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言的右手廢了,從此以后提筆都困難。不僅如此,還斷了兩根肋骨,傷了肺腑,由于驚嚇過度,回到府中后竟然發(fā)起燒來,到現(xiàn)在還沒有醒。
滿臉山雨欲來的陳青山仔仔細細詢問了跟出去的護衛(wèi),又驚又怒地發(fā)現(xiàn)兒子吃了這么大的虧,他竟然連行兇的人是誰都不知道。
順天府的人說趕到的時候已經(jīng)打完了,他們什么都沒看見。真當(dāng)他是傻的?冷笑著的陳青山當(dāng)即給順天府尹王成下了拜帖,回信的人卻回稟說王成今晨摔斷了腿,現(xiàn)在還在昏睡著。
這么巧……
陳青山危險地瞇起眼,望著書房擺著的棋盤陷入了深思。
此時,王成府上卻是一片愁云慘淡,王成的夫人王曹氏正用帕子抹著眼角,語氣多有抱怨,“老爺只推說不知便罷了,何苦要這般自傷?”
王成苦笑一聲,他今年已五十有三,傷筋動骨對他來說可不算是件小事,這一受傷更顯得人蒼老了十歲不止。可若不是事態(tài)嚴重,他又怎會出此下策?
手下向他匯報鎮(zhèn)南王世子把陳青山的獨子打得重傷昏迷的時候,王成表情木然地跌坐在椅子上,真恨不得自己當(dāng)場就暈過去,什么都沒聽到。
他跟鎮(zhèn)南王也算是老交情了,年年都要打交道,他覺得自己因為鎮(zhèn)南王世子在京都的“光榮事跡”,至少得減壽十年。想想鎮(zhèn)南王現(xiàn)在肯定比自己還要頭疼,他不由咬牙切齒地在心里罵了一句“活該”。
誰讓他生而不教的?
早些年鎮(zhèn)南王風(fēng)年安貪戀京中的繁華喧囂,不愿前往偏遠的封地吃苦受罪,在先帝的養(yǎng)心閣中纏了整整兩日,就差在地上打滾撒潑了。面對這個臉皮厚如城墻的親弟弟,打又打不得,罵他又不聽,萬般無奈之下先帝只好將尚且只有六歲的風(fēng)昭寧封為鎮(zhèn)南王世子,把這個小娃娃扔到江南封地看場子去了。
鎮(zhèn)南王王爺王妃這些年在京中養(yǎng)尊處優(yōu)倒是越發(fā)圓潤,而無人管束的世子卻像是蛟龍入海、白虎歸山般愈加無法無天,這些年捅下的大大小小的簍子簡直讓人嘆為觀止。
不過話說回來,人家也不愧是龍子鳳孫,一個鎮(zhèn)南王世子,一個端儀郡主,無論男女都不是善茬吶……
“夫人有所不知,這陳青山和鎮(zhèn)南王世子一個是陛下心腹,一個是陛下堂弟,隨便哪個都不是我們能得罪得起的?!蓖醭裳鲱^把碗里的藥一飲而盡,“唉,我這個順天府尹表面看著風(fēng)光,實則兩頭受氣,整不好還得背鍋。”
古怪的藥味在口中彌散開,老頭皺著眉頭咂咂嘴,“嗐,我還是病著吧,偶爾也得跟陛下訴訴苦。對了,不論誰來我都不見,就說我還昏睡著?!闭f完狠狠嘆口氣,仿佛要把胸中的憤懣郁卒都吐出來似的,然后轉(zhuǎn)過身面朝墻壁會周公去了。
這番話自然傳到了皇上耳中,雍誠帝笑著扣了扣御案,搖頭嘆道,“這個老狐貍,真是……”
這個老狐貍真是如何,雍誠帝到底沒有說出口。
他手中折著一張低下探子呈上來的奏報,坐在龍椅上有些頭疼地揉著眉心,喃喃道,“這件事該怎么解決最好……昭寧啊昭寧,你這次可給我惹了個大麻煩?!?p> 而作為罪魁禍首的陸祁墨卻絲毫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沉默不語的少年此時正在掃院子,一把笤帚硬是被他揮出了武林高手的風(fēng)范。
在風(fēng)昭寧的幫助下,蘇玉他們租了一個侯府次子在東城的院子。院子原本住的是這位侯府次子的紅顏知己,沒想到還沒養(yǎng)兩天竟然被嫡妻發(fā)現(xiàn)了。這位嫡妻也頗有手段,一頂小轎就把金屋藏嬌的紅顏抬進了家門,所以房子才空了出來。
位置雖然偏遠了些,卻十分寬敞清凈,一應(yīng)用品雜物都有,稍微打掃一番就能入住。
每天天不亮就要翻過城墻跑去城外練劍的陸祁墨終于有練功的地方了。普天同慶,陸年年發(fā)現(xiàn)連他身上常年縈繞不去的寒氣似乎都消散了幾分。
一切終于安頓好之后,云清歡開始了每天跟著風(fēng)昭寧和林元靜四處游玩的愜意生活,蘇玉也開始了自己的每日任務(wù)——陪陸祁墨切磋。
陸祁墨天賦驚人,又認真刻苦,所以現(xiàn)在哪怕是蘇玉想要在劍法上勝過他都十分吃力。
蘇玉的內(nèi)心充滿了驕傲和成就感,她每天都能感覺到陸祁墨的進步,這個驚才絕艷的少年正在一點點走出屬于他自己的劍道,終有一天,他會站在這個世界的巔峰——雖然目前還都是以陸祁墨手中的木劍被她挑飛告終。
唯一不好的一點就是當(dāng)?shù)谝豢|陽光灑向大地的時候,他們的過招時間也就結(jié)束了。
日日都要跑來接云清歡出去耍的風(fēng)昭寧幾乎回回都能碰見一個人在院中練劍的陸祁墨,有句話說得好,不怕人比你有天賦,就怕比你有天賦的人還比你努力。
大受刺激的寧世子也不想著往外跑了,天天窩在他們院子里跟陸祁墨過招,比去偷看人家小姑娘洗澡還帶勁。
而對于陸祁墨的變化,感受最深的也是這位越挫越勇、越勇越挫的寧世子。
清風(fēng)徐來,晨光熹微,殺氣彌漫。
陸祁墨和風(fēng)昭寧兩人持劍在院中對峙,似乎有某種強大的氣場從兩人身上升起,讓這方天地的空氣都變得凝滯起來,連微風(fēng)的嗚咽仿佛都低沉了幾分。
一輪紅日完全躍出了地平線,原本對峙著的兩人同時動了起來。
風(fēng)昭寧劍法快如閃電,在空中留下一道殘影,帶起疾風(fēng)簌簌。
面對這極具威勢的一劍,陸祁墨面色不變,只腳下微動,手中的木劍看似隨意地斜向上一挑,只聽“咚”的一聲輕響,風(fēng)昭寧只覺得一陣古怪的力道從劍上傳來,他像是被牽了線一般動作完全不聽使喚。
風(fēng)昭寧迅速旋身卸去這股力道,輕喝一聲,“好!”長劍再次靈活地纏上了陸祁墨的木劍,朝他的手腕探去。
對面的陸祁墨只手腕輕輕一壓一抬,木劍變刺為掃,劍背拍在風(fēng)昭寧手背上,風(fēng)昭寧感覺胳膊一麻,手中的長劍就“咣當(dāng)”一聲掉在了地上。
“阿祁這兩天劍法變化很大啊?!碧K玉看著手下不停的兩人若有所思道。
云清歡認真地點頭,“是啊,阿祁變得更厲害了?!卑幟刻於急慌暗煤脩K……
蘇玉定定地看向陸祁墨,半晌才收回目光。
風(fēng)昭寧手中的木劍再次脫手而出,十七歲的少年氣得直咬牙,他握了握拳才彎腰撿起沾上泥土的劍,重新擺了個起手式,“再來?!?p> 陸祁墨隨手挽了個劍花,冷冷道,“如果你只有這個水平,明天就不用再來了。”說罷毫不留情地轉(zhuǎn)身回屋。
“什、什么?”風(fēng)昭寧驚得手中的劍都掉下來了,他睜大眼睛,側(cè)過頭用一種不確定的語氣問蘇玉,“他說什么?”
云清歡露出不忍心的表情。
坐在屋頂上晃蕩著雙腿的林元靜輕盈地跳了下來,她拍拍手上沾著的瓜子皮,眼神異常真誠地看著風(fēng)昭寧,“阿寧,你可能真的耽誤他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