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神的眼淚
不出秦九如所料，往來官員、宮人、宮女、雜役、侍衛(wèi)等，很快都注意到了秦九如當(dāng)額那記紅包。
秦九如被大家盯視的次數(shù)多了，原本想對這個紅包置之不理，后來還是不得不采取了一點應(yīng)急措施：
——對于品階比自己低的官員，以及受自己指揮的宮人、宮女、雜役等，他一概用比頭上紅包還大的牛眼睛，嚴(yán)厲地瞪回去，讓這些人看到他只敢低頭走路，不敢盯著他的紅包看個不停。
——對于比自己品階高的人，秦九如就深深作揖，深啊深，揖啊揖，直到對面的人想要看清他額頭上的包，也只有深深地、深深地低頭彎腰才能辦到，好幾個人的腰因此扭了，就再也不敢和他比彎腰了。很多人雖有好奇之心，卻實在沒有好奇之腰?。∵@個辦法著實管用。
但是，沒過多久，秦九如就發(fā)現(xiàn)，他自己的老腰，深俯長仰之間，開始一陣陣地酸痛得厲害。
終于，臨近午時，在秦九如的唱喝聲中，管弦絲竹，聲樂大起，天憐長公主出場的時候到了。
只見紅毯兩旁，兩排侍衛(wèi)夾道，新王閭丘羽抱著一歲零兩個月的天憐公主，從遠(yuǎn)處緩緩而來，最終踏上了通往云鶴殿的紅毯。
秦九如趕緊躬身上前，迎接新王及長公主，并為他們引路。
王上閭丘羽倒沒有注意到秦九如的額頭，他雙目一直望著前路。
秦九如悄悄貓低了腰，心中暗暗慶幸，不然，他真要再撞一個紅包出來才能解愧了！
也正因為如此，秦九如也未能看到閭丘羽臉上的一縷哀傷。
閭丘羽單臂抱著天憐公主，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在大紅毯上，他玄色長衫鑲著金色滾邊，懷里的天憐公主一身白紗，雪白得近乎晶瑩。
那情形，仿佛一尊黑色的天神守護(hù)著一個白色的天使。
可是，正當(dāng)所有人靜靜地立于紅毯兩側(cè)，迎候天神和天使的到達(dá)時，天神忽然停住了腳步，低頭望住懷中的小天使。
片刻后，人群忽然被眼前一幕驚呆了，因為人們看到，天神哭了！
兩行清亮亮的淚水，正從閭丘羽雙眼中流淌而下！
紅毯兩側(cè)的侍衛(wèi)、百官以及宮人、雜役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起來，音樂先是七零八落起來，隨即也徹底停了。
人們呆怔了一會，互相望了幾眼，不知道是誰先帶頭下跪的，于是，云鶴殿前所有護(hù)衛(wèi)、雜役、官員等觀禮的人，甚至連那些樂師，全都“呼啦啦”地跪下了。
有些人低著頭，默然不語，有些人扭著脖子，互相看著，用眼神交流著，還有些跪得較為靠后、遠(yuǎn)些的人，就開始悄悄地，極小聲地和身旁的人開始嘀咕。
人們的沉默也好，目光也好，語言也罷，大家所思想和交流的，其實是同一個問題，是這幾個月來，朝里朝外、街頭巷尾、高門低宅、茶樓酒肆，到處都在熱議的一個共同話題：
——前些日子，包括世子在內(nèi)的、四位王子殿下的遇害，究竟和這個五殿下、新王閭丘羽有沒有關(guān)系？
今天，眾人面前，天憐長公主的冊封大典上，新王閭丘羽忽然流淚了，他是真的觸景傷情了呢？還是只是惺惺作態(tài)，在眾人面前演戲而已？堅持要對長公主進(jìn)行隆重冊封，還要舉行大典，說不得，只是為了給自己搭一個戲臺子，作秀罷了！對父兄暗下毒手后，可不是得公開表現(xiàn)一下對王妹的關(guān)愛！
有的人嘴角微微牽起，有的人眉頭悄悄皺著，有的人眼神里滿滿的都是輕蔑，都是不屑一顧，這些神情似乎在說，騙誰呢？幾位王兄遇害，他卻能獨全其身，最終登上大寶，這事和他沒關(guān)系才怪！這會子眾人面前，他卻還假惺惺地掉眼淚，裝什么善類呢？貓哭耗子說的不就是這種人、這種事嗎？
也有人認(rèn)為，五殿下閭丘羽壓根不是那種會為了王位，謀兄害父的人，如若不然，老王閭丘恭也不會在臨終時，將這翼國天下交給他呀！
這番想法當(dāng)即就被人瞪著眼睛，用目光反駁了回去，鼻子里還配上輕輕一哼，你們有誰親眼見過老王的手詔或者遺命嗎？沒聽說嗎？據(jù)說連老王閭丘恭都是被毒藥毒死的！
一聲嘆息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幽幽地道，就算老王閭丘恭知道，是老五向幾個王兄下的毒手，可是，這王位不給老五給誰呢？五個兒子，就剩下他這根獨苗了啊，難不成王位給你給我不成？
有個聲音插話道，不是還有一個二殿下嗎？
馬上就有人輕輕搖著頭，解答道，二殿下沒用了！二殿下當(dāng)初就是一個只懂琴棋書畫，只愛風(fēng)花雪月的書呆子，酒囊飯袋而已。這次被刺客追殺，更加嚇破了膽子，聽說，現(xiàn)在連舌頭也一起壞掉，話也不會說了，徹底成了一個傻子！
有人實在聽不下這些論調(diào)去了，就憤憤不平地反駁道，五殿下怎么了？五殿下一直都在操心國事呢！五個王子殿下里面，就數(shù)他憂國憂民了。他那半截手臂，說起來也算是為翼國丟掉的！咱翼國的傳位制度本就不合理，什么“傳長不傳幼”、“傳嫡不傳庶”，我看本就該擇賢能而傳！
接話的聲音有些尖細(xì)，像是一個女孩子，她說，五殿下的風(fēng)評確實一直都很好的，他也不像是會殺兄奪位的人，我看多有是周家做出來的事情，聽說是周老將軍的小姐看上了五殿下，才苦求父兄出手，把五殿下扶上了王位，這樣周致自己也可以順理成章成為王后。
這些嘈雜的聲音惹起了一些人的不耐煩，有個聲音粗聲粗氣地喝斥起來，誰當(dāng)王，誰不當(dāng)王，那都是閭丘家的家事，關(guān)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屁事！真是咸吃蘿卜淡操心！三公六卿都沒說話，我們這些芝麻官、綠豆卒子的，瞎嚷嚷個啥？
正是，正是，立即有個溫和的聲音附議，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不要管那些不歸我們管、也管不來的事情，當(dāng)前最重要的，是既然五殿下已經(jīng)登位為王，我們就要盡心竭力輔佐好他！現(xiàn)在，王上杵在那里掉眼淚，我們這些做臣子的，還是趕緊想想辦法吧！無論如何，讓王上落淚，就是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大不周，大不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