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只是行途不便,又一直與皇甫家一起,方才放任自流,如今行船寬闊,又有人不予煩擾,承諾照料,已是無礙。
流光果不虧它的名字,寒江發(fā)出唿哨就見它不知何處疾馳而來猶如疾電流光,踏水凌波。
正是現(xiàn)了它那翻沙踏岳,韜火瀝水如履平地的能耐,看得正面對著它的那些人失聲驚詫。
待古烈南熙聽了越五等人驚呼,回首那流光就已經(jīng)近了跟前,一躍而起落到了船上,三兩步穿過被流光所攝驚呼無語的諸人不自覺讓開的通道,到了寒江跟前。
尤令南熙憤慨的是,那流光白瞎他大半積蓄的好酒,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拿那大腦袋往寒江懷里湊。
寒江垂眼帶笑,旁若無人,伸手拂了流光鬃毛,指使越五帶人處置這些新到手的船只人手,散去圍觀諸人,各自行事,不時望向流光。
只余古烈南熙兩個人尤是堅決不肯死心的,流光俯臥到寒江腳側(cè),曬著陽光,甚為滿意輕聲嘶鳴,如同低語撒嬌。
就連古烈不知從何來的肉干,送到流光嘴邊,惜是如同往常,肉干吞下,連個眼神都欠奉,被古烈摸了一下便甩頭不讓碰了,嫌棄之意顯于言表,那肉干倒是在嘴里不住咀嚼。
南熙方才被流光吃光了酒,甩頭就跑,當下也不愿往前湊著被人取笑。
是以他便毫無兄弟意氣,取笑起來古烈,每每總愛拿了熱臉貼流光大爺?shù)睦淦ü?,真真是情真不悔?p> 古烈立時還以顏色,抖出方才岸上南熙被流光喝了酒,甩頭就跑的事。
眼見得結(jié)義不過兩月的兩兄弟唇槍舌劍,偏又顧及寒江要丟他二人入水之前言,只在言辭上針鋒對決。
越五卻已處置好了那些俘虜,使人掌握兩艘行船,正在修補,前來請教是否出行?
見此情景,念及方才兩人還因流光打鬧不休,不禁失笑直道,“這流光可比得絕色傾城,你們兩兄弟,本有金蘭之契,如今卻因以反目了,可惜這傾城已然有主,全是自作多情了!”
董恪樊蘇等人也都出來湊熱鬧,調(diào)侃了古烈南熙兩個,“可曾掙的傾城絕世的流光美人一顧?”
正逢了寒江起身,同意出發(fā),與董恪幾人招呼,流光大爺利落起來,只給了互相殘殺激烈的古烈南熙一個屁股。
流光大爺極不給面子,全顧著討好默不做聲,只管看戲的寒江,只以尊臀對著吵鬧的古烈南熙。
直到被人調(diào)侃,兩兄弟適才察覺此舉失禮,面色通紅,看得眾人齊聲失笑。
斯時和風(fēng)明日臨空,船只順風(fēng)而行,倒是極快的,那滿船笑語隨風(fēng)飄蕩,此后倒也安生了兩日。
不過兩日以后,大約是以為寒江一行放松了警惕,開始接二連三的派了殺手刺客,以期建功立事。
行路枯燥,倒也給那些越家莊的人多些樂趣,難免有松散之心,寒江董恪暗自揣測,這位“廣陵侯”用意,怕有驕敵之策,恐生變故無常。
遂明令諸人放松,實則更加警惕,更是派了人前后探測,只不見異常。
如此著實耽誤行程,疲憊精力,短時尚可,長則生變。
那日夜間卻是突如其來的覆面匪徒聚了百余小舟,圍了運河前后,使得三船皆不得行。
偏這三船又分散了人手,防御稍顯不足,也不多時便落了下風(fēng),船上燈火成了靶子,頗多損傷。
寒江董恪等人本商議了決心示敵以弱,看能否引出究竟來?只眼見傷害漸重,越五已是不忍,請命親率弟兄斬敵。
寒江也以為許是要無所獲了,卻見尾后自有一陣燈火光明喧擾,卻是一條船隊,帶了許多兵將,協(xié)助剿匪。
眼見江匪簡直風(fēng)卷殘云般被收拾了,也不知是當真被“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還是釣到了大魚?
寒江董恪幾人默示了越五前去探看緣由。原是徐彭州郡守殷岳的行船,聽那船上管事說是任期已滿,回朝述職。
董恪一聽便促諸人前去道謝,這卻是位聲名極盛,德行為人稱道清官大儒。
寒江不以為然,直道,防人之心不可無!況是半路突現(xiàn),須知這世間,最難測是人心。
董恪急道,那位殷岳殷使君乃公輔世家,宿儒名士,品性高潔,政績亦卓然有聲。
只見董恪極為推崇這位殷太守,深有滔滔不絕之勢,大有普及一番其人生平經(jīng)歷。
值此書呆行經(jīng),崇慕所謂高士,寒江極為嗤之,不予糾葛,只絕不允樊蘇幾人同去拜謝,更加不允泄露此行事由,置言回京探親。
董恪見其意甚決,只得贊同,假作合船婦孺皆受驚懼,本長途跋涉,水土不服,體弱疚病不便行動。前去拜見殷公也只董恪寒江兩人。
殷公號龍泉居士,因其鄉(xiāng)河北廣陽郡西十五里,下有石龍,口出泉水不竭,東流入鹽溝河,是為龍泉,世人敬為龍泉先生。
上得殷公船上,各敘名號來歷,果不負盛名,博雅曠達,德行謙崇,待兩人禮遇兼加,相談甚歡。
多是董恪與殷公應(yīng)對,兩人同為儒家,學(xué)識不凡,論及儒典時事,各抒己見,不勝歡,極得“白頭如新傾蓋如故”之意。
寒江寡言,言則必中要害,頗有點睛之語,殷公極贊,嘗言久之言思敏銳,氣度形容皆似當年早夭故交,提之淚盈悵然難解。
董恪寒江皆勸慰了些逝者安息,生者自當珍重之言,索性殷公心性非復(fù)優(yōu)柔,沉浸過往不多時,便斂去悲痛。
寒江雖防備慎重,卻也不曾挑剔不是之處,客氣幾句,道是擔憂合船病患,回去看顧,遂辭了殷公留飯。
只有董恪與龍泉先生言談甚歡,治酒留飯,飯后暢言,不覺時候漸晚,月上中天方才回船休息。
斯時數(shù)艘行船俱已泊岸側(cè),時辰已晚,除巡邏的人,其他俱已歇息了,惟寒江房中燈火尚明,有從人道,寒郎君請董郎君歸來一見。
寒江側(cè)臥榻上,借著閃爍燈火翻看一本地理游記,喚作《溪山行旅》,乃是一位博學(xué)之士杜氏。
自號溪山散人,不慕功名,寄情山水,暢游天下名山大川、海隅邊陲,落筆為記,斯以為念。
其人文筆清雅,妙趣橫生,使山水人文栩栩現(xiàn)于眼前,世人推崇,謂有狀元之才。
董恪來時,寒江房門未栓,本待敲門問過,卻觸之即開,入門一時,不見寒江動靜,只矚目游記。
若是旁人尚可說是入神不覺,可以寒江修為,便是故作姿態(tài)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