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兩位官家坐在馬車?yán)镌S是常年坐堂，身體不甚康健，交替連發(fā)噴嚏，自嘲身體大不如前，之后互相安慰了一番，論說近來時候炎熱，今夜雨后清涼，也不至于不用冰盆便輾轉(zhuǎn)難眠。長安居大不易，夏日用冰，著實有些吃不消。
卻說大理寺卿陸泰與京兆尹張弼同歸大理寺，安頓好幾位原告證人，安排宿衛(wèi)查漏補(bǔ)缺，夤夜方安。
翌日不必大朝，極早準(zhǔn)備開堂，抽調(diào)城防軍前來守衛(wèi)在外，差役，衙役看護(hù)在內(nèi)，堪稱護(hù)衛(wèi)嚴(yán)密，大理寺外觀堂者皆為顯貴勛爵之家管事。
堂中大理寺卿為主審，少卿為輔，慶王、宗正寺、御史大夫聽審。
慶王見了京兆尹在此，調(diào)侃道，“本王聽聞張府尹每日忙于公務(wù)，難得清閑，今日不去坐鎮(zhèn)府衙，竟有空閑聽審？”
京兆尹張弼有禮道，下官乃此案一個人證，暫來大理寺守候，至于府衙事務(wù)，下屬職官各盡其責(zé)，短上一時半晌也無妨。
結(jié)果接連遣去三批差役，從朝日初升直到烈日炎炎高照中天，諸位主審，輔審，聽審，聽堂的官長茶水品下一壺又一壺，甚至于有人更衣，也不見有個人影回來。
諸位聽審聽堂的貴人們不禁有些保持不住翩翩風(fēng)度，高雅風(fēng)儀，交頭接耳，悄聲議論。
此案百姓中不多有知，到時上層轟動頗大，事關(guān)朝廷顏面，皇家威嚴(yán)，皇帝親自過問，點了主審輔審，聽審的諸位官家。
如今永康郡王如此作為，實在無視朝廷法規(guī)，皇帝威嚴(yán)，皇叔慶王穆徂與宗正寺宗正面色發(fā)黑。
宗正乃皇族長輩，雖無王爵，也頗受敬重，穆徂與宗正商議了，本打算親去相請這位譜大的侄兒。
不妨此刻卻見了個年紀(jì)與宗正相仿須發(fā)皆白顫顫巍巍的老人晃悠過來。
那老朽須發(fā)稀疏堪堪揪出個髻垂落腦后，滿面汗跡，帶著著些喘息，渾身病容。若不是有個年幼總角的小童扶著怕不是要人憂心他隨時會倒地不起。
這老人又非禍?zhǔn)?，年歲老邁，行將就木，陸大人也不好嚴(yán)待，吩咐了衙差上了座椅茶水，讓其緩緩氣，歇息一番，再作問詢。
宗正官年邁體健，眼神依舊銳利，瞇蒙著眼一打量，便就認(rèn)出了個舊識來，“這位可是林二？”
“正是老奴，宗正閣下眼神可真好，多年未見，還認(rèn)得出老奴來，老奴林二見過諸位官長?！碧孟吕先耸昧耸煤梗认聸霾杈徔跉?，聽了宗正問話，顫巍巍起身行禮。
“你個老東西不是穆徠去后，隨你那侄兒回鄉(xiāng)養(yǎng)老了，怎的又跑來長安，也不怕顛簸散了一把老骨頭？”宗正自認(rèn)出老人林二便心中一沉。
“先王仁慈，仙去前，重金良田大宅的供養(yǎng)老奴這殘缺之人，只放心不下郡王，留言老奴照料一二。如今世子久居長安，與王爺封地千里，來回不便疏以照料，頑劣不堪，累了郡王一至長安便被氣暈了，王妃體弱居于代郡，世子又被王爺懲罰趕去宗廟反醒，府中竟無個主事人?！崩先饲榫w激動咳喘了一陣，那小童從懷里取出了丸藥喂服，求了清水送飲下，林二老人舒了口氣，又吭咳了兩聲，謝了堂上的大人們。
“這府中一場荒亂，管家想起老奴，便使人請了老奴來，略做看管，念及先王恩義，先大成懷宗，世宗兩位先帝托付，便是垂死掙扎，也得來看看呀！
可憐老奴從小看大了的郡王爺，接連被急怒攻心，連番昏迷，今日大早，方一清醒，那御醫(yī)還未出門，一聽王府被人訴告，深陷污名，卒中暈眩，氣息奄奄如縷，御醫(yī)施救也不見效應(yīng)，不知何時蘇醒。
郡王爺雖病患無知，老奴卻不能眼睜睜看著王府污名，害了兩位主子一世清譽(yù)，只好自己前來。
實在不是郡王無視王法，只如今府中兵荒馬亂，一時耽誤了，王爺與眾位大人恕罪。宗正閣下，先康王也曾敬重您這長輩，兩家多有往來，慶王殿下，先王也是您的親弟弟，王爺您可要做主，萬勿使惡人得懲，無辜者受屈，平白無故潑了污水。不然，老奴來日泉下無言對兩位先帝，與先王?。 ?p> 這榮歸復(fù)返的老宦官一陣陳訴，連消帶打，去了永康郡王府的罪名。
偏他歷經(jīng)三朝，得先朝兩代帝王看重，便是當(dāng)今年幼時失勢之際，也有幾分指點回護(hù)恩惠，且已垂老病患，城府極深老于世故，不比尋常，一個不好，便是直接倒在堂上，那永康郡王也就占了先機(jī)。
這關(guān)涉數(shù)千人性命的案件怕不是要被渾水?dāng)嚭筒灰娞烊?，更何況是關(guān)藩王異心之舉，皇帝關(guān)注，朝中傾輒雖重，卻也不想換了這位能讓朝臣大顯身手的帝王，豈是個榮歸多年的老宦官所能阻。
大理寺卿也不多言，只看慶王與老宗正與老宦官林二互相關(guān)懷，你來我往打太極。
不多時便有個內(nèi)宦王翔帶了幾個小火者，親來與幾位官長王爺打了招呼，乃是大內(nèi)總管，笑著與林二近乎，又道是陛下聽聞公公回來特召公公宮中一見，聊以慰藉。
這林二咧著只剩三五個搖搖欲墜老牙的嘴，喜不自勝，嘆道，當(dāng)真，陛下尚記得我這老朽。
那內(nèi)宦笑道，怎能不記得公公？日前還念叨你老，要派人去慰問，只近來日漸事忙，打算圣壽節(jié)之后遣人再出行的。要不一聽說你老來了，都趕緊把某派來，專為請您去宮中一聚，聊且慰藉。你宮中幾個后輩還念著要給您請安問候呢？
是嗎？都還惦著老奴這把老骨頭？林二顫抖著腦袋，那小小的發(fā)髻來回晃動。
那是自然，忘了誰也不能忘了你呀？這是你那繼嗣的孫兒吧？看著就機(jī)靈懂事可人疼，以后定有個好前程的。當(dāng)年您老拒辭不受陛下恩賞，執(zhí)意歸鄉(xiāng)，陛下心里多不好受，如今即來了長安，且讓陛下見見。那內(nèi)宦安慰林二，也催促道，莫讓陛下久等了。
林二又晃了晃腦袋，長嘆一聲，與堂上大人們交代，千萬要查探清楚，免得讓腦卒中郡王受不白之冤，免得王府污名，老奴泉下無顏面見兩位先帝，與先王交代。
那內(nèi)宦總管好言語的交代審案的諸位大人定要盡心竭力審出究竟，不負(fù)圣上厚望。
期望郡王早日康復(fù)，陛下還盼著與眾位王爺皇親相聚，以解多年思念之情，骨肉分離之苦，過了圣壽節(jié)，還要一同準(zhǔn)備年終祭祀宗廟社稷，兩人帶著那小童邊走邊聊，與一眾火者去了宮中。
慶王與老宗正低聲商議了，便起身告罪道，讓諸位官長且稍待，要前去探望腦卒中的永康郡王侄兒，也好前去回稟陛下。
此刻已近午時，堂前看堂的高官勛爵之家皆散了去，只留了些仆役管事守著在對面茶樓守著，那些主審、輔審、聽審的官長們也都去了后堂歇息，用膳，只是也沒能好生歇息下去，連這一頓膳食也不能安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