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真?”董恪勉力穩(wěn)定心神,“老人家不可妄言是非,流言害人無形,最是傷人。”
“老婆子不遠(yuǎn)去避難,守著長安就為了查看他們一家。這么多年都裝得冠冕堂皇,自我兒攜家小遠(yuǎn)去,老婆子多年圍觀查看,也有所得。
殷氏雙杰,兄友弟恭,也只是表面,看得出兩人似有不協(xié),顧及顏面風(fēng)聞,也不過面子情分。
所為積善之家,也不過徒有其名,比那些心狠面惡更加可怕,不帶一絲防備就被害了?!?p> 杜嬤嬤居所東側(cè)一處村落里,有一瘋婦陳氏,杜嬤嬤早兩年也曾相識,她家中貧苦,夫君早逝,只一獨女,疼愛非常。
幾年前陳氏病重拖了半年之久,家中當(dāng)賣一空,仍未痊愈,正好傳來殷家招收婢女說法。
那陳氏之女曾與本村杜家二郎,杜大力有婚約,只是兩家貧苦,陳家女兒又有病重母親在,年紀(jì)尚小,陳家小娘子只能狠心去退了婚約信物,托付鄰人照看寡母,自賣自身去了最最慈善聲譽最好的殷家。
陳小娘子最是孝敬辛苦拉扯她長大的寡母,每每得了月錢都要趁每月輪休之際回來看望母親,送給母親。
眼看陳氏身體恢復(fù),家中日子日漸好轉(zhuǎn),這丫頭聰慧伶俐又不爭不搶,得了主母看中提作二等丫頭。
杜家二郎也愿意等她,說是商量好了等上三五年,報答主家恩情,日后主母放了身契,也好出來嫁與杜家二郎。
可轉(zhuǎn)頭這丫頭就沒了音訊,杜二郎與陳氏趕去殷家討問,殷家管家說是已經(jīng)放還了身契,還贈了五十兩紋銀與她備嫁。
同時失蹤的還有個無家無故,逃難來長安的小廝,都說是兩人相好,陳小娘子不愿嫁與鄉(xiāng)下田舍郎,直接與人私逃他鄉(xiāng)了。
可老婆子我清楚的緊殷家放奴之日,老婆子一直守著對面街頭,其中三男兩女,根本沒見過陳家小娘子露面的。
何況陳家小娘子輪休正在放奴前兩日,那小娘子說了要再做上三五年,報答主家當(dāng)初援手恩義。
那個小廝更加可笑,無親無故,他難道不知大家奴好當(dāng),平頭百姓難過。況他早已無親無故,怎會早早出來?
杜二郎與陳氏尋上門去被管家指責(zé)一番,他家心善慈悲的主母斥責(zé)了管家,還給了兩人二十兩紋銀,打發(fā)兩人回家。人都稱贊殷氏仁德厚義,這小廝婢女不識好歹,罔顧家人。
沒多久決心尋女的陳氏思女心切瘋癲了,杜二郎娶了殷家放出來的婢女,兩人倒是過得和美,全無人記得當(dāng)初的聲名盡毀陳小娘,她那個瘋癲寡母也多少有鄉(xiāng)人給口吃食,舍件舊衣,才沒死了。
老婆子去給她送棉衣時,親耳聽她說,陳小娘子失蹤前,她做了好幾日噩夢,才會去尋女的,她女兒跟她叫疼,怕黑,透不過氣……
可這又有誰相信,一個鄉(xiāng)下瘋顛婦人的渾噩夢言,那杜二郎一家被新婦收攏的緊緊的,初時多去照料,后來再都不去看陳氏了。
村人大多如此,初時還念及情誼照料一二,時日久了,自己日子緊巴巴的又怎會真心相助。
“你都說村人同族都不曾盡心,何況只是個曾有婚約的前女婿,人家有家有小的,日子過的捉襟見肘,怎會全心相待個女兒私奔的瘋婦人?這殷家關(guān)系更是遙不可及,怎能隨意惡意揣測?”董恪心中已生動搖,只不肯面對。
杜嬤嬤也本是宮廷出來的,主子遭了大難,她還雖困苦了些,能安然無恙的活到如今,沒被人清算,不能說老奸巨猾心里深沉,卻也頗有謀算的。
見得董恪心神動蕩,拿出了殺手锏,她拆貼身里衣的衣襟,上面密密麻麻記滿了簪花小楷,筆跡有新有舊,顯是多年來不斷添加過的。
用剪刀剪下,遞給身畔的沈柳,便是化名白悅的古烈母親。這上面記著老身歷經(jīng)多年守在他們殷家外面把賣花枝,針線零碎之際,上門來尋親的人家,你們大可去打探一番,自然明了。
你可知別人家可從來沒有這般多,雖未鬧出事端,都被打發(fā)了,你們都不覺得奇怪?
凡世家出身,多信任世仆,家生子,少有在外采買,縱然采買也是尋了牙人牙行的,他殷家總是自家管事親去鄉(xiāng)野之地采買。
不過是他殷家聲名俱佳,窮苦人家爭相送去兒女為仆婢,討個生計而已,只不過其中許多都在不曾出來了。
遠(yuǎn)的暫且不提了,你們大可去查看一下杜二郎那個媳婦,當(dāng)初老婆子看她并非處子之身,早產(chǎn)還能生下個白胖健壯的兒子,機靈白凈。
簡直跟他那憨厚老實的父祖兩代相異云泥,殷家還有兩個小廝婢女常去探望,贈以銀錢衣食,說是拜把子兄弟姐妹,感念她當(dāng)年照料。
可一個小廝婢女能有幾個月錢,那每次送的東西怕不是比他兩人月錢都多不知多少的?鄉(xiāng)下人沒見識不知曉,老婆子可在長安城待了多年,什么東西沒見過?
幾人相視無言,決心先去去尋訪杜家村,正好晚間再探殷家一會究竟。譬如那隱約呼救求饒,被殷仲維改換方向的地方。
諸人備下車馬時候,寒江無意想起殷家時的疑惑,詢問陌樓,可有什么異方,能使花草樹木蔥蘢鮮艷遠(yuǎn)勝平常?
總覺比你種下的花草都要鮮艷奪目,就好像當(dāng)初你剛移植回來種到竹林側(cè)艷色逼人,后來平平的曼陀羅,色澤越發(fā)淺淡,簡直跟脫色一般。
陌樓笑言,我通醫(yī)道,善培植,若有人能超過我,那也只可能是癡道人,他一心撲到這些花草樹木上,整個道觀都被淹沒花木之中。
至于你說的那曼陀羅色澤為何會變淺?我說了你可別翻臉,是我在寒山深處移栽的,那是一處峭壁之下的裂谷,并無出路,我偶然之下才去了那里。
常有跌落峭壁的山野禽獸,氣機不能流通出去,常年遍布尸骨瘴氣,毒性甚烈,自然鮮艷奪目,無人賞看委實可惜。你那居處太過冷清無甚人氣,我便想增添些顏色。
后來移植到你那片竹林,除了南熏會撒點水,就全靠老天爺賞點光,能活下來都是不易,褪去毒性,自然色澤越發(fā)淺淡了。
聽了陌樓所言,古烈南熙,南熏個個怒目而視,原來她們幾個當(dāng)初見那花鮮艷可愛,還采摘了不少,放到房里賞看,聞嗅芬芳清香。
如今一聽到陌樓說是野物腐尸上生出來的,心頭涌起惡心,幾欲嘔吐,南熏尚且矜持,斜了呆頭呆腦的陌樓一眼,甩手而去,怕得好久不想理會他了。
古烈南熙直接撲了上去,打鬧一陣,揉亂了陌樓衣衫,拔歪了陌樓發(fā)冠,決心暫且與陌樓大哥絕交。
只有他最擔(dān)心的寒江連看都沒看他一眼,這讓陌樓心頭難安,莫不是醞釀著什么?小心翼翼的追問了?
寒江不甚在意道,死人堆里我都睡過,何況幾朵腐尸上生的花草,我又不曾碰過。
不過陌樓你這是什么意思?難不成還想讓我收拾你一頓才能安息?
聽得陌樓心塞氣短,又去回房配藥了,他也想跟寒江絕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