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yī)院出來已經(jīng)是下午了,三羊這邊沒別的不好,就是太陽感覺灰蒙蒙的穿透不進來,本以為是個晴天,沒一會竟刮起了風,感覺雨要來了。但是又看不見天邊的黑云,沈輕塵笑了笑,正打算離開醫(yī)院,這時候電話響了。
來電話的是黃歆,她們已經(jīng)到學校了,采風的東西,回來好好整理一下準備發(fā)在校刊上。沈輕塵說好了之后,然后說要在三羊縣待幾天再回去。
掛完電話,沈輕塵打算隨便逛逛,思索著沒想到這一路打聽下來竟然如此順利,這王湘婷和白貓修復公司的事情。陳夢溪交待的事情查來查去查到的是她媽媽的事情,這公司還是一無所知呀。已經(jīng)跟陳夢溪快1天沒有聯(lián)系了。不知道現(xiàn)在怎么樣了,再打個電話試試看,這次手機不是關機狀態(tài),但是一直嘟嘟嘟地響著。
那天晚上,陳夢溪發(fā)現(xiàn)了自己是非親生的之后,痛苦了一夜,到了早上的時候不知不覺地睡在了,王湘婷也是一夜未睡。想想這么多年來,埋藏在心里的秘密終于被發(fā)現(xiàn)了。王湘婷有了一種解脫的感覺,但是這種感覺來的太遲了,而今已經(jīng)四十歲的年齡,最美好的青春年華都已經(jīng)過去,每當想起別人在背后對著她指指點點的時候,都不知道該怎么堅持,可是回到家望著可愛的陳夢溪,那種天生的母性就突然上來了,無論如何也要把孩子養(yǎng)大。
其實,王湘婷想過要把這件事告訴陳夢溪,可是一直也無法開口,陳夢溪這孩子也很可憐,出生后就沒父母,雖然自己那會也不記得自己的父母長什么樣,但是好待爺爺把她親手帶大的。陳夢溪在這世上連個親人都沒,要是自己再不接受她的話,這個小生命恐怕都難以活下去。
那是王湘婷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行為竟然能左右別人的命運,突然間不知所措,但是一想到希婕臨死前的眼神,和陳夢溪的眼神,王湘婷就于心不忍,不知道下面的日子會怎么過,看來等緩過來要跟陳夢溪講這些事情了。一想到這些,二十年前的記憶開始像潮水一樣涌出來。
1989年的那天下午,自己遇上希婕的那一天,說來也巧,自己衛(wèi)校畢業(yè)后就分到了人民醫(yī)院做婦科護士,幾乎每天都能面對小生命的誕生。那天,希婕過來檢查的時候就是自己接待的她,沒想到居然是一個人來檢查,連陪護的人都沒,王湘婷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去世的爺爺,心生悲涼,對這個年齡相仿,說話也很投機的人,王湘婷看著希婕默默流淚的場景,有一種力量驅(qū)使自己過去關懷關懷。
那天下午,王湘婷從護士室出來給婦產(chǎn)科病房的一個病人量血壓,沒想到過去的時候看見她一直在哭。畢竟同為女性,王湘婷同情心起來了,于是上前安慰道:
“怎么啦?”
“沒事?!蹦莻€病人見有護士在問她話,收起手中的一些碎紙片,然后勉強地擠出了一個笑容,說:“現(xiàn)在是量血壓嗎?”
“嗯,你坐好,把袖子卷起來。”
“好。”
王湘婷熟練地操作老式的血壓器,把聽診器掛到耳朵上,然后例行給病人量血壓,可能由于病人剛剛才哭過,情緒有些不穩(wěn),血壓很不正常,王湘婷說:“你呀你,剛哭過吧,現(xiàn)在血壓量的不準,還是等你心情平復一點了再幫你重新量試試吧。”
“好的,不好意思啊,哎?!辈∪藝@口氣道。
王湘婷看了看床前的牌子,上面不知道哪個醫(yī)生寫的兩個龍飛鳳舞的字,勉強能認出來希字?!澳阍趺戳税?,有事情要說啊,你這樣唉聲嘆氣對寶寶會不好的。你有事說或許我可以幫到你。你叫?!??”
“希婕,哎,沒……沒人能幫我?!?p> “我剛看你看一些碎紙片,是什么呀?”
“是照片……”
“碎了?”
“嗯?!毕f嫉椭^,輕輕應了一聲。
王湘婷這才注意到她的樣子。齊耳短發(fā),目光很憔悴,已經(jīng)有8個多月的身孕了,最近一直都是一個人來醫(yī)院,身邊陪護的人也不見一個。
“照片怎么碎啦?”王湘婷問道。
“跟我愛人吵架后撕碎的。”
“咦,這家伙,怎么懷孕了還跟妻子吵架!”
“不怪他!”希婕說著說著又要哭了起來。
王湘婷有點著急,這再哭還怎么量血壓呀。于是只好說:“別哭別哭!怎么你挺個大肚子,他都不來看你?”
“哇……”希婕終于忍不住了。邊哭邊說道:
“那天我真的不應該跟他吵架的,我還撕毀了唯一的一張照片,現(xiàn)在我想再仔細看看都不行。”
“好了好了,別哭了啊。這樣哭對寶寶不好的啊?!蓖跸骀冒参康馈?p> “寶寶都快出生了,他都沒有機會見到了。”
“唉,節(jié)哀順變啊?!?p> “我,我也不知道那天怎么了,那都是一個月前的事了,就因為一件小事,我現(xiàn)在都記不清吵架的原因了,他也不讓著我,氣得我撕了照片,他就出門去了。”希婕抽泣著,肩膀聳動的厲害。
王湘婷摟著希婕的肩膀,想讓她慢慢安靜下來。
希婕擦了擦眼淚,繼續(xù)說:“沒想到,到了晚上都沒人回來,我就急了,挺著個大肚子出門也不方便?!?p> 婦科病房里還有別的人,聽到了希婕的哭聲,也都圍了過來紛紛安慰。王湘婷看著眼前這位和她差不多年紀大的女孩,想想她的悲慘遭遇,充滿了同情心,早已經(jīng)把田園跟她講的不要惹事情的話忘得一干二凈。
“要是照片還在就好了,這樣我就能再好好看看他的臉。”希婕已經(jīng)泣不成聲了。
王湘婷突然想到恢復照片這事對田園來說是小事一樁,但是田園之前跟她說話,只能人家找上門來,不能自己主動攬生意。王湘婷想了想自己只要悄悄把這事告訴希婕,讓她上門去找田園,這樣就不算自己帶過去的不就行了。
想來,這白貓修復公司剛開了沒多久,1989年開公司還是件很神奇的事情,王湘婷的這家公司其實就是一個門店里經(jīng)營一些修理活動,但是田園非要美其名曰弄成公司,據(jù)說這樣跟那種修理鋪比起來顯得有檔次,而且越是新鮮的越吸引人。
公司開了不久,果然生意很好,經(jīng)常有人過來,田園的修理技藝比較高超,雖然他從來不讓她看。她也不甚關心,就這樣也積累了不少財富,但是王湘婷不愿意在家里不做事情,正好自己本身就是學護理的,畢業(yè)后就分到了縣人民醫(yī)院。公司就由田園獨自看管,只是剛開業(yè)的時候以王湘婷的名義注冊了公司。
想到這,等希婕傷心完,周圍的人都散去后,王湘婷跑到希婕的床位,神秘兮兮的跟她說:
“希婕,那什么,照片可以修復的,你不是想把照片修好么。”
“怎么可能修好。”希婕嘆了口氣說:“我已經(jīng)去照相館問過了,根本沒法修,我只剩下碎片了,而且還有缺的,連拼都不拼出來。”
“我跟你講啊,我認識的這個人,能拼出來,你要不要找他試試?”王湘婷說。
“誰呀?”
“一個專門做東西修復的人,還是家公司呢,號稱什么都能修復。”王湘婷顯得很有把握,其實自己也不完全確信,理論上照片都已經(jīng)有缺少了,還怎么能修復,難道畫上去不成。
“真的?”希婕還是半信半疑。
“真的假的,等你檢查完了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蓖跸骀糜悬c懊悔,萬一要是田園不能修復的話那豈不是很丟面子,可偏偏話已經(jīng)說出去了,只好硬著頭皮上了。萬一沒修復成功的話,不知道希婕會不會更加難受,不是有一句話叫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嘛。
“好,那我去試試看?!?p> “嗯。”
“對了,那個地方在哪里???”希婕問道。
“嗯,在青羊街16號,那條路到頭,拐角那邊,路盡頭有棵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