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寺是云初兩世都想來,卻不敢來的地方。
云頌提議住進靜安園時,云初只顧著為了自由而狂喜,并未覺得不妥。
冷靜以后,她細思恐極,趕忙讓宮芷好生打聽了靜安園,得知是這樣一個所在以后,著實發(fā)愁了許久:這分明和現(xiàn)代的酒店沒什么區(qū)別嘛!
若說云初現(xiàn)代時最怕去的地方,非酒店莫屬。
曾經(jīng)有一次和閨蜜外出旅游,玩的太累,到酒店隨便洗洗就睡了。
沒想到閨蜜好奇,趁她熟睡把佛珠擼下來看……結(jié)果,當晚云初的靈魂,困在酒店怎么都跑不出去。
都是一模一樣的門,你永遠不知道門后藏的是什么。更巧的是,酒店是由老建筑改建的,短短幾個小時,讓她把二十幾年沒見過的鬼,全看了個遍。
自此以后,云初再也不愿住酒店,也再沒出門旅游過。
正所謂“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p> 靜安園的桃花,此刻還是含苞待放的狀態(tài)。與山下相比,少了些許熱鬧,多了幾絲靜謐。
雖然與般若寺只有一墻之隔,在云初看來,這里卻并不十分清靜。
打從進入園子以后,遠遠就看見一個紅衣鬼魂在園中游蕩。還未等云初走近,她就遠遠躲開,卻并不是被玉佩驅(qū)走的。
若不是無風自動的桃花,云初還以為自己看花眼了呢!
都說桃木辟邪,今日在這桃林之下還有女鬼,不知是傳說不可信,還是這只鬼魂太過厲害……
也許在云府時,看到阿晚總是負手飄來飄去、片葉不沾身……讓她錯以為大梁的鬼魂,和現(xiàn)代所見一樣,都是空氣一般的魂體。
直到目睹紅衣女鬼,用手將一個花苞捋開,云初才真正意識到不戴玉墜,與鬼同行,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樣安全。
大梁的鬼魂,是可以控物的!
這個認知讓她有些毛骨悚然,若是讓鬼魂知道自己可以看到他們,后果真的不堪設(shè)想……
“娘子,天色不早,您也累了一天,早些回屋歇息吧?!被罩褫p聲勸道。
云初恍若未聞,徽竹輕扯她的衣角,關(guān)切地又說一遍,才讓她回過神來。
“確實有些累了,回去吧?!贬∶钡谋〖喲谧×怂臐M面愁容。
云頌為她準備的小院,名叫靜齋,在靜安園的最里面,緊鄰般若寺的東墻,墻的另一邊是一片竹林,頗為清幽。
云初前腳剛踏入院中,便感覺一股微風輕拂而過,令她全身汗毛炸立,心道:來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雅致小院,院中有一棵繁花開滿枝頭的桃花樹,細風拂過,花瓣懶懶落下,看上去如夢似幻。
然而此時,雖然院中除了丫鬟婆子之外,看不見別人,云初卻覺得陰風陣陣,沒來由地驚出一身冷汗。
“娘子是不是累著了?奴婢們已經(jīng)布置好臥房,娘子可要休息?”宮芷見云初神色不對,趕忙問道。
整個靜安園只有這一株桃花盛開,云初斷定這個小院必是紅衣女鬼所住。
她下意識想往后退,可心底卻有聲音似在嘲笑:這點膽量都沒有,還來什么般若寺,安安份份呆在云府,或許還能多活幾年!
云初咬緊牙關(guān),邁開步子往房間走去,大有視死如歸的陣仗。
走進房間,云初小心翼翼環(huán)顧四周,沒有發(fā)現(xiàn)異樣,心下一松,長舒口氣。
她想起房中既放著玉墜,身上又有玉佩,這只女鬼未必有阿晚厲害,這才放下心來。
因著云初身困體乏,再加上心中有事,她草草梳洗一番,胡亂用了些齋飯,便吩咐宮芷閉門謝客,倒頭就睡。
*
“叩!叩!叩!
云初是被一陣窗戶的敲打聲吵醒,看看更漏,大概是二更的樣子。
窗邊的小幾上,燃著一只油燈,幾個丫鬟在布置上頗費了些功夫,即便油燈昏昏,屋里的布設(shè)仍顯得溫馨舒適。
云初一向不愛丫鬟們在跟前伺候,沁芳園的丫鬟也就沒有值夜的規(guī)矩。
此時房中只有她一人,“叩叩”的敲擊聲在靜謐的房中,猶顯突兀。
云初原想一覺睡到大天亮,無奈事與愿違。
她長嘆一聲,不慌不忙起身,穿上一件放在床頭的青色寢衣,將頭發(fā)扎成馬尾,又下床將油燈調(diào)亮,坐在窗前思索片刻,才輕輕地推開了窗。
圓圓的月亮將小院照的亮堂堂,桃花入夜也更加芬芳。
白日的紅衣女鬼就立在桃樹之下,她的頭發(fā)用一枚素簪綰起,瞧著倒不似白天那般凄厲。
見云初看過來,她盈盈一福。
云初內(nèi)心奔騰,面上半絲不顯。
女鬼緩緩走到窗前,姿態(tài)婀娜,面容悲戚,“大人,救我?!?p> 靜安園與般若寺只有一墻之隔,重生那日動靜如此大,想必女鬼也在場。
叫大人……是因為看到重生那日的情景嗎?
云初故作深沉地移開目光,坐在臨窗的美人榻上,拿起茶盞若有所思。
女鬼見她沉默,也不以為意,娓娓道來。
“奴家名叫慧娘,江南人士,家父乃蘇州富商,因是家中獨女,自小深受父母寵愛,無憂無慮,甚是快活。直到遇見他……”
女鬼神情有些恍惚,“那年女兒節(jié),奴與姐妹在河邊放燈,不慎落入水中,是他將奴救起,又為了奴的名聲,趁人不備偷偷溜走。奴為報恩,苦苦尋覓許久……此人就跟憑空出現(xiàn)又憑空消失一樣,失去蹤影……”
“一年以后,又是女兒節(jié),奴與他在燈會不期而遇,欣喜若狂……”
說到這里,女鬼自嘲一笑,在燭火映照之下,面容如悲如憤如怨。
“彼時他是落魄舉人,父母雙亡,與不成器的哥哥相依為命。他哥哥嗜賭成性,被高利貸打折了腿躺在家中無錢醫(yī)治。奴鐘情于他,瞞著父母時時接濟……”
“他告訴奴,等他金榜題名,必將風風光光地迎娶奴……奴家那時情竇初開,一心一意只想他好……后來父母得知此事,極力反對,將奴囚于府中,不讓奴與他見面。小妹趁夜助奴出府,奴與他連夜私奔至此,方才安頓下來……”
“他讀書甚是刻苦,終于金榜題名,奴在這靜安園等了許久,都不曾見他一面,整日惶惶不安,還以為遭了橫禍……沒想到,再相見時他已有了妻室,他說是被高官榜下捉婿,情非所愿,并許奴平妻之位,讓奴耐心等待……”
“后來父母找到奴家,看奴如此境地,便去京城找他理論……卻沒想到……他伙同高官岳父,構(gòu)陷家父通敵之罪,令奴家里上下百余口人,一夜之間被屠戮殆盡……”
“奴因在靜安園閉門不出,幸免于難。直到他一杯毒酒將奴鳩于這桃花樹下,方才得知一切……”
女鬼講到最后已嗚咽的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