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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花燼

第六十二章——記川溯影

緋花燼 冷畫燭 6380 2019-01-05 08:01:00

    “我父親生平殺人無數,他生前也戲說,說他怕死,應為死后地域便是他之所往。偏偏我娘生性純善,卻是應去極樂世界的……所以我父親說,他要和我娘一起活到長命百歲才好?!?p>  “令尊令堂,可謂伉儷情深?!狈路鹗怯|動了什么,衛(wèi)祈暝的聲音里有些微微的嘆息。

  阿婧沒有說話,一襲緋衣在夜風中如同薔薇花般盛開。

  河上,那些河燈飄飄渺渺,真的猶如飄往另一個世界里,虛幻若夢。

  過了許久,阿婧才低低開口,道:“可惜我娘在我八歲那年,拋下我和我父親,離開了。”阿婧的神色有些冷漠,眼角莫名濕潤,帶著憤懣的鋒利殺氣,“他們都說我爹是惡貫滿盈之人,說當初朱雀大街的屠戮是我爹一人所為,那些正道中人,謀和了蒼山一起伏擊了洛陽息家。我記得那天是我生辰,我爹血戰(zhàn)良久,原本是想護住我跟我哥哥查出重圍。奈何那些正道中人拿我娘威脅我爹,逼他自刎,還放火燒了息家……我一直躲在父親的身后,我眼睜睜看著他被逼身亡,我以為我也會死在那場大火當中,可是沒有,母親回來了,出現了,她來救我了。但是并不是,她拉著的是我哥哥的手,她拋下我了,她放棄我了,她不要我了!”

  她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轉過頭去看著天上一輪滿月,不說話。

  “天下母親沒有不愛自己孩子的,或許你母親她是有苦衷?!毙l(wèi)祈暝垂下眼睛,看著水波一次次漾上岸邊。他的眼睛里,忽然也有了閃亮的光芒。

  “可這十多年間,我再也沒見過她,她的樣子,漸漸在我記憶中失去……”

  “宸兒?!?p>  “你知道我娘她來自哪里嗎?”阿婧一直盯著天上的圓月,眼神中的感情柔薄萬般。

  沈絳不做聲地吸了一口氣,他只是短短的回應,但是聲音亦然是有些顫抖。

  “她是苗人,是拜月教的人……”阿婧嘴角泛起笑意,但卻是冷冷的殺機,“江湖中人都說我娘來自大漠,但那只不過是她隱瞞自己是苗人的幌子罷了,因為她知道,若承認自己是苗人,可能早在十幾年前就會給我父親帶來危機,更不用說他們還能伉儷結下良緣……”

  衛(wèi)祈暝不說話地看著她,緋衣女子的眼睛里閃爍著稀碎的亮光,清澈如水。

  相識十多年來,他第一次聽到她說起私人事情。

  本來,她是那個剛強倔強的人,從來不肯將埋藏在心里的事情對人提起。

  “在我的血液里,流著一半拜月教的圣血……”

  年唯瀾當年跟著息執(zhí),在江湖上名聲大漲,為了隱瞞身份,她這個大漠女子的身份一直延續(xù)了十多年,最終知道的,除了拜月中人,就只有阿婧自己了。

  阿婧一直都知道自己身上流著的是拜月教的鮮血,但是她不愿意承認,為什么呢?那不過就是

  “其實你母親也是愛你的?!辈恢廊绾蝿窠?,他只這樣說了一句話。

  阿婧微微冷笑起來,搖頭:“她或許愛我這個女兒,但她最愛的,不過還是我哥哥。不然,她不會在火中選擇了我哥哥而不選擇我——我知道,男尊女卑,這個世界女人永遠比不過男人,一直流傳的道理……可我不信,我不服,我不認?!?p>  “很多事情不能盡如人意,你父母雖然愛你,但不能守住你,那也是無奈?!毙l(wèi)祈暝驀然笑了笑,眼色里也有黯然的光。

  “是啊,自己喜歡的東西,如果守不住,是不是還不如別去在意它呢?”阿婧的目光再一次投在河面上,在密密麻麻的河燈中搜索著自己剛剛放出的那一盞,聲音忽然有些惘然的意味,“但是,如果已經在意了的事情,我就一定要守住它!”

  她的聲音徒然堅決的像堅冰,衛(wèi)祈暝驀然抬頭,驚訝的看著她。

  果然,今夜她一反常態(tài)地這樣說話,是有目的的。

  然而,究竟是什么,居然能讓她有這樣的舉動?

  “衛(wèi)師兄,不管你以后如何,我希望你不要進攻,拜月教!”阿婧轉過身來,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眼睛里閃爍著碎鉆般的光芒,冷澈晶瑩,“我知道中原會統(tǒng)一,我知道中原對立就是苗疆,我還是希望師兄能夠不與拜月教為敵。”

  “如若不然?”衛(wèi)祈暝也是靜靜地看著她,驀然反問。

  緋衣女子的眼睛閃爍一下,長長的睫毛覆蓋了明眸,然后轉瞬抬起,淡淡說道:“如若不然,息婧宸將會以她的方式,極力阻止這件事?!?p>  衛(wèi)祈暝似乎微微怔了一下,負手臨風而立,看著河面上的萬盞燈光,忽然輕輕冷笑:“宸兒,你是打算,加入拜月教了么?”

  他說著,忽然在夜風中微微咳嗽起來。然而,他的目光,卻剎那間瞬間變得空漠而遼遠,隱藏著刀兵般雪亮的冷芒。

  阿婧沒有說話,過了片刻,才淡淡道:“不管是中原哪一幫派,與非武林一脈的拜月教為敵,以武學對抗術法,本已屬不智,又何必硬碰硬?”緋衣女子微微負起身子,忽然冷笑,“我不是要加入拜月教,我只是不想,我再次失去我的家了……”

  她的家,就是拜月教,雖然嘴上沒有承認,但是心里卻不得不認這個親緣。

  她的聲音,是冷澀而艱苦的,但是一字字地吐出,散入夜風中,沒有絲毫的遲疑。

  “你對雪羽樓,還有顧慮!”

  “沒有?!卑㈡杭鼻械拇驍嘈l(wèi)祈暝的話語,她甚至不想再聽到任何有關雪羽樓的事情了,但是自己的內心,究竟是如何呢?

  “你今日這般話,說是勸我不要與拜月教為敵,實際上,你是在掩蓋你自己的真心?!毙l(wèi)祈暝的眼里有冰雪般的冷光,轉頭望著阿婧,竟有一絲殺氣,“如今武林,雖說不是當年蕭氏那般的一心,但是抵御外敵,還是團結。你我都是領教過拜月教術法的人,深知術法威力可怕,你是不想讓雪羽樓的弟子去送死,不想,讓他去死?!?p>  “……”

  這番話,竟然讓阿婧啞口無言,不知道從何處反駁。

  緋衣女子在夜風中,如同薔薇般微微綻開,阿婧的眼神確是冷靜而從容,就算衛(wèi)祈暝知道了她的內心,她也照樣,不動聲色。

  可是她究竟,是怎么樣的?

  真的還是對沈絳,念念不忘嗎?

  甚至不忘考慮他的安危!

  “武學修煉到極致,也不過是一人無敵于天下,而術法卻能為萬人之敵。我非婦人之仁,該殺戮的時候即便是血流成河也不會皺眉,但是無辜性命,即便是螻蟻之命,都是不該死的。”

  “我從來不知,婧姑娘居然是如此人物?!碧а劭粗l(wèi)祈暝的話語之中喜怒莫測。

  “我有我自己的準則,只是感覺沒必要和別人說罷了?!卑㈡阂彩且凰膊凰驳目粗?,淡淡道:“若是中原真的跟拜月教有一戰(zhàn),我不會阻攔你……但是,不管我站在那一方,也請你,不要顧慮!”

  衛(wèi)祈暝的手驀然收緊,能明顯感覺到阿婧身上的月魄之氣,眼光瞬間冷厲如電。

  他看向她,目光復雜地變換,許久沒有說一句話。

  “為什么?”更久的時間后,衛(wèi)祈暝才緩緩放下了戒備。殺氣轉眼彌散,仿佛咳嗽使得嗓子有些沙啞,他低低的問了一句:“你還記得,當初在曇山下,你跟我說的話嗎?”

  當初在曇山下——

  衛(wèi)祈暝帶領著風吟蒼穹七殺手,與樓中叛變的二樓主葉拾勾結,截殺進攻雪羽樓。在曇山外阿婧以一人之力攔下整個風吟七殺,那時候的衛(wèi)祈暝要報的是滅門之仇,而阿婧,就是她的滅門仇人。

  那時候的衛(wèi)祈暝已經沒有自己的家了,為什么現在阿婧又會要他不要對抗自己的家。

  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緋衣迎風而動,然而阿婧的眼神是恍惚的,望著悄然流逝的河水,她的唇角漸漸浮起一絲淡漠的笑意,斬釘截鐵的道:“衛(wèi)師兄,我不會像我母親那樣,只要是我在意的,我都會守?。 ?p>  衛(wèi)祈暝也看著她,眼色中有奇異的哀傷和痛苦,忽然間看著水面,輕輕笑了起來:“阿婧,是不是中原武林的戰(zhàn)績讓你太有信心了?你這樣堅決的維護拜月教,就從來沒有想過我們,也是會死的么?他是多么可怕的一個人,你也知道?!?p>  他,是鳧晨。

  阿婧忽然怔住。

  的確,從一開始她幾乎將整個中原的武林勢力放在了必勝的位置上,只想著如何才能避免拜月教被毀,卻絲毫沒有考慮過他們會不會戰(zhàn)死。

  中原……似乎都已經是江湖上不敗的神話了。

  衛(wèi)祈暝的笑容更深,也更寂寥,他慢慢走到河邊,俯下身去:“如果我戰(zhàn)死,你會如何?如果沈絳戰(zhàn)死,你又會如何?”他伸手撥動著河水,忽然回頭對著呆在一邊的她微微一笑,“到時候雪羽樓、風吟蒼穹都會散掉,整個武林再度分崩離析,更方的仇家都蜂擁而至,涂炭生靈……”

  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阿婧想象著目前的情況,忽然感覺有夢魘般的冰冷。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你不會敗的。”

  “那是你太高看我了?!毙l(wèi)祈暝怔怔凝視著河水,清瘦蒼白的臉上忽然有苦笑的意味,“也不只是你,可能所有人都高看我了。沒有敗過不等于就不會敗……當初在雪羽樓,若不是因為你,或許我早就輸的一敗涂地?!?p>  他隨手撥動著河水,看著盈盈水波在之間一圈一圈的蕩漾開去:“如果是風吟蒼穹一般弟子,敗了大概不過是換一個主人或換一種活法,但是我敗了,那邊只有死。”

  “我也不希望你死?!本p衣女子截口道,聲音也有顫栗的感覺。

  衛(wèi)祈暝的手停住了,迅速地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轉過頭繼續(xù)用手指在水波中滑動,水便在他指尖劃開又聚攏,毫無痕跡。

  “高手之間,絲毫不能容情,將來我們和鳧晨祭司,必有一人敗…。而我和沈絳,也必有一人,會死?!彼椭^看著指尖流水,再抬頭看著河上漂流而去的河燈,眼中有依稀的笑意,“即使是單獨跟沈絳對決,那也難逃這樣的結果。”

  阿婧的手在袖中緊握了棠簫,用力的握緊,極力壓制心中翻涌的情感,許久,她才沖口而出:“為什么?任何事情都有其他解決途徑!”

  “仇恨只有用一種方法來解除?!睂⒏≡谒嫔系乃荻紦荛_,衛(wèi)祈暝卻緩緩從身邊拿出一盞河燈——紙扎的白色蓮花,素凈晶瑩。

  他沒有顧及到阿婧的眼光,只是自顧自地俯下身,用火絨點燃了花心的蠟燭。河燈的光明明明滅,映著他清雋蒼白的臉。在夜風中護住那盞燈,看著燭火在獵獵的晚風中掙扎妖冶,終不肯滅去,他看著遠方,忽然一口氣說了下去——

  “我父親是個與世無爭的人,雖然他胸懷大志,想在武林建立不世功業(yè)。為了修煉武學,他走遍神州,采集各派之長,我的母親幫助他成立了霸業(yè),在塞北一幫立足……那時候雪羽樓還是蕭家主位,蕭停云也曾邀請我父親加入門下,但是被我父

  親拒絕。塞北之地雖然處于極寒,但是終歸還是自由之地。不想到后來,拜月教綺真教主也極力邀請,可我父親終究沒有答應,但是沒有想過,雪羽樓七易樓主的那一年,沈絳竟然帶領著陌淵截殺了我衛(wèi)家滿門,毫無征兆,竟然只是因為塞北跟拜月教的一絲來往?!?p>  阿婧略微一怔,抬頭看著他。然而,他沒有看她,只是靜靜凝視著夜色中無聲奔流的河水和水面上縹緲而去的點點燈光,眼睛里有奇異的哀傷的光芒。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父親后悔了當時自己的輕狂和意氣,他本來是一個有著多么大野心的人……他的夢想是建立自己的五臨天下,成為一代宗師。但是他有了妻子,有了孩子,便就讓他放棄了這些。原本安安穩(wěn)穩(wěn)的生活,卻不想雪羽樓給打斷,有意無意的將這片寧靜給打斷?!?p>  夜風吹來,風里帶來了緋衣女子短促的冷笑。衛(wèi)祈暝也是苦笑一下,俯下身,將手中的河燈輕輕放入水中,凝視了半晌,才伸手,輕輕將它推開。

  站起身后,他的語氣徒變,忽然間有了金石交擊般的冷硬——

  “宸兒,你說,我的父親也非常愛我,是不是?”

  “是。”阿婧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低低地回答了一句。

  最后的敘述,在風中依稀散去,衛(wèi)祈暝凝視著那一盞河燈,縹緲遠去,眼睛里的光也是漸漸淡遠。

  阿婧沒有再回應,只是抬起眼睛,靜靜看著他,目光清亮柔和。

  衛(wèi)祈暝的手指一分分的收緊,緊的幾乎要扣斷她的腕骨:“但是,殺我滿門的,竟然是我一直心心念念的姑娘,那個我放在心尖上的姑娘,帶著陌淵,殺了我全家!”

  緋衣女子為他忽然間的憤怒和悲哀所壓倒,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是抬著眼睛看著他,看著他蒼白的臉上泛起的血潮和眉目間在也難以掩飾的仇恨。這么多年了……記憶中從相識開始,這個人便是淡定從容、生死不驚的,有著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定力。

  然而,今日他眼中的額怒火仿佛是在地域里燃燒!

  “我等了十年,整整十年!五年前我羽翼未豐,現在我有能力,你竟然要我找另外的解決途徑?!”微微冷笑著,他看著她,眼睛里有陰暗而邪氣的光芒,“你要我如何?對雪羽樓俯首稱臣?你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我的父母不得超生么?”

  阿婧清澈的眼睛里,忽然有了微微的迷惘之意。

  她八歲的時候死了父親,被母親拋棄,仇恨死死地銘刻在她心里。過了五年,在她十三歲的時候,她加入了雪羽樓,攜劍追兇天下,殺盡了當年圍攻她父母的門派,十一位高手。

  血魔之女的名字,猶此響徹天下。

  她明白那種仇恨是什么滋味——父親死的時候她體會過一次,被母親拋棄的時候她又體會過一次!

  她自己都無法放棄仇恨,又如何能反駁他呢?

  “我告訴過你,敵人不管是誰,都不要手下留情……”

  阿婧驀然站在他的對立面,眼神堅定的告訴他,自己就是他的仇人,若他真的要報仇,不該只是對著雪羽樓,還有自己。

  坐在鳳凰花樹下,看著前方靜靜的河流,看著萬盞河燈縹緲流去,聽著夜風中傳來的人群哭喪之聲和悠揚悲愴的鎮(zhèn)魂歌,阿婧的眼里忽然泛起了蒼茫的笑意。

  原來,在這個世界上,唯獨死亡是公平的,無論對于誰,都是那樣留下毫不容情的烙印,哪怕權利再高,能力再強。

  “阿婧?!背錾竦臅r候,她忽然聽見身邊的人輕輕叫了一句。

  是沈絳嗎?

  她回過頭來,在樹影的暗淡下看見他睜開的眼睛,清冷安寧如同一泓秋水。

  “我聽說雪羽樓那邊已經開始出擊了,沈絳,已經準備親自來了……宸兒,你想好了嗎?”

  想好?有些事情,不容得她去思考,或許有的人就已經替她做好了打算。

  這一次,或許也是一樣。

  又要等到回去了嗎?

  回去了,又是怎樣呢?

  回到當初,日復一日,周而復始,重復著殺人如麻的生活,重復著勾心斗角的心機?

  好累啊,她真的好累——

  不過紫薇鳳星罷了,若是能夠解脫,她有何嘗不想放下這般身份。可這些東西就如她身上流淌的鮮血一般,注定的宿命,

  永遠消弭不掉。

  細雨微風,輕訴流年,溫潤了一季的春暖花開。若水清顏,馨墨冉,微雨清寒聲聲慢。一念之間,三月飄雪戲花殘。

  綠云山,后御庭,申玥像是得到什么指令一般,一直在對阿婧的庭院有所監(jiān)視,不知道為什么,申玥對阿婧的意見會這么大。

  潼中距離曇山不過只有半天的路程,來往路途暢通,很是方便,沈絳若是大張旗鼓不過也只用花費半天時間罷了。

  但是他來了,阿婧就真的會回去嗎?

  “樓主,還望樓主能夠親自迎接婧姑娘回歸,冰弦,不可一日無主!”

  冰弦不可一日無主,而雪羽樓不可一日失去女領主,沈絳,也不能在失去阿婧了。

  “我已經安排下去了,擇日會前往綠云山。”

  沈絳明顯已經是做好了計劃,這一次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放任阿婧還在綠云山了,就算不為他自己,為了當初那個協(xié)約也好。

  紫薇鳳星承諾的事情,除非身死,不然永遠都不能違背,這是自古流傳的宿命。

  在阿婧跟衛(wèi)祈暝回去的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天空中是一輪滿月,光華燦爛,照的地上白晃晃一片,猶如水銀瀉地。而滿河都是晶瑩的河燈,素白的蓮花,映照得水面猶如銀河天流。

  哭喪的哀歌和鎮(zhèn)魂歌在風中依稀傳來,蒼涼如水,河邊依然有兒童晚睡放入河燈時發(fā)出清脆的笑聲——生與死,從未如此鮮明地并列在一起,刺眼的令人心痛。

  河面上萬盞晶瑩,一朵挨著一朵,已經分辨不出那兩盞是他們剛剛放入水中的。

  阿婧突然停下腳步,站在浮橋上緩緩張開雙臂,借著天空陰蝕的月光,手中幻化出紅蓮業(yè)火的模樣。

  口中念著奇怪的咒語,輕輕揮散而去,朝著水中萬盞河燈——

  下游,一片晶瑩璀璨。

  沒有水壩,但是不知為何,那些順流而下的河燈都停止在了此處,云集著,如同點點繁星。

  頓時光輝四映,宛如琉璃世界,整條河流都是緋紅的業(yè)火,一路照耀,愿那些逝者,安息。

  “只愿那些流逝之人能夠往登明河,早日安息……”

  阿婧默默雙手合十,片刻之后,整個燈火琉璃便變得安寧下來,空中輾轉出無數靈蝶,帶著那些河燈,一路向西……

  直到現在,阿婧使用術法,再也沒有了當初的那些顧慮,她不會再顧忌別人的眼色,她也不會再擔心別人會說她是勾結外敵。她做的是他自己,就只是簡簡單單做她自己,簡單一生,極其平凡,不用顧慮那些勾心斗角,一切都是枉然,她會活的很快樂。

  幾回篇,道盡一場風煙。錦瑟弦,刻下兩段纏綿。月舞云袖,墨染江南,風起點點愁如煙。千秋訴一夢,夢回今朝,一念執(zhí)著,相思成蠱。清顏若水,菱花微波浣溪紗,霧非霧,花非花,嫣然一笑醉無眠。

  幾度風華翩然指間飛落,絲絲縷縷飄落在寂寥的心幕,縱是千般不舍,她也不愿回到當初。

  但是一切,都會這么簡單嗎?

  衛(wèi)祈暝今日這般的言語,無非就是想要告訴阿婧,他其實也可也比沈絳更愛自己。他可以放下仇恨,不計前嫌的跟阿婧在一起,可以忍受雪羽樓給他帶來的滅門痛苦。

  他可以忍受一切,愿意為了阿婧忍受一切。

  從一開始,就是自己先遇見了阿婧,為什么就不能有好結果呢?

  一川云水,一朵彼岸,一影碎念,一場風花。

  霧里看花,究竟是誰蒼老了等待。樓臺望月,到底望不到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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