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出事了!”青木倉皇的聲音在寂靜的蘭幽軒中顯得異常突兀。
司空云霆回過頭去,一絲不祥的預(yù)感躥至心頭,他一把奪過青木手中的信,慌亂地拆開,才掃了一眼,便覺得腦中“轟”地一聲驚雷炸響。
“傅燊看著喜轎入宮便折返了,他不知道小姐根本沒進桃夭殿。那喜轎中的人是天水燕。現(xiàn)在碧竹和咱們安排的人在宮中,花琛那里沒有問題。沈倫將廿中三帶出宮了……”
“別說了!備馬!”司空云霆聽著青木在身后喋喋不休,只覺異常煩躁。他猛地回身,厲聲喝斥。
“可是……”
“備馬!”
蘇河依舊靜靜流淌。河岸邊,青草依依,長風(fēng)過,牽動起一波又一波的搖擺。自遠處傳來凌亂有力的馬蹄聲,鏘鏘入耳,如同一聲又一聲捶在心間。馬蹄踐踏在草地之上,掀起泥土和破碎的青草,草汁的清香遠遠地被風(fēng)送了出去。
當(dāng)先一人,玄袍貼身,邊角處滾金繁云紋顯出他赫赫威勢。他眉心緊蹙,藏起無數(shù)心事。他炯炯目光注視前方,前方浩渺無際的前路,不知有多少人多少計,又有多少迷茫多少艱難。他俊逸明朗的臉龐因為心底失去愛人的憂慮和痛楚蒙上一層冰寒,長風(fēng)從遠處刮過,鼓起他的衣袖,獵獵作響。
“駕!”他烏金靴猛夾馬腹,右手一揮,一聲鞭響炸裂當(dāng)空。身下萬金之馬如離弦之箭,亂起一陣塵煙。
身后十?dāng)?shù)騎,皮色油亮,皆是稀世的良駒。嘯虎衛(wèi)臉色凝重,緊握韁繩,跟隨在司空云霆的身后,亦絕塵而去。
錦園之中,司空朔負手站在一叢長春花前,淡淡地聽傅燊道:“屬下該死。一時不查,竟釀如此大禍,請莊主責(zé)罰!”
司空朔良久無話。一陣風(fēng)起,長春花搖動,有幾枝撞在他的衣袍上,霎時花瓣零落,嫣紅入泥。
他嘆了口氣,道:“江都的天要變了?!?p> 他扶起傅燊,道:“這么多年了,多虧有你不離不棄。因這一場婚事,采薇也離你而去。你不怪我便是很好?!?p> “莊主莫要這么說?!备禑鰟忧榈溃骸扒f主的大恩傅燊此生無以為報,能守在莊主和公子身邊,肝腦涂地在所不惜。采薇她同……她會理解的?!?p> 司空朔身形一晃,臉色瞬變。他咳了幾聲,喘息道:“你去江都吧。有你在,他會收斂一些。聽風(fēng)者雖歸我差遣,但玉令威力巨大,不可讓他行出格之事。找到綪雪就讓他撤回來吧,不可報復(fù)?!?p> 四月初八,無風(fēng),晴好。
今天,是原定的白綪雪同吳帝花琛的喜日。鳳冠霞帔下的不知是誰家的姑娘,自此將代替蕪茗大小姐在宮里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白綪雪雖然不知道那名怎么也不肯透露姓名的半個熟人如何讓花琛相信那個姑娘便是畫像上的她,但是她相信他自有辦法。園子四周死一般的寂靜,沒有喜樂、沒有熱議、甚至沒有一絲流動的氣氛。
芳棋和芳琴更為寸步不離地貼著她,生怕她變作細砂、化為輕煙。臉上草木皆兵的凝重神情過滿則溢。她們的主人也有三日沒有來了,她央著他教的那套以紗纏人名為繞靈紗的動作她還練得不夠熟。聽風(fēng)者更是無影無蹤,一日重過一日的忐忑和焦灼差點擊垮她對這座園子主人莫名生出的那些信任。他,究竟強大到怎樣的地步,可以屏蔽蕪茗、屏蔽聽風(fēng)者?而他,與她萍水相逢,又為何要做這樣的安排?敵還是友?
江都的一處街角,男子玄袍金邊,怒眉橫向,望著不遠處熙熙攘攘熱鬧如常的街面,臉上陰翳之色更重。
“怎么可能沒有!再去找!那日那喜轎誰家的?”
青木在旁道:“是姜太師。可是他也是為人利用。天水燕那丫頭千變?nèi)f化,這些日子不知蹤影,聽風(fēng)者已經(jīng)盡力?!?p> 司空云霆暗暗握緊手心,目眥欲裂,這種潰敗,他不甘心,也不能接受。這是他的局,他的人。他傷心欲絕,他滿腔憤恨,都不知如何宣泄。
青木寬解道:“大公子,廉王在江都的別府雖然被王府衛(wèi)隊護得如鐵桶一般,但那里的聽風(fēng)者回報說廉王這幾天日夜歌舞升平,儼然就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廉王。今日大婚之后,他便會回封地。江都其他大臣王公之家都沒有小姐的蹤影,江都真的是處處正常,沒有任何異動啊?!?p> “那她在哪里?”司空云霆的指甲深深地陷進皮肉,那種尖銳的疼痛提醒著他,他所面對的一切多么可怖,多么讓人絕望。偌大一個江都城,聽風(fēng)者已經(jīng)翻遍每一處府邸,王公大臣,販夫走卒,無一例外;酒肆客棧,商行小店,全都覆蓋。一遍遍地聽風(fēng)者的足跡如梳子一般篩過江都的每一寸土地,可白綪雪就如同一陣風(fēng)一般,消散在江都的空氣之中。
“天水燕嗎?”司空云霆轉(zhuǎn)過頭去,他眼睛充血,布滿了紅絲。
青木道:“大公子是懷疑江湖人劫走小姐嗎?”
“不錯?!?p> 青木道:“聽風(fēng)者已查實,這江都城的江湖勢力不外乎青藍堂和九玄塔,還有宣州桃花淵,也有部分勢力滲入。”
司空云霆緊蹙劍眉,握著劍的手因那長久的用力而有些酸痛。果真會是江都城中的江湖勢力嗎?那他們?yōu)榈氖裁??挑釁蕪茗還是試探蕪茗?往這個方向追查究竟是對是錯?他始終不能相信,他國的江湖勢力能冒著得罪蕪茗得罪吳國皇室的風(fēng)險去走這樣的一步險棋,無論綁架白綪雪能夠帶來多大的好處,同這些壞處相比,遠遠得不償失?;蛘?,天水燕出手,只是為了將他的目光故意引往這個方向嗎?那若他反其道所想,那這件事的源頭又是哪里,會是誰?
“還有誰會對她感興趣?”他在心里暗暗地過著一個名字。錢云璧嗎?不,不會的。錢云璧喜歡的是天水燕。還有誰?醉仙閣中的那個淡然華貴的人影如一道光劈開他的頭腦,漸漸地,他的腦海之后浮現(xiàn)出那個夏日的茂林之中,他那一縷邪魅的微笑和他身前綺麗如幽蘭的美好身影。會是他嗎?他將她從醉仙閣前帶走,將她送回萋萋客棧,從此,他會安心地當(dāng)個陌生人嗎?
“走,去紫陽府?!绷胰债?dāng)空,一片云飄過,正將那短暫的陰暗覆在頭頂。司空云霆提劍轉(zhuǎn)身,目光堅定,帶著毀滅一切的恨意,遠遠地走了開去。
青木嘟囔著跟上,“三王花隼?怎么可能?”
從今日之事看來,的確不可能。青木和嘯虎衛(wèi)緊跟在司空云霆的身后,才到半路,便見傅燊領(lǐng)著一名聽風(fēng)者急匆匆找來。
“花隼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