第六四章 重燃心火
第六四章重燃心火
“你個傻子!”達(dá)奚冰只扔下這樣一句,逃也似的從屋檐上落下,不見了蹤影。
楊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yīng)該承認(rèn)。
或者說不是傻,而是卑鄙。
一個又要再一次傷害元如雪的卑鄙小人。
卑鄙到又要再一次辜負(fù)一個一直喜歡自己的女孩。
一想到這一點,楊影不禁懊惱。
你真當(dāng)我傻么?如雪對自己的感情,全都寫在臉上。
而自己三番兩次承情,卻在演武中能力失控,幾乎將如雪致殘。
明天元如雪就要奉父王命返回京師,在臨行前,她向自己發(fā)出邀請,希望自己能夠陪同她一起回家。
楊影當(dāng)然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但兩人階級上的差距,就像是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深深地橫在兩人中央。
可內(nèi)心的愧疚,卻讓楊影無法開口拒絕。
“加入隱秘機(jī)動,真的,是發(fā)自真心么?”
一個聲音,仿佛洞穿了一切偽裝,從身后傳來。
扭頭望時,是一頂火紅斗篷,上面繡著“天下無雙”四個金色大字。
燕不回的聲音筆直傳來,不帶一絲波瀾。
舉動沒有一絲動靜,宗師級的潛行高手,全然不知她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旁聽。
“嗯……”仿佛被看穿了心事,楊影承認(rèn)得很心虛。
“其實你大可不必糾結(jié)?!毖嗖换厝缤瑳]有體重的幽靈,不知怎么飄忽過來?!敖K將有一天,你會發(fā)現(xiàn):你要走的道路,是自然而然的,只取決于心靈,取決于:你想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p> 楊影默不作聲,只是靜靜傾聽。
“我也曾像你現(xiàn)在這樣,患得患失;我也曾不止一次質(zhì)疑過自己:做出的選擇是否正確?”燕不回的語氣和往常一樣,話的內(nèi)容,卻和平日不一樣?!翱桑_,真的重要么?”
“選擇做正確的事,難道不對么?”楊影反問。
“我剛才都問了:所謂的正確與錯誤,界限到底在哪里?”
楊影竟一時不能回答。
燕不回只是輕輕撫摸著他的腦袋,儼然一副長輩做派。
“其實我并不知道留下到底對不對……我只是真的需要一個辦法,控制住雙重人格的力量,至少以后那個鐵面人再次出現(xiàn)的時候,我你不需要膽怯的仰仗他人,也不會傷害那些關(guān)心我的人?!睏钣罢J(rèn)真的說。“繼而操縱自己的命運,證明給所有人看!”
每次回想起了殷如雪受傷的樣子,楊影都覺得自己應(yīng)該遠(yuǎn)離人煙,找個山林隱居起來。
燕不回聽后,看著他天真的樣子,欣慰的笑了,心想:你真當(dāng)天下事情都是嘴上說說這么簡單?等你上手就會明白了,向前的每一步都艱難到能讓人放棄。但至少現(xiàn)在有心,便是好的,于是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問道:“近日我一直在忙,估計你也不自覺,好幾天沒好好習(xí)武了吧?要不要現(xiàn)在和我比劃比劃?”
“現(xiàn)在?”楊影聽后驚訝的抬頭看了看天色。
半個月亮,仿佛聽到了兩人的對話,也識趣的從云間涌出,將地面上的萬物逐層鍍上銀灰。
“正好!我這幾天也有認(rèn)真思考,想出一個能和你對抗的辦法……”說干就干!楊影起身躍下房檐。
“哦?”燕不回聽后輕笑,這就是年少輕狂時才能說出的話。對抗我的方法?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吧?
跟著跳下去,燕不回卻看到楊影,不知道從哪里找來兩把長戟,站在院子中央,在如水的涼風(fēng)中,擺開架勢。
仿佛有那么一瞬間的恍惚,燕不回似乎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依附在了楊影的身上。
同樣的年少輕狂,同樣的不知天高地厚。
“燕不回,這一次我一定能打贏你!”
他曾經(jīng)每天都掛在嘴邊的話,已經(jīng)好久都沒聽過了……
要不,明天抽點時間去給老朋友掃掃墓吧……
“燕將軍!這一次,我一定能打贏你!”
當(dāng)楊影的這句脫口而出時,燕不回竟有些許久違的感動,不禁熱淚盈濕眼眶。
“來!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雙刀緩緩出鞘。
兩人的身影,好似華麗的起舞,無論何時都會響起的懷念之聲,隱藏于刀光劍影的節(jié)奏中,而你是僅次于月色與雪華以外的,第三種美景。
頭頂上,北斗七星閃耀出奪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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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會議廳出來,斛律光和薛孤延并肩而行。
“你怎么看?”薛孤延先開口。
“爾朱榮算是當(dāng)今天下最有實力和影響力的人了,心里有些想法,還不正常么?”兩條粉紅色的飄帶在烏黑的發(fā)絲間擾動,因為今天高歡將出席會議,斛律光特地穿了那件他最喜歡的嫣紅色絲綢長裳,“洛陽現(xiàn)在內(nèi)部斗爭激烈,積貧積弱,局勢十分明朗,就是看什么時候動手了。”
“我不是問你軍備的事兒,我是問你對那個新將領(lǐng)的態(tài)度?!毖卵禹樖制艘话氧晒獾难?。讓兄弟先占點便宜,應(yīng)該不過分吧?
“你干嘛?弄臟了!”斛律光一臉嫌棄,向側(cè)面躲開一步?!芭?,你說的是那天和燕不回在兵場的那個?”
“看樣子,爾朱榮想大小給一個閑職先試試……”薛孤延摸著自己下巴上稀疏的幾根胡茬?!翱瓷先?,那小子完全就是個外行,應(yīng)該又是那種靠著裙帶關(guān)系上來的吧?這種人放任自生自滅就行了吧?”
“薛哥,你的眼光還是不行啊……”斛律光嘖嘖嘴巴?!半m然現(xiàn)在只是一塊璞玉,但只要用心雕琢,那小子潛力巨大……”
“怎么看出來的?”薛孤延對于斛律光的反對聲音有少許不滿?!拔已芯垦嗖换匾埠芫昧?,那小子思路上完全不對:論技巧,天下沒有幾人高于燕不回,所以想贏最正確的方法,應(yīng)該是保存體力,盡量拖延,等待反擊的機(jī)會?!?p> “那是因為你體力旺盛又擅用長兵器。但你看那孩子,像是體能過人的樣子么?”
“所以就直接莽?那豈不是白送?”
“所以他選用了匕首,才是最正確的?!?p> 薛孤延聽后略陷入沉思,好像稍微明白了什么。
雖然是個莽夫,但也是一個武癡,稍加思索,便會茅塞頓開:“哦!原來是想險中求勝!只要能夠成功近身,兵器的優(yōu)勢就會拉平能力上的差距?”
“沒錯,而且,我更驚訝于那孩子的膽量。”斛律光鳳眼一翻?!耙矗褪歉纱嗖徽J(rèn)識燕不回;要么,他很有可能就是下一個燕不回?!?p> “這么玄乎?”薛哥兒有點難以置信。
“我們可以等等看嘛……”斛律光面無表情、輕描淡寫?!安贿^,最好的辦法,還是直接把他攆走?!?p> “什么意思?”薛孤延果然是個莽夫,什么都沒想過。
“你想啊?這個營原來是誰的天下?是高歡大人的對吧?不光我們,就連侯景尉景等其他一干將領(lǐng),都是直接聽命于高大人的,可這賀拔岳才來了幾天?竟然已經(jīng)分走了半個兵營的控制權(quán),什么苗頭你還看不出來么?可別小看燕不回是個女人??!”斛律光眼中突然射散出陰沉的光芒。“那個叫楊影的小子一定會跟隨燕不回,也就是成為賀拔岳的手下。爾朱榮將軍馬上就要用兵了,我的意思,是不能再讓賀拔岳一派繼續(xù)壯大了。”
“斛律,你不會是太多心了吧?不過是一個門外漢臭小鬼,能掀起多大的風(fēng)浪?至于這么防備么?”這對話兇險的走向,讓老薛有點防不勝防。
“哎……老薛啊……你果然是個武癡……”斛律光長出一氣?!澳阏媸琴F人多忘事……你沒覺得那個孩子有點眼熟么?”
被斛律光這么一說,薛孤延更是一臉懵圈:“我見過?有來頭兒?沒印象???”
“好吧……我給你個提示:去年秋獵圍場?!滨晒饬瞄_劉海,露出一只金色的眼珠。
“啊!那個小鬼?。?!”薛孤延突然想起來了!!!
去年組織秋圍,有一女一男兩個小鬼闖進(jìn)圍場行刺,被薛孤延和斛律光當(dāng)場抓住。
原本以為不是什么大事兒,卻不料達(dá)奚冰帶著隱秘機(jī)動也過來逮人。
三方一言不合,當(dāng)場展開一場混戰(zhàn)。
在混戰(zhàn)中,斛律光先射殺了刺客小姑娘,又和刺客小伙兒打成一團(tuán)。
沒想到那小子是個硬點子,出手不凡,使出從未見過的詭異功夫,竟刺瞎了斛律光右眼。
薛孤延大怒,發(fā)誓要活捉其余,以一敵三,再加上斛律光忍痛用弓箭在一旁輔助,戰(zhàn)局曾一度向他和斛律光這面傾斜。
最終達(dá)奚冰無計可施,為了帶走兩個刺客,只能放毒霧逼退二人,自己也身中劇毒。
只留下一個傭人打扮的馬童,被薛孤延活捉。
立刻護(hù)送斛律光就醫(yī)。一氣之下,二話不說,就直接挖了馬童一只右眼補(bǔ)給好兄弟。
可沒想到,那個馬童竟是數(shù)萬人中難得一見的異色瞳,不僅恢復(fù)了斛律光的視力,更令其的弓術(shù)更上一層樓。成為了名副其實的“百步穿楊,銳眼落雕”。
事情發(fā)展到這里,也算是因禍得福。
等薛孤延解毒,斛律光復(fù)明,再想起那個被扔到一邊的馬童,卻怎么也找不到蹤影。
后來通過隱秘機(jī)動的通告才知道,折騰半天,原是一場誤會。被殺的小姑娘是盧家的小姐,被挖眼的是盧府護(hù)院,同樣中毒的是達(dá)奚冰,被打殘的是隱秘衛(wèi)的副官柳葉。
既然是一場誤會,那得失長短也就一筆勾銷。
只是奇怪,那個率先闖入并先動手的刺客小鬼,翻遍通告正反兩面,卻只字未提。
當(dāng)時斛律光就覺得事情有蹊蹺,還叫薛孤延留個心眼。
其后,四處打探,也沒找到關(guān)于那個刺瞎斛律光右眼的小鬼的蛛絲馬跡。
薛孤延想到這里,瞬間恍然大悟。那張閃耀著蒼藍(lán)瞳光的臉,與幾天前和燕不回操練的小鬼,完美契合。
原來是這樣啊!
難怪當(dāng)時不惜兩敗俱傷都要把人帶走,事后死了盧家兩條人命還能一筆勾銷。
原來是這樣?。。?!
那這么說,這個名叫楊影的小鬼的厲害,其實兩人都已見識過了。
“那這么說,果然賀拔岳也有問題啊……”薛孤延摩拳擦掌的看著斛律光?!把嗖换?、達(dá)奚冰、還有這個楊影,咱們走著瞧。”
斛律光的右眼閃著金光,不置可否。只是輕輕撣了撣衣服上的褶皺,故作輕松的笑了笑。
兩人說著話,于月光下,路過一間小院。
小院里,雙刀的燕不回正猛攻向手持雙戟的楊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