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清和作畫妙戲蘭卿睿
楚清和乖順的應(yīng)了禮向蕭錦棠走去,她雖低著頭,但眼角余光卻不住的往蕭錦棠瞧去。她發(fā)覺蕭錦棠在想事時唇畔會不自主的帶上三分笑意。蘭卿睿如此相迫必然惹惱了蕭錦棠,可依著蕭錦棠的忍耐力,怎么也不會因為這等事兒就跟蘭卿睿撕破臉。
蘭卿睿倒沒心思去猜楚清和心底是如何想的,他也沒注意蕭錦棠的神情,畢竟這個陛下委實沒有什么發(fā)言權(quán)。他的心情好壞并不能動搖他的權(quán)力。蘭卿睿跪謝之后便往偏殿暫用果茶歇息去了。
楚清和見蘭卿睿出了書房才走到蕭錦棠案側(cè),描金雕花的墨錠斜枕在少女的指間掌心與硯相融,幽然浸脾的墨香縈繞在少女袖畔凝而不散。蕭錦棠一時有些失了神,驀地想到了紅袖添香這個詞兒。少女的指甲瑩潤又似帶著一層釉光,蕭錦棠下意識垂下眼,卻忽的聽得楚清和忍不住好奇道:“錦棠,你這是作何意思?這文章分明你是會背的,就算敷衍兩句也好過抄《帝策》啊?!?p> “這《帝策》這么厚一本,咱們一人三遍……蘭老頭子不是誠心想要我的命么?”
蕭錦棠聽得楚清和抱怨才回過神,他抬眼卻見楚清和垂著眼一臉委屈的盯著手里的墨錠,似要將這墨錠當(dāng)做蘭卿睿腦袋一般往硯臺上碾。他倒從未見過楚清和委屈的模樣,此時見她作如此情狀不由得心下一揪,話一出口也不由自主的軟了幾分:“蘭太師是何等聰明之人?若不假戲真做,他怎會不起疑?”
楚清和還欲再言,卻見蕭錦棠抬腕撫上自己那磨墨的手,少年掌心微涼且潮潤。楚清和心下一顫,立時抬眸向蕭錦棠看去??伤ы磺茀s見蕭錦棠的唇角略略翹起一個戲謔的弧度,連帶著他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似風(fēng)含春山:“清和,你會繪畫么?”
“?。俊背搴捅粏柕靡汇叮磻?yīng)過來時又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天性跳脫好動,舞槍弄棒還行,讓她規(guī)規(guī)矩矩的習(xí)禮讀書簡直要了她半條命。這識文斷字還是被父兄母親拿著荊條站在身后逼著學(xué)的。某種意義上蘭卿睿說她是個紈绔還抬舉了她,紈绔子弟流連花叢,好歹琴棋書畫還知道些許,而她就是一個四體不勤六藝不精連附庸風(fēng)雅都欠妥的人。若說比那些紈绔強(qiáng)的方面,大概她還能分得清五谷。
“不會?!背搴拖肓讼耄盅a(bǔ)充道:“琴棋書畫詩酒茶都不會,不過喝酒喝茶我還是會的?!边@她當(dāng)然會,民以食為天,她還知道什么地兒的什么酒好喝呢。
“噗——”蕭錦棠聽得楚清和如此答話,一個沒憋住笑出了聲兒。見楚清和撇著嘴往一邊看去,心知她是害了羞,又怕她心里惱了不愿再搭理自己,忙道:“孤…不,我的意思是,你會畫小人兒么?”
“小人兒?”楚清和眼珠一轉(zhuǎn),垂眸見蕭錦棠笑的促狹,頓時聞弦歌而知雅意:“我懂!不就是畫個蘭太師嗎?這個我擅長!”
她怎會不知蕭錦棠心底的心思?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再聽不懂可就是她蠢了。蕭錦棠故作不學(xué)無術(shù)惹的蘭卿睿生氣,又故意討好穆太后暗下離間兩家聯(lián)盟。蘭卿睿是不會容許自己失信于帝王。蕭錦棠在蘭卿睿這里鬧騰的越狠,在穆太后面前表現(xiàn)的越乖順,那穆氏對蘭氏的威脅越大。兵不血刃離間兩家之后再找機(jī)會逐個擊破——
楚清和思至此處,心下不由得暗道蕭錦棠好深的心思,即便如此被動,亦不忘籌謀離間。他才十五歲啊,要養(yǎng)成這樣隱忍深重的性子,那他在成為帝王之前究竟過著怎樣的日子?她忽的想起先帝在時太子當(dāng)權(quán)戕害手足之事,蕭錦棠能從蕭錦輝手中活下來,又是付出了怎樣的代價?活下來尚且如此艱難,他又如何登上帝位?難道蕭錦輝真是暴斃而亡?她又想起了市井流傳的蕭錦棠弒兄奪位的流言,但深宮之中人心叵測,又怎是外人能想象的?她與兄長進(jìn)宮幾日亦是如履薄冰,更何況蕭錦棠呢?蕭錦棠總是習(xí)慣性的斂著眸,旁人看來不過是帝王昏庸,整日懨懨不振,可只有近側(cè)心腹才知,他是慣于隱藏自己心緒,避免眼神暴露過多信息。
楚清和心底輕嘆,面上卻綻出一線笑意。蕭錦棠見她抬手提筆,頰畔一個淺淺梨渦似醞蜜酒,眼波流動似含著雪后晴光:“我跟你講呀,這畫畫是有口訣的,背錯一句都是畫不成的?!?p> 蕭錦棠心中疑惑,他怎么不知畫畫還要口訣的?可還沒等他開口詢問,便聽得楚清和輕笑幾聲,似連話兒都隨著笑意跳蕩起來:“一個蘭太師,欠我兩煤球,我說三天還,他說四天還,我可去你媽個大鴨蛋。三根韭菜三毛三,一塊豆腐六毛六,再加冰糖葫蘆七毛七——”
“哈哈哈哈哈哈……這,這是你哪兒聽來的口訣?”蕭錦棠瞧著楚清和一筆一劃一字一句的樣兒終是忍不住大笑出聲,那畫上老頭齜牙咧嘴,一雙煤球眼圓瞪著自己,蕭錦棠好容易斂下的笑又收不住了,直捧著肚子一疊聲兒的道畫的傳神極了。
“市井粗話罷了,陛下想聽倒還多得是?!背搴鸵参χ钟峁P忘上再添上幾筆,蕭錦棠這一招委實讓她解了被蘭卿睿罰抄三遍《帝策》的氣兒。二人笑成一團(tuán),卻不想笑聲驚動了外殿的蘭卿睿。御書房內(nèi)本禁大聲喧嘩高聲談笑,更何況蕭錦棠課業(yè)欠妥,本應(yīng)認(rèn)真罰抄加緊背誦,如此大笑成何體統(tǒng)?!
蘭卿睿在外殿氣的一磕茶盞,瓜果點心被他這袍袖一拂滾了一地。他三步并作兩步往內(nèi)殿走去。剛一進(jìn)門,便見著楚清和在御案上不知寫畫著什么,御案乃是帝王批閱奏章之處,怎能容忍女流之輩在上放肆?蘭卿睿見二人笑聲不收,全然無視自己,不由得心頭火起。連禮儀都不顧了便往御案旁走去:“陛下,這成何體統(tǒng)?您怎可如此荒唐?!”
“體統(tǒng)?”蕭錦棠往椅背上一靠,眼睛一吊,學(xué)著楚清和的樣兒嘻嘻一笑,眸帶戲謔:“就是這個體統(tǒng)!”
蘭卿睿被這副市井潑皮的做派氣的一窒,心道這楚清和真是個禍害,她哪算什么紈绔,她分明是個市井流氓!她才進(jìn)宮多久就把一個畏畏縮縮的皇帝帶成了一個小流氓!可還沒等蘭卿睿開口訓(xùn)斥自個兒的眼神便不自主的瞥向了御案上那張灑金白宣——
雪白生宣白紙黑畫,哪有什么工整抄寫的帝策。雪宣正中一好一個小老頭,齜牙咧嘴張牙舞爪,正瞪著自己,一張蠢臉上還被寫了個連筆的王八。更令他氣急的是,作畫者生怕他看不懂似的,還特地在一旁寫了個“蘭”字兒。
聽得蕭錦棠闡述事情經(jīng)過又加之楚清和一旁潤色,楚麟城總算知道為何蘭卿睿會氣成那樣。蘭卿睿雖為人刻板且醉心權(quán)勢,但單論相貌來說,他年輕時可是名盛玉京清貴公子。出身顯赫不說,誰人不知蘭家卿郎柳眉星目,漆鬢墜瓔相貌清俊。加之才學(xué)出眾,上寫一手好文章,下能舌辯群臣,睿智風(fēng)流俊雅之名流傳玉京,是多少姑娘春閨夢里人。如今位極人臣,卻被倆毛孩子如此糟踐,怎不令人氣急?!
不過事兒已經(jīng)出了,楚麟城只得訓(xùn)過兩句也就罷了??删驮谌擞谟鶗块e聊之時,蘭卿睿在出宮的路上卻碰上了匆匆進(jìn)宮的穆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