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的更加深沉了，黎明前的黑暗將山谷籠罩的恍如末日。
月舞銀玨清輝如水，一縷縷金色流紋環(huán)繞刀鋒，暗夜之中，月刃之光將這片千年墓地映照得肅穆而神秘，更將黑衣人那雙比墓地還要岑寂的眼睛映照得格外蒼涼。
“哼哼，既要?dú)⑽遥蔷蛣邮职?！”黑衣人說著將脖子微微向前一送。
“我當(dāng)然會殺了你，我說過，企圖傷害卿兒之人我絕不會放過……你的命在我的手上，我隨時可取……”寒生憤恨道，然而，他的手卻似有些發(fā)抖。
“原來你的殺戮意念是因為卿兒嗎……”黑衣人囁喏說著話。
“嗖……”
月刃飛離了黑衣人的胸膛，緊接著一道清光復(fù)沒入寒生的掌心。
“怎么？你……你不殺我？”黑衣人雙目忽睜，促聲問道。
寒生似乎陡然收起了方才的殺氣，頓了良久，才蔑聲道：“你……走……吧！念在……”。
“放我走？難道你不想用我的命去天狼谷換回卿兒？”黑衣人疑聲道。
“哼！”寒生嗤然一笑，“搭救卿兒我自會親為，絕不屑于用如此卑劣手段?！?p> “哈哈，說得好！我果然沒有看錯你，能夠突入混元神境而不致心魔難除的人本就萬中無一。如此，我也就放心了，而那魂……”
黑衣人略作停頓，接著又凄然道：“左青書，九泉之下你終該瞑目了……”
“你……到底……到底是誰？為何……”聽得黑衣人提及左青書之名，寒生滿目驚然。
這時，黑衣人緩緩扯下了面罩和頭巾，露出了滿頭霜白的長發(fā)和一張枯黃的瘦臉。
“你真的和左青書太像了，即使是面對敵人也依然心懷仁慈。就如同當(dāng)年，若不是他先有留手，我未必勝得了他?！蹦饺萸а┡e頭長嘆，悵然說道。
“原來是你……為何你要……難道你如此竟是為了助我參悟混元？”寒生驚問。
慕容千雪慘然一笑，道：“參悟混元境的是你自己，沒有你強(qiáng)大的經(jīng)脈修為和五藏根基我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辦到，我不過是教會你隨心而為，逃出世俗的道德牢籠罷了，因為只有這樣才是真的天地合一，道法自然。而你也才能夠真正駕馭和收放體內(nèi)的力量……”
“為何你……你竟懂得玉虛心法？”寒生不禁發(fā)問。
慕容千雪淡然一笑，略一停頓后又語重心長道：“不過，我最后還要告訴你的是人之正邪善惡本就不以功法而論，而只在于一個‘心’字，只是這個心可以是仁愛之心、奉獻(xiàn)之心，也可以是權(quán)欲之心、強(qiáng)霸之心。呵呵……不過現(xiàn)在看來，也許我的擔(dān)憂竟是有些多余了?！?p> 慕容千雪看了一眼寒生清秀而又略顯稚嫩的臉，不覺點(diǎn)了點(diǎn)頭。
“十一年了，如今回想起來，你的樣貌和當(dāng)日卻似一點(diǎn)也沒有變。你此番來妖仙島，是來報仇的吧！”慕容千雪慘然一嘆，他已是瞥到了寒生懷中所掛的那枚戒指。
正是當(dāng)年與自己的斷臂一起遺落在無稽山。
寒生雙目顫抖著，眼望著慕容千雪枯黃頹靡的臉，卻突然間不知該如何。
“難道你讓我領(lǐng)悟到混元境，就是為了讓我殺你！”寒生顫聲問道。
“呵呵，臨死之前能做一件好事，又豈非一件完滿之事！一切真是天意，天意啊，是上天讓我今日終可贖盡當(dāng)年之罪。”慕容千雪啞然一笑。
寒生的心緒沉靜了許久，終又怒聲道：“我知你也許不是一個大兇大惡之人，可是……可是當(dāng)年因你而死的是我最摯愛的親人，此仇不共戴天，不可不報……”
說間，一彎月刃從寒生的掌心再次霍然而起，一寸寸向著慕容千雪的喉嚨顫抖著逼來。
慕容千雪凝望著月刃之光，臉上頓而浮出了笑容，一種會心而釋然的笑容，仿佛他這十一年來的浮生就是為了等待今日。
恍然間，月刃之光愈加奪目，一縷縷金紋環(huán)繞而生。
寒生猛地拽下頸中的那枚媧皇戒，怒擲到慕容千雪的腳下。
接著，他的右掌兀自一揮，月刃瞬即化作一道金光如電般直向慕容千雪胸口而去。
“噗……”
只聽得數(shù)聲悶響，慕容千雪的胸口已現(xiàn)出七道深深的血痕，鮮血頓時染紅了他的衣衫。
“你……你為何要留手！”慕容千雪閉著雙目，顫聲道。
寒生的掌心，月刃的光華忽明忽暗，顆顆汗珠從他的臉頰滾落。
“你……你走吧！”寒生竟似有些氣喘吁吁，不知為何方才稀松平常的幾招竟像是損耗了他所有的心力。
“你不殺我？左青書之仇不報了嗎……”慕容千雪道。
“左叔叔雖因你而死，但卻……但卻不是死于你手。當(dāng)年，左叔叔的身上共有七道劍傷，今日我已經(jīng)全然還給你了?！焙绰暤馈?p> “你說左青書非死于我手？”慕容千雪雙目猛然一睜。
“左叔叔是因萬骷血咒，毒發(fā)身亡?！焙统恋?。
“什么？萬骷血咒？你是說當(dāng)年左青書曾身中萬骷血咒之毒？”慕容千雪瞠目驚問道。
“不錯，總有一天我會弄清事情原委?！焙?。
慕容千雪不禁一聲長嘆，頹聲道：“難怪……難怪當(dāng)年我明明以玄冰真氣為他止了血，護(hù)住了心脈，他仍是死于非命！原來……”
慕容千雪怔怔自語，如夢初醒。
“你是說當(dāng)年，你曾出手相救左叔叔？”寒生急聲問道。
慕容千雪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我本無心殺他！”
“那你們之間的惡戰(zhàn)又是為何？”寒生又問道。
“當(dāng)年，我偶然經(jīng)過無稽山，恰巧遇到左青書與一尸毒門人相斗，從他們的口中得知，原來當(dāng)年尸毒門圍攻巫族一事正是因為左青書而起。正是他暗中協(xié)助，替尸毒門打開了九巫山的九重迷障，才使得尸毒門得以長驅(qū)直入，攻破巫雨宮。然而，就在尸毒門與巫族相斗之時，左青書卻將魂靈精魄暗中挾走……”
“左叔叔他不會那么做，他不會為了一塊靈石而枉害那么多條人命！”寒生霍地漲紅了臉。
“寒生，我沒有騙你，此后數(shù)年我亦曾暗查此事，一切俱是事實，確是左青書背叛巫族，盜走了靈石?！蹦饺萸а﹪@道。
“哼，想要得到巫族靈石之人是你才對……”寒生說著，目光狠狠的盯著慕容千雪的斷臂。
慕容千雪嘆道：“我若真想搶那靈石，當(dāng)年又何必與左青書諸多口舌。我當(dāng)時只是想要迫他交出靈石，想讓那顆萬惡之石永遠(yuǎn)再不要出現(xiàn)在世間?！?p> 慕容千雪頓了頓，接著道：“世人只道這巫族靈石神力通天，有重生之能?？烧l又知道這魂靈精魄石原就是我妖族之物。”
“什么？妖族之物？”寒生一怔。
慕容千雪道：“不錯，魂靈精魄石本是兩顆，一曰魂靈，一曰精魄，乃是先天玄陽與玄陰之靈。上古之時，為報答炎族大恩，我妖族便將此二石贈予了炎族。而后，炎族以神農(nóng)鼎將二石凝煉為一，并賦予了其重生之能，這才有了后來的魂靈精魄石。也就是從那時起，靈石也就變成了萬惡之石。先是上古魔族因貪慕靈石之能，縷縷侵犯炎族，炎族無力抵擋，遂東遷數(shù)千里至兩界山。只是未過多久，巫族與北方軒轅族竟又合力圍攻炎族，致使炎族大敗，一路向東海而退。我妖族因念與炎族昔日之情，舉全族之力抵擋巫族與軒轅族的攻伐，終也因寡不敵眾而退守到了北海。然而，經(jīng)過那場曠世之戰(zhàn)，炎族盡滅，我妖族亦是元?dú)獯髠腔觎`精魄也終落入了巫族之手，隱匿于九巫云羅。再后來，巫族傳奇大巫蛇咸婆憑借靈石之力，舉族北進(jìn)，一度將中原霸主軒轅一族趕到了漠北。只是，就在巫族如日當(dāng)頭之時，蛇咸婆卻與那靈石一起神秘失蹤，巫族也再次退回了南疆毒瘴之地?！?p> “果然是一顆厄運(yùn)之石，炎族，巫族，無不是因靈石慘遭族滅！我的左叔叔也……它既然已經(jīng)失蹤，又為何要再次出現(xiàn)！”寒生已是淚眼朦朧，也許是因為他曾親眼目睹了炎族神殿的悲鳴，九巫云羅的凄冷，以及左青書的魂飛魄滅。
“那當(dāng)年靈石真的是在左叔叔的身上嗎？”寒生顫抖著問道。
慕容千雪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既是我妖族靈物，我自然在對戰(zhàn)之中可以感覺到靈石之氣。只是當(dāng)年，以左青書的修為本可駕馭靈石之力，但他卻至死也沒有用。想來，除了是因那血毒折耗了其修為外，只怕亦是不屑為之吧！”
“左叔叔他絕不是一個貪戀靈石之人，更不會濫害無辜，他……他挾取靈石必是……”寒生低聲說著，忽又想起了巫雨宮石柱上的那兩行字——“滅昆侖，誓殺左青書！”
慕容千雪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我也相信左青書并非大惡之人。”
“你既然只為靈石，當(dāng)年又為何要擄走卿兒？”寒生顫聲問道。
慕容千雪道：“當(dāng)年，左青書寧死不愿交出靈石，無奈之下我與他立下約定之后便帶走了卿兒，本是希望他能夠親手交出靈石，可萬沒想到左青書卻遲遲也沒有出現(xiàn)。于是，半年之后當(dāng)我再次回到了無稽山，卻看到了左青書的墳?zāi)??！?p> “那座小墳是我親手為左叔叔所建！”寒生泣聲道。
慕容千雪道：“我一直以為左青書當(dāng)年是因我而死，萬沒想到卻是因那邪毒攻心。唉，這都怪我，當(dāng)日沒有詳查仔細(xì)，自以為他的傷無性命之憂……”
“從那以后的十一年，我曾多次去尋找你的下落，但卻終無所獲?！蹦饺萸а┱f著，不禁深望了一眼寒生，這一剎，他的眼神竟也像極了左青書。
寒生心中一陣陣酸痛，低聲道：“這些年，你和卿兒就是我唯一活下去的理由?！?p> 慕容千雪的心割然而痛，不禁嘆聲道：“唉，錯，一切皆是錯，我現(xiàn)在才知左青書當(dāng)年隱居無稽山也許正是為了將靈石永遠(yuǎn)的隱匿，再不讓它禍亂世間，早知如此，我當(dāng)年又何必……左青書就算非我所殺亦是因我而死，還有你這十一年孤苦無依……還有卿兒……”
寒生輕聲苦笑，頹聲道：“卿兒……當(dāng)年若不是你帶走卿兒，也許她將會和我一樣受盡饑寒，受盡屈辱……說來我也許應(yīng)該感謝你才對……”
“什么？難道這些年你不是身在昆侖嗎？”慕容千雪倏地驚問道。從寒生的一身修為他自然知道那是昆侖的玉虛功法。
寒生兀自搖了搖頭，道：“一年多前在通州城，我險些死于尸毒門之手，是黃大哥將我?guī)Щ乩?，不過我……我卻并未正式入門，而且數(shù)月前已離開了昆侖?！?p> “如此說來，那……那你的一身修為從何而來？”慕容千雪幾乎驚愕到不能自已。一個少年，未正是入門，且在昆侖不過一載，他如何能相信這般奇異之事的發(fā)生。更何況，那魂靈精魄是自小便在他的體內(nèi)。
對慕容千雪的疑問，寒生沒有回答，也許是他覺得這一身的修為原就不是他想要的。
“罷了，罷了！你不想說就算了，倒是我世俗了。既然你已離開昆侖，如此倒最好不過了！”慕容千雪沉思道。
繼而，他又道：“神桃樹北五百里外便是妖仙島的邊界，以你現(xiàn)在的功力自可打開結(jié)界之門。今日，你與那青虹姑娘就離開妖仙島吧，再也不要回來?！?p> 說著，慕容千雪便在一處墳?zāi)骨肮蛄讼氯?，神色像是在懺悔?p> “不行，沒救回卿兒我怎么可以走？”寒生急說道。
慕容千雪沉聲道：“天狼谷已是奪得妖皇之位，絕不會再去為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zhì)少女。十日之內(nèi)我將親自把卿兒送到無稽山，以應(yīng)當(dāng)年之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