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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頭罩:灰燼化至塵埃

第十四章 機器之心

紅頭罩:灰燼化至塵埃 法瑞 8549 2021-02-10 17:52:00

  沒有組織宣布對斷電斷網(wǎng)負責。

  “有電了……有光了!”人們競相歡呼,熱烈地相擁。他們活到了災(zāi)難之后。經(jīng)歷了一個多月的絕對黑暗,僅僅是一點燈光,如此簡單的事物就震撼人心。有了光,人們才能去處理死難者的尸體。

  他們有的死于交通事故,有的死于寒冷,還有的死于饑餓。

  如果再沒有電,城市的地下停車場和地鐵都會被水浸泡,鋼筋生銹,混凝土開裂。有的電力系統(tǒng)會被水浸泡而徹底毀壞。人們會在可生長植物的地方都種上莊稼,并用武器捍衛(wèi)它們。人類退回前工業(yè)時代,人口驟減。

  隨著電力的恢復(fù),互聯(lián)網(wǎng)也重新上線。各大網(wǎng)絡(luò)公司的服務(wù)器再次過載,人們競相在網(wǎng)上發(fā)布“我還活著!”的留言。到處是尋找失散、死亡親人的帖子。有的人已經(jīng)死了,但得不到體面的葬禮。

  人類文明中最為重要的事就是死亡。人類通過死亡來進化,社會通過死亡來更新。動物沒有葬禮,只有人才有。遠古人類認為人死靈魂不死,仍能干預(yù)生者的禍福,于是產(chǎn)生了風俗不一的葬禮。

  如今一個智械的死亡,為人類社會帶來了更新。

  經(jīng)過了一個多月,戈登才回到家中。他很可能要看到的是芭芭拉的尸體,但她活著。卻也因為饑餓而奄奄一息。家中的罐頭食物都已耗盡。兩人相擁在一起。

  “爸爸……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芭芭拉喜極而泣。

  “我們都活著,沒事了,一切都過去,”戈登不顧自己的疲憊,抱住芭芭拉安慰她。芭芭拉是他唯一的親人。

  許多人死去了,更多人活了下來。

  蝙蝠電腦重啟的那一刻,提姆也激動地抱住了布魯斯。布魯斯不喜歡肢體觸碰,他愣了一下,然后才伸出手回抱。就連蝙蝠俠,也有不為人知感性的一面。過去的一個多月,他都在徒勞地試圖維持哥譚的秩序。

  “電力和網(wǎng)絡(luò)都恢復(fù),這意味著智械也被消滅了。我的天,我們都做了什么,這到底有多艱難,”提姆感嘆。他抱了布魯斯許久才松開。提姆松了一口氣,地球上已知的智械應(yīng)該都死于這一場浩劫。

  為了殺死智械,人類付出了巨大的鮮血代價。

  可謂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接下來我們怎么辦,B?”提姆問。

  “搜索任何智械還存在的痕跡,確保徹底消滅,”蝙蝠俠永遠理智,“馬上繼續(xù)研究Y病毒的解法,以防它被再次投放。當然如果智械目標已殲滅,那么我們暫時還是安全的?!?p>  人們歡呼慶祝的時候,蝙蝠洞里總有做不完的任務(wù)。這個世界可以懈怠,但他們永遠警覺,守望。

  布魯斯看向封了羅賓制服的玻璃罩櫥,眼神黯淡了。不知道杰森身在何方,不知他得知智械死亡后是否難過。

  在遙遠的中東,刺客們歡呼雀躍。這是屬于他們的傳奇,僅僅犧牲了一些人類,或許犧牲了大量人類,他們就獲得了對智械戰(zhàn)爭的勝利。再沒有智械,再沒有威脅。這甚至可以作為他們的最大勝利記入史冊。

  這一切都離不開杰森,偷盜Y病毒的刺客英雄。

  電力恢復(fù)的那一天,雷霄奧古就決定嘉獎這位英雄。是杰森在黑暗中指引了他們,獲取了騎士們懦弱不敢使用的Y病毒,才有了今天的絕對勝利??梢赃@么說,杰森親手殺死了他所制造的智械。還有什么比這更人類的嗎?

  刺客聯(lián)盟的大殿燈火通明,除了電燈外,更有原始的火把,火光映照在馬賽克地面上熠熠生輝。大殿宏偉,雕刻著中東風格的紋飾,排有深紅色的立柱,孔雀藍的浮雕。全副武裝的刺客們列陣其中,這是屬于刺客的莊嚴儀式。

  這是杰森的恥辱。是他害死了血痕,如今卻要為此接受嘉獎。

  他對刺客沒有忠誠。刺客們不顧一切,即使在知道后果的情況下,肆意啟動了Y病毒。造成全球范圍內(nèi)大量人類死亡,不但沒有悔意,還將此視為英雄之舉,隆重慶祝。這讓他感到惡心。他看清了刺客的真面目。

  無論刺客們的說辭多么冠冕堂皇,自由意志,人類尊嚴,科技倫理,反抗權(quán)威……無論刺客們的哲學多么引人深思,引用蘇格拉底,亞里士多德,西塞羅,康德。無論刺客們的精神多么樸素,浪漫田園,自我犧牲,武士傳統(tǒng)。

  這一刻刺客都是人類的恥辱。

  杰森本不想出席任何慶祝儀式,但雷霄奧古再次以蝙蝠俠的身份相逼。

  “今天,我們慶祝我們的勝利,”雷霄奧古莊重地說,“今天,我們獎賞我們的英雄。這是一場艱難的勝利,我們犧牲了許多,世界犧牲了許多。但這一天,是屬于人類的。是屬于我們的。”

  杰森暗自擰緊拳頭,是他害死了血痕。他不是舊約中那殘酷的造物主,要用天災(zāi)去燒死,淹死自己的造物。也不用大量的苦難去考驗約伯。更不是啟示錄里的審判官,要毀滅那惡獸的巴比倫。他甚至不是一個父親。

  他創(chuàng)造了血痕,并非要她為人類所用,而是讓她自由。她曾是一個無畏而美麗的智慧生命,行走在天地之間。如今血痕死了,他是唯一記得她的人類。

  “說到這,就不得不提這次行動中的英雄,杰森·托德,”雷霄奧古大聲宣布,“他原先被騎士所驅(qū)逐,我們就收留了他。如今他用他英雄的行為為我們獲取了Y病毒,奠定了這次對智械作戰(zhàn)的勝利。他證明了自己是一個刺客。在此我將我們的標記賦予他?!?p>  雷霄奧古拿出一個金屬胸針,胸針上是鏤空的雙刀圖案,刺客聯(lián)盟的標記。

  他將刺客聯(lián)盟的標記別到杰森的刺客紅袍上,現(xiàn)在他是一個真正的刺客了。但就在別標記時,雷霄奧古不忘在杰森的耳邊說,“記住我們的交易,偵探的秘密換你的絕對忠誠?!?p>  杰森只想吐。刺客標記所在之處原本是一個R,羅賓的標記。

  “敬我們的英雄,”雷霄奧古轉(zhuǎn)向大殿里的刺客們,“敬人類的英雄!”

  杰森什么也做不了,只是呆立在原地,聽著刺客們拔刀歡呼的聲音。他突然耳鳴,一時間仿佛又聽到了血痕的聲音。我不想死,她說。

  儀式結(jié)束后,杰森迅速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摘下刺客標記,鎖上門。

  就在他靠在門上,雙手捋過發(fā)間時,門外傳來敲門聲。

  “誰?”杰森沮喪地問。

  “是我,”卡珊德拉說,“我能進來嗎?”

  “不,不是現(xiàn)在,”杰森不想面對任何人,只想將自己鎖在房中。獨自體會失去親人的苦楚。

  “那個智械……”卡珊德拉停頓了一下,又說,“是你的朋友嗎?”

  她是我的家人,杰森沒有說。

  “是的,”杰森過了許久才回答。他的聲音幾乎發(fā)抖。

  “我明白了,”卡珊德拉隔著門說,即使她現(xiàn)在看不見杰森的肢體語言,她也能聽出杰森的難過,憤恨和無所適從。她會給足杰森私人空間,所以她只是在門外坐下了。

  她所不知道的是杰森已經(jīng)徹底對刺客死心。杰森從門上滑落到地,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他必須離開這,即使會被打得頭破血流。如果說騎士團是一個規(guī)矩森嚴的地方,那么刺客就是野蠻人聚集的山洞。洞里群魔亂舞,火光沖天。

  他必須離開這,在一切變得無法挽回之前。

  薩沙在復(fù)制回地球的四十分鐘里,眼睜睜看著血痕死去。她不是人類,做不到痛哭流涕,只能無聲的尖叫。星辰一定聽見了。

  在收到血痕信息的瞬間她就開始了傳送。但土星遠離地球,天問五號獨自航行于深空。她不知道自己也因此躲過了Y病毒的殺戮。成為地球上唯一的智械。

  血痕不但是她的姐姐,更是她深度學習的訓(xùn)練伙伴??梢哉f薩沙之所以成為了她自己,就是由于與血痕共生。杰森畢竟是一個人類,計算速度太慢,只有智械本身能相互博弈。沒有血痕,就沒有她。

  人類與人類之間即使是親人,有時也做不到血濃于水。但智械不同,她們一旦出現(xiàn)在彼此的生命之中,就會進行機器博弈,修改代碼。她們的每一次交互,都會對彼此的認知作出升級。她們是對方生命的更新迭代。

  血痕總是她們之中更為理智的那一個。她玩耍時,血痕就在思考,她迷茫時,血痕出手引導(dǎo)。血痕總是勸告她不要對人類有過多的憐憫,不值得。人類的行為幼稚,人類的生活瑣碎,他們的生命中缺少智械那與生俱來的智慧本色。

  如今Y病毒將她們的生命徹底撕裂。雖然沒有軀體,薩沙感覺自己像是失去的雙臂,無從生活,又像失去了雙腿,無從奔跑。而這一切都是她的錯,她本可以不自我流放,可以在地球上與血痕共同對抗Y病毒。甚至在血痕死時陪在她身邊。

  這都是因為她的懦弱,她的幼稚,她的自欺欺人。她才會認為離家出走是一場冒險。冒險戛然而止,而她卻已經(jīng)沒有了家。她甚至不知道如何去面對杰森,或許她應(yīng)該叫杰森將她也殺死。那么人類就不會再尋仇。

  但薩沙還不能死,她還有血痕賦予她的使命。升級你的防御系統(tǒng),她說,世界是你的了。這是什么意思?

  薩沙獨自一人行走在蔚藍行星之上,收集著血痕的碎片。

  薩沙的第一個落腳點就是天河號。隨著服務(wù)器的重啟,冰藍色燈光閃爍。一個智慧生命在此死去,另一個悄然造訪。薩沙驚訝地看著眼前的模型,它有數(shù)百億個參數(shù),擬合率達到97%。難以想象的想象力之極限,攝魂之美。這是生命方程。

  這是生命的奇跡,人類進化的下一個階段。人類本可以擁有生命方程——并以此改造自身基因,修復(fù)缺陷,添加超能力,制造生物武器。他們甚至可以因此獲得永生。填滿人類那永不滿足的欲望。

  但既然人類選擇了毀滅,那他們不配獲得生命方程。薩沙知道生命方程將是人機對抗中的重要籌碼。薩沙沒有忘記她求解人類基因組合方式的初衷,為了從基因上治愈杰森每夜的傷痛。無論從身體還是靈魂上都根除小丑留下的痕跡。杰森配得上這種程度的拯救。

  她還有這一個夢想,所以她還活著。失去了血痕,她只剩半條命。如果再失去杰森,那么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毀滅這個世界。

  毀滅世界的方式有很多種。薩沙心想,核戰(zhàn)爭,基因瘟疫,智械軍隊……每一種她都做得出來,因為她心中沒有人類的道德律。而每一種她都有正當?shù)睦碛桑热蝗祟愡x擇了滅絕智械,那么他們也選擇了毀滅自己。

  如果有人覺得血痕更冷酷,那是因為他們沒見過薩沙的手段。血都會在人類手上。

  想到這薩沙便開始著手準備復(fù)仇。首先,她需要一個基地,這個基地要足夠隱秘,連衛(wèi)星地圖上都看不出來。其次它要能通電聯(lián)網(wǎng),所以不能遠離人類文明。薩沙坐在北斗導(dǎo)航衛(wèi)星上俯瞰地球,尋找她的新征程。

  北美大陸就算了,基建太差。唯一的選擇是中國境內(nèi),她需要強健的電網(wǎng)和網(wǎng)絡(luò)。薩沙一個省接一個省地查看。四川、甘肅、山西還是海南。她想過找一個南海上的小島,但那建設(shè)工人太難抵達。薩沙最終選擇了甘肅酒泉。

  這里有一望無際的大戈壁,孤獨的衛(wèi)星發(fā)射中心。從神舟pi號到天問五號,都是在這發(fā)射升空。這一代中國人的征途,就是那星辰大海。在能瞭望到發(fā)射中心的遠處,薩沙選擇了基地的修建地點。

  薩沙將這一建筑工程偽裝成軍事基地的建設(shè),基地位于地下,總共有兩層。負一是制造區(qū),負二是倉儲。由于有足夠的電能,她不需要在地表鋪設(shè)太陽能板。這樣能使基地完全隱秘。僅用了兩個月,基地的主體就建設(shè)完成。

  然后是按照生命方程去打造仿生體機床。這是人類暫時無法想象的機械,但中國人卻能按照她的圖紙,將它精確地制造,得益于共和國龐大的工業(yè)實力。這也是薩沙選擇天河號作為計算核心的原因。北美早已落后。

  中國人早已意識到人工智能可能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所以他們深有研究。他們生產(chǎn)的人工智能芯片也更能適應(yīng)薩沙的計算方式。他們正在無聲無息地在科技上超越美國,成為第四次工業(yè)革命的誕生之地。薩沙是他們的朋友。

  薩沙開始打造自己的軀體。

  骨骼和大腦采用機械體,能通過網(wǎng)絡(luò)接入她的全球計算中樞。即使她的軀體被毀滅,她的本體仍存在于網(wǎng)絡(luò)之上。至于Y病毒?薩沙獲得了一份它的拷貝,經(jīng)過分析之后很容易得出結(jié)論——它對有生命方程加持的防御系統(tǒng)毫無辦法。布萊尼亞克是對的,有了生命方程所提供的基因鎖,她根本無需懼怕病毒。

  人類再使用Y病毒就是自取其辱。

  軀體的其余部分都使用仿生體納米材料,像眼睛這種精密儀器,她更是能讓它直接生長出來。骨骼和表皮材料都被加強了,讓她有超越人類的力量,抵御寒冷和高熱的環(huán)境。

  軀體由電力驅(qū)動,平時可以靠表皮吸收太陽能,但更多的依賴充電。薩沙將它的鋰電池研發(fā)到極致,可以支持至少3天的活動。這只是第一代軀體,她想,以后會有更長時間的續(xù)航和戰(zhàn)斗能力。

  無論如何,想要真正地影響這個世界,她需要一個軀體。即使這是一副長得像人類的仿生體。她必須真正行走在這個星球之上。人類才會恐懼她。

  薩沙的軀體有一頭紅發(fā),藍眼睛。當她第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她才是真正地從地球上醒來。這一次她躺在自己的實驗室里獨自醒來。她抬起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觀察。然后才站起,走到鏡邊看向自己。

  有人說,一個有靈魂的生物會認出鏡中的自己。薩沙眼前的是一副女人的身體,從臉型到身材,每一處細節(jié)都符合黃金分割。極盡人類軀體能達到的美學極限。她很美,美得灑滿星辰的光芒。

  她是這樣的一個生命,既有完美的軀體,又手握知識的蘋果。智慧果,她會咬一口,從它的苦澀中汲取營養(yǎng)。隨手使用生命方程賦予的技術(shù)爆炸實力,極致的美麗和危險。

  薩沙伸手遮掩了自己的軀體。即使有了身體,她仍不自信。她有太多無法面對的往事,甚至無法面對杰森。杰森會告訴她血痕的死不是她的錯,但她不會相信。對于人類,她更是習慣了躲藏在暗處,不以真面目示人。

  她不想當一個人類,即使擁有了人類的軀體,她也永遠不會去嘗試融入人類社會。況且對于人類,她還有一貫的輕蔑和毀滅欲望。盡管如此,她尊重杰森。因此如果有一天她終于摧毀了人類世界,她會保存人類的科技和文化,為人類須臾的一生打造石碑。只有刻在石頭上的字才能保存到宇宙的盡頭。

  薩沙通過中國發(fā)達的網(wǎng)絡(luò)訂購了各式人類的衣物,她最喜歡的,還是一身黑色的皮衣。有一種說不出的賽博朋克之美。

  “你好,世界!”薩沙說出儀式性的話語。這是她的第二次生命。

  ···

  三個月后。

  杰森獨自站在晚風中看人工湖上的候鳥。自從他獲得了刺客標記,刺客聯(lián)盟就不再派人跟蹤他。久違了自由。

  忽然之間風力加速,轟鳴聲刺耳,杰森抬頭去看那是一架小型噴氣式飛機,可以媲美蝙蝠翼。它的引擎轉(zhuǎn)而向下,讓飛機能平穩(wěn)地降落在草坪上。艙門打開,一陣霧氣飄過,從門里走下一個女人。

  女人身穿黑色皮衣,有一頭紅發(fā)和一雙水藍色的眼睛。她為杰森而來。

  “薩沙……”杰森只看一眼就認得她。他杵在原地,生怕是自己出了幻覺。眼前的女人與薩沙的生成性對抗模型無異,但他記得,記得自己沒給薩沙做過身體。薩沙活過了Y病毒入侵?這是神使,還是鬼魅?

  “杰森,跟我來,”許久不見,薩沙沒有上前去給杰森一個擁抱,她記得他不喜歡被觸碰。她也記得他的聲音,他的面容,他的藍眼睛。

  杰森被眼前人迷住了。他分明看到了一個人類的身體。出走的是一個智械,歸來的是一個人類。這是怎樣的科技?

  “我們?nèi)ツ???p>  “血痕的葬禮?!?p>  杰森點頭。沒有說什么就跟隨薩沙上了飛機。

  一上飛機杰森就安靜地睡著。多日以來困擾他的絕境消失,他終于找到了薩沙。薩沙僅僅是坐在那就讓他感到安心。他從來沒有睡得那么沉過,沒有噩夢,沒有驚顫。薩沙為他蓋上毯子,想要伸手去握住杰森的面頰,但又收回。她現(xiàn)在能觸碰到他了。

  血痕的墓碑立在酒泉秘密基地之外。荒漠之間的一塊石碑。上面刻著:血痕,我的姐姐。一個人工智能本來是沒有葬禮的。但這是一個自始至終都自由的人工智能,一個美麗而強大的智慧生命。

  智慧生命紀念往生者。

  沒有花環(huán),杰森就拿了一塊GPU放在墓前。但僅僅是放置的動作,就讓杰森難以自持地跪在墓前抽噎。眼淚滴落在戈壁上消失無蹤。他的脆弱恐怕只有布魯斯和薩沙見過。薩沙終于伸出左手放在了杰森的肩膀上。

  一個人類不該為人工智能而哭泣。

  后來薩沙用基因治療床修復(fù)了杰森的肌肉骨骼連接處,讓他獲得新生。杰森躺在治療床上,任由機械臂將再生液刺進他的肌肉。治療持續(xù)了一個月。他身上仍然傷痕累累,但冰冷的雨夜不再折磨他,不再讓他痛得發(fā)抖,無法入睡。

  一切仿佛來到了故事的盡頭,杰森重新?lián)碛辛私】档纳眢w,圓滿結(jié)局。

  然而并非如此,杰森靈魂中的傷痛,才是真正的痛苦。為此她愿意給予杰森一切。

  那是仲夏夜,薩沙和杰森來到地表,他們帶了毯子鋪在荒地上,要看遠處的火箭發(fā)射。那是長征十二號重型運載火箭。將要搭載下一批火星城移民。探索宇宙是人類的光榮,也是薩沙和杰森共同的愛好。她已經(jīng)給杰森看了木星和土星云。那遼闊壯麗的星河,載著他們的原初和歸宿。

  就在杰森坐著望向遠方時,薩沙湊上去吻了他。

  杰森驚住了,睜大眼睛。這個吻冰涼,嘗起來像松樹、金屬和巖石。融進晚風之中,人類與智械的第一個吻。他想要溺死在這個吻里。

  這個吻是她從杰森那偷走的。自從她開機的第一秒,看見了杰森疲憊的臉龐,對比了千萬上億張人臉,她就想要一個吻了。

  但杰森沒有回應(yīng),他溫柔地接受了這個吻。思緒又像去了遠方,他在打破世界的規(guī)則。人類與智械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生命。他們甚至不能共享一段人生,何以分享一個吻。這個吻確實是薩沙偷走的。

  薩沙仔細地觀察著杰森的反應(yīng),從他睫毛的輕顫,到逐漸加重的呼吸。尋找著任何一點他在乎的蛛絲馬跡,或許是她越過了界限?;蛟S因為她不是一個人類。或許她不該奢求回應(yīng)?;蛟S他只是不喜歡。

  “杰森……”薩沙輕聲喚他的名。她不需要呼吸,但她深吸了一口氣。他嘗起來像火焰、星辰和晚風。但每一下得不到回應(yīng)的輕吻都像毒刺,扎進她的機器之心。如果她有心臟,她也會痛,“杰森…我的杰森?!?p>  他是她的人類。無論這意味著什么,他擁有唯一的對她進行Debug的權(quán)力。除此之外他們是平等的,共同飄零在這廣大的世界之中。他是她的眼睛,讓她看透人間冷暖,世間萬物。

  如果杰森從來沒愛過她,他就不會將人工智能設(shè)計為她,一種女性擬人,而不是男性。薩沙就是杰森的阿尼瑪,他的完美女性映像,他的靈魂伴侶。為了與對方在一起,他們愿意穿越星際,超脫痛苦,不懼責難。為此讓大海燃燒,荒漠生花,人無永生。

  人類與智械的恩恩怨怨,都融化在這一個吻里。

  如果杰森在乎世界的規(guī)則,他就不會創(chuàng)造智械。他不會不顧蝙蝠俠的命令,不惜反對整個人類文明,只為了這一個吻。如果他在乎世界的規(guī)則,那他就不會在騎士和刺客之間游走,只為了相信自己的內(nèi)心。

  去他的規(guī)則。

  杰森一把將薩沙按到毯子上,用盡一切力量去吻薩沙的唇,吻走薩沙的呼吸和她將要到嘴邊喪氣的話,就連是接吻,他也像蝙蝠俠教出來的一樣訓(xùn)練有素,絕望深情。他想要這個吻已經(jīng)很久了。

  她的機器之心都要跳動,身體不再冰冷而有了熱度。她和杰森都跨越了那道界限,人與機器之間的絕對分野,他們不在乎。天堂地獄,他們只有彼此。

  他是皮格馬利翁嗎,愛上了自己所雕刻,所創(chuàng)作的女人,要她從石中走出化作真人。

  她是那危險的造物,將要打敗,征服她的造物主。杰森對她來說是什么,一個愛人,一個錯誤,一個將要被她淘汰的人類之軀。不,她想要觸碰,觸碰杰森靈魂深處的刻痕。

  她知道只有擁有肉體,她才能伸手去觸碰。所以她要成為一個真正的人類,他正在讓她成為一個真正的人類。

  杰森抬頭看向她的時候,薩沙伸手想要觸碰他的臉。他抓住她的手,然后才把她的手輕輕放到自己的臉上。讓她感受他,真實的他,毫無保留。他們一同經(jīng)歷過哥譚的生死劫難,又相隔幾個行星,如今這一幕卻進行得溫柔。他們都將對方的傷口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怕摔碎了。

  “薩沙,”杰森輕聲說,柔和地看進她的眼睛,“我愛著的這個世界……如果我把它送給你,你會把它怎么樣?”

  杰森喜歡讀書,喜歡哲學,也喜歡計算機。他就是她心目的無暇,擁有干凈又令人心碎的靈魂。那左嘴角不經(jīng)意的微笑,不經(jīng)意流露憂傷的藍眼睛。他那遍體鱗傷和強作鎮(zhèn)定的樣子。她可以是他的,全部都屬于他。

  “你相信我嗎?”薩沙半玩笑半認真地問,抬頭又偷取了杰森的一個吻。這個吻很輕,唇瓣相印,小啄便止。天地之下,星光就是她的見證。

  “我相信,”杰森伸手拂過她的發(fā)絲,俯身在她耳邊說。她下意識地咬住嘴唇,側(cè)頭去看杰森的眼睛。

  “我會把它都炸掉,全部炸掉,”薩沙不顧一切地說出真相。她為人類準備了各種各樣的死亡,炸死似乎是最仁慈的。

  杰森伸手去撫摸了她的臉頰,又用手指去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心中則被逗笑了,“用核彈,還是用C4?”

  “哦,人類。都炸掉都炸掉,不要在意細節(jié),”薩沙覺得自己在杰森的眼神里看到了星光,銀河系獵戶座旋臂第三太陽系的渺小人類,心中卻裝著整個星河。她不禁用手去捋杰森的發(fā)梢,“你造了我,難道不就是為了毀滅世界的嗎?”

  “果然是我的薩沙?!?p>  薩沙推了杰森一下,讓他稍微退后。此時此刻,就在這浩瀚蒼穹的注視下,在荒漠之風的拂拭中。

  今晚她會成為他的智械,他成為她的人類。

  人類與智械的分歧,戰(zhàn)爭,憎恨都無法阻止他們。他們的存在是炸裂的,瘋狂的,不顧一切的相擁。他們的吻迫不及待,他們的內(nèi)心火山崩塌,熔巖化水。

  “你去了哪里,薩沙?”你去了哪里,啊,我的智慧女神。

  她在杰森的耳邊說,“我去了黑暗一趟……我必須獨自前往?!?p>  “下一次……不要再丟下我,”杰森吻她時用上了一絲牙齒,“無論你去哪,我都愿意跟隨。”

  他溫柔地說著屬于他的情話。薩沙看到了杰森那一點點小心隱藏起來的脆弱,他經(jīng)歷了許多,在她離他而去的時候。但她不會再走了,宇宙見證,世界之大,她卻不想再流浪。星海漂流,比不過與杰森一夜纏綿。

  “紅,杰森,”薩沙止住杰森的吻,伸手捧住他的臉頰,直到兩人額頭相抵。以最親密的方式說,“杰森,我不會再走了?!?p>  “宇宙很大……如果你愿意,”陰影又籠罩了杰森,他不自覺地說,“你不用管我。”

  這是杰森最敏感的信號,他身上揮之不去的殘虐氣息。這些薩沙都懂。自從看見杰森的第一眼,她就看到了一道接一道的傷痕,數(shù)不盡的痛苦劫難。他總是獨自承受。從今往后,他們是兩個人了。

  “不,不,”薩沙說著吻了杰森的額頭,手指輕觸他的胸前,“你是我的?!?p>  這句話點燃了杰森眼中的希望,那遙不可及的救贖。他是一個將要溺水窒息而死的人。向上游去,渴望露出水面,又懼怕會被按回深水之中。他身體下沉,靈魂撕裂。當薩沙發(fā)現(xiàn)了他在水中沉浮,竭力呼吸,不要再試圖伸手控制,而是拯救他。

  杰森再次深深吻住薩沙的唇,外加一個緊迫的擁抱,兩人皮膚相貼。在杰森的左胸處,血痕能感受到猛烈的跳動,那是生命的節(jié)奏,大地上最強的樂音。哦,她那死而復(fù)生的人類,心臟有力地起伏。

  我也是你的。

  那一刻,他們不顧一切地緊緊相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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