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沖前面引路，朱由榔跟著他來到一處守衛(wèi)森嚴的院落。院落周圍遍布王府護衛(wèi)，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梢哉f桂王府如今的家當(dāng)全部在這里了。
鄭沖從袖中拿出一塊令牌，護衛(wèi)才放行。
進入院內(nèi)，負責(zé)管理內(nèi)庫的內(nèi)典寶盧贊急忙跪迎道：“卑職拜見殿下！”
朱由榔直接道：“起來吧！本王要從內(nèi)庫調(diào)兩萬兩銀子！”
盧贊掌管桂王內(nèi)庫清楚如今府庫空虛，兩萬兩銀子可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為難道：“殿下，這么大一筆銀子，必須得王爺親自首肯才行?！?p> 朱由榔道：“本王知道，鄭沖給他看令牌和父王的批條?！?p> 盧贊接過后再三查驗過后，發(fā)現(xiàn)沒有問題，道：“殿下請！”
盧贊領(lǐng)著朱由榔來到一間屋前，他從腰間拿出一把鑰匙把門打開。屋內(nèi)陳列著數(shù)個朱漆大箱，盧贊小心翼翼將兩萬兩銀子取出，放到一個小箱中。
朱由榔命令護衛(wèi)帶著銀子，他馬不停蹄又奔向桂王府的長史所在。
衡州時，桂王府屬官齊全，但張獻忠攻陷衡州，桂王這一路倉皇逃難，自顧不暇，哪里還顧得上屬官。因此等到了梧州，王府屬官已缺失大半，不知是死于亂軍，還是投降了張獻忠。
如今的長史只剩一個右長史陳思恭。
說起來凡是來藩王府當(dāng)長史的官員沒有幾個真心愿意的。大明的藩王地位尊崇，只有皇帝有權(quán)懲治分封諸王，而王府長史司只是藩王的官署機構(gòu)，實則是為藩王服務(wù)而設(shè)置的機構(gòu)。
所以即使藩王違法，王府長史司也無法對藩王的違法活動采取直接的干預(yù)，而只能向朝廷奏報。
但是他們一旦上報，當(dāng)藩王行為違制受到朝廷的敕責(zé)時，他們這些王府官屬也通常因為“若王有過，則詰長史”，受到嚴厲的處罰，甚至被“咸皆顯戮”。
可以說在藩王府任職也是有很大職業(yè)風(fēng)險，這也是很多士子官員不愿到王府長史司赴任的原因之一。
一旦官員在藩王府任職，基本可以判定他的仕途也就到頭了。除非他能撞上大運，恰巧碰到這個藩王做了皇帝，那可真是翻身做主了。像是嘉靖皇帝，他原本只是明孝宗朱佑樘之侄，興獻王朱佑?xùn)z之子，明武宗朱厚照的堂弟，結(jié)果武宗死的匆忙，一沒有子嗣，二沒有遺詔，便宜了他。
那些原來王府的屬官地位自然水漲船高，不說飛黃騰達，只要沒有大錯，怎么前途也一片光明。
陳思恭今年三十五歲，崇禎七年參加鄉(xiāng)試中舉，初任江西興國縣教諭，后升任浙江淳安知縣，在當(dāng)?shù)厥杩：拥?，修筑水利工程，打擊豪強，力主嚴懲貪官污吏，禁止徇私受賄，深得民心。他也因此被當(dāng)?shù)厥考澰购?，士紳?lián)手通過朝堂施壓竟將他調(diào)到了桂王府當(dāng)長史。
雖說長史是正五品官員，但其權(quán)甚至比不上原來的知縣，這是明升暗降。
陳思恭倒是想過辭官，但他也有家小養(yǎng)活，為此他只能到桂王府任職。這幾年在桂王府，他完全是混日子，好在桂王不似其他藩王沒事兒到處惹禍，他基本上每天都沉浸在書海里，也樂得自在。
長史司被安排在王府外院西南一間屋內(nèi)，陳思恭今天照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卻是《甘薯疏》，讀的是津津有味。
朱由榔來到長史屋外，侍候長史的小吏連敲幾下都未有人回應(yīng)。
朱由榔道：“陳長史今天沒來嗎？”
小吏急忙解釋道：“回殿下，陳長史每天必準時來此值班，可能長史讀書入迷，因此才沒聽到聲響。”
朱由榔沒讓小吏繼續(xù)敲門，他直接推門而入。一進屋，他就看到一個身穿紫服官袍的中年男子正端坐在書桌前，捧著一本書，看得入迷，完全沒注意到有人進來了。
小吏想提醒陳思恭，可是還沒來得及開口，朱由榔已經(jīng)輕聲邁步到了桌前。
朱由榔抬手輕輕在書桌上敲了幾下，“咚咚”。
陳思恭總算聽到了聲響，他最煩有人在他看書時打擾他，放下書籍，剛想發(fā)怒。他一抬頭發(fā)現(xiàn)眼前站著的竟然是永明王朱由榔。
陳思恭大吃一驚，一把推開椅子，撩起官服，下跪道：“下官拜見殿下！”
朱由榔卻隨手拿起了書桌上的書籍，合上一看，才發(fā)現(xiàn)竟然是徐光啟寫的《甘薯疏》，道：“沒想到陳長史對徐少保的《甘薯疏》真么感興趣？”
“下官有罪?！标愃脊У馈?p> 朱由榔道：“陳長史請起，本王可沒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見到《甘薯疏》，心中倒是有個問題想請教？”
陳思恭起身后，恭敬站在一旁，道：“下官當(dāng)不起殿下請教二字，殿下只管問便是，下官知無不答?！?p> 朱由榔略微一思索，問道：“本王向來敬重徐少保，也曾研讀徐少保的《農(nóng)政全書》，尤其佩服少保‘率天下而豐衣食，絕饑寒，以達至治’的抱負。但想要百姓有食吃，有衣穿，何其難。
《甘薯疏》一書中曾記載，甘薯栽培容易，產(chǎn)量又高。閔廣人收薯以為糧，賴此以活。住日的‘糠菜半年糧’已變成‘甘薯所在，居人便足半年之糧’。甘薯產(chǎn)量之高，為何沒能推廣我整個大明？若是北方也能有此物，百姓又怎會被闖賊等人所騙，反叛朝廷？”
陳思恭靜靜聽完朱由榔的問話，心中十分詫異，他原本以為朱由榔只是吹?？催^徐少保的《農(nóng)政全書》。但是朱由榔一席話下來，他肯定朱由榔的確研讀過此書，不由對朱由榔以前的印象發(fā)生改觀。
陳思恭回道：“甘薯之所以能在閔廣推廣開來，功在徐少保。徐少保親力親為，才有了閔廣甘薯盛行。至于推廣到整個大明，非朝廷下令不可。而且甘薯只能暫時充饑，不能替代稻谷。朝廷稅收或是銀兩，或是稻谷，百姓為了交稅又怎能大規(guī)模種植甘薯?！?p> 朱由榔聽完陳思恭的分析，點點頭，如此看來這個陳思恭倒不是個書呆子，心中記住了陳思恭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