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熏本已打算回去家中,卻被寒江攔住,說是前兩日山居之中被古烈南熙兩人搗亂,沒法收拾,要勞煩南熏一場。
這話讓南熏心中疑惑不解,卻也沒有拒絕,只是低聲應(yīng)下,將寒江送的睡蓮放到院中的水缸里。
兩人行至山居附近,寒江又說前面路途意外塌陷了,還得走另一條路,繞遠(yuǎn)一段。
近來無雨,也無地動,不過是寒江所言,南熏不疑有他,隨寒江另尋他路。
守在山居附近拿著藥包防蚊蟲的南熙終于等來了寒江信號,慌忙點(diǎn)燃篝火,左右開弓,把沿途掛的燈籠都給點(diǎn)燃。
林間點(diǎn)點(diǎn)燈火閃耀,與天際星漢交相輝映,美不勝收,可惜,南熙已是完成任務(wù),須得撤退。
不是不好奇阿姐與江哥相處,只是兩人個個都能收拾了自己,也只好乖乖退來。
可惡的古烈,早早用膳后,天還沒黑,就跑去跟沈瑜到城里賞燈了,招呼都不打一聲,連人影都尋不到了,說好的兄弟意氣,簡直分文不值。
話說這寒江也稱不上不善言辭,在兄弟朋友面前互嗆互懟起來,也是少有落下風(fēng)的,只不過到了人家女郎面前,莫名就不知該何言以待?
繞了短短一段路途,端是艱難的把南熏的衣飾妝容什么夸贊了個遍,又東拉西扯著謝南熏多年來多方照料。
好在已經(jīng)到了山居近處,南熙倒是很是懂事點(diǎn),完花燈之后就自己下山耍玩去了,這讓寒江頗為滿意,便是有了什么意外,也不至于丟臉面。
抬眼舉目林間一片瑩瑩燈火,不比姑蘇城中的繁華絢爛,卻也清新雅致,別出機(jī)杼,看得出極用心思的。
日前南熙古烈不在家中,南熏問了都吱唔他話,說過兩日她就能知曉了,想是寒江讓他們保密的。
呼吸兩口,寒江穩(wěn)定心神道,“南熏,這十余年來你待我如一日的好,我也實在愧受,不能回報你一二。今夜便送你清風(fēng)明月百盞花燈,你可還看得上?”
南熏心頭一澀,近來雖知寒江轉(zhuǎn)變許多,卻沒能想到他能做到如此地步,畢竟他從前從不留戀外物,遲疑片刻道,“我很是歡喜……”
“看你這么久不說話,我還以為,你后悔了呢?”寒江打趣著。
不等南熏否認(rèn)的話說出,拉著她去往院中,那里放著張長桌,上面放了一摞畫圖題字,外敷薄紗,做工精巧的祈天燈。
“我素知北地多放祈天燈,也只在過去見過,興致不多,也未曾仔細(xì)查看過。”
“日后你我可一同制燈放燈,不管是祈天燈,放河燈,還是其它什么事?只要你想做我都都陪你。”
寒江扯開一盞祈天燈,燈火通明下看南熏似乎雙目微紅,隱隱盈淚。“快來,我?guī)湍憷盟?,你來點(diǎn),也好祈愿?!?p> “嗯,”南熏用力點(diǎn)了點(diǎn)頭,暗罵了一句自己太沒出息,努力穩(wěn)住亂蹦的心跳,手抖了兩下,才把火折子吹起,點(diǎn)燃了祈天燈。
兩人放開手,寒江促道,“快快許愿呀!聽聞那些女郎都是在放燈時候許愿,很是靈驗的?!?p> 南熏閉目垂首,十指相扣,默語片刻。祈天燈晃晃蕩蕩,在山風(fēng)中悠悠飄去遠(yuǎn)處天空。
見南熏睜開眼睛,寒江笑問祈愿為何?
吭吭咳了兩聲,南熏也有些不太好意思,“哪來那么多話?不知道祈愿之語是不能說出來的?”
“是,是,是,南熏說的是,那你快來點(diǎn)蠟燭,我們繼續(xù)放燈,你可以慢慢說,便是今年說不完,來年七夕,我們繼續(xù)?!焙种杏执蜷_一盞燈,就等南熏來點(diǎn)燃。
“那有那么多愿去許?月老怕不是忙不過來了?”只聽南熏嗔道,手卻沒停,又點(diǎn)燃了這盞燈。
“寒江,那你呢?可有什么心愿?這次你來許愿好了?!蹦涎弥诳茨秋h上夜空的祈天燈,打開一盞燈,拉開。
默默放棄了曾經(jīng)堅持的,一場空,許不過是一場夢幻,卻被自己當(dāng)了真。
寒江道,“我哪還有什么愿望?沒什么好許的,今夜只要你開心便好。日后你我自可年年歲歲皆如是,我便無憾了,這卻不是月老能做主的?!?p> 見寒江并不想多言其它,很是了解他性情的南熏也不多做口舌。
兩人繼續(xù)閑話放燈,直到桌上的花燈漸少,漸無,夜空中悠然飄蕩,與星漢爭輝的祈天燈成片。
山下村落,城鎮(zhèn)中許多人看到,也覺新奇,這本是北地風(fēng)俗,大家也都是知曉的。
姑蘇城中躲避人流,蹲坐屋脊的古烈,在沈瑜驚奇提醒下看到遠(yuǎn)處的祈天燈,很是后悔。
沈瑜是北地人,家鄉(xiāng)也有放天燈的習(xí)俗,怎么就沒想起來?當(dāng)時看著江哥做了那么多,好歹也可以求兩盞,那怕不要這兩盞做的千篇一律,與街頭無二的花燈。
雖與沈瑜說是自己做的,她很是感動,可到底不如祈天燈可以飛到天上,不留與俗。
南熙回去家中還在山路途中,就見天山的天燈不時飛起,暗中記下,日后有事機(jī)也可與越曦一同前去賞燈放燈甚么的。
放完祈天燈寒江見南熏很是感動,做出彬彬君子狀,與南熏見禮,道,“姑蘇寒江得識女郎,三生有幸,若蒙不棄,漫漫余生,共賞朝花暮同歸,風(fēng)霜雨雪同歷,相伴終老不訴離殤?!?p> “天山玖熏久慕郎君,今得訴衷情所愿,唯愿余生執(zhí)手白頭,君若不離我便不棄,不懼人世滄桑,只緣君今日一諾。”南熏咬了咬唇,終是講道。
今日大好時光,正該有美酒聊共揮,寒江跑去翻出酒窖里南熏前些年釀的秋露白,要共飲一番。
南熏遲疑,“你不問我為何隱姓埋名?你不計較我欺瞞過往?”
“我從前也不是這個名字,只不過是我自己起的,我也沒有與你講清楚明白,自己前塵往事?!?p> 寒江凈了手,拋給南熏一小壇酒,“其實沒有必要計較那么多?這些事,等日后相處日久,想說的時候慢慢講?!?p> 聽聞寒江此言,南熏甚為感動,當(dāng)即言道,要去祖地與先父母告知,怕是要耽誤些時候,便稍待三兩月再言婚姻之事。
其實寒江雖有表白心意之行,婚姻之事,本想循序漸進(jìn)順其自然,而后再由他提出,以免唐突佳人。
看是邀老白,還是老柳,幫忙保個媒,不想世事多變,本該他說的話做的事,卻讓南熏這個女郎給做完了。
這卻讓寒江很是無奈,總感覺,太快了,只道,“未免太過倉促了?有些不太鄭重?畢竟也是終身之事!”
“倉促是對你而言,反正還有不少時間,你可以慢慢接受。對我則是十年相隨,水到渠成?!蹦涎卜砰_心懷,調(diào)侃起寒江來,卻也明白說出自己心意,讓寒江知曉。
守著一段無望的思慕,無怨無悔,他自己卻是決計做不到的。
況且那個人還是自己,念及南熏多年付出,寒江說不出拒絕的話,只能默認(rèn)下來。
多年心意終得回應(yīng),南熏欣喜難以自持,寒江借出臂膀,摟著她,道日后凡事有我在,你可以放心依靠,不用一直堅強(qiáng)勇敢,可以軟弱,可以哭泣,不必計較任何人和事,結(jié)果被哭濕了衣衫。
祈天燈早已飄搖遠(yuǎn)去,不見蹤影,月上中天,南熏終于停了下來,寒江遞了一條巾帕與她拭淚。
南熏明日啟程回到祖地,告慰耶娘,拒絕了寒江相送,笑言,“當(dāng)年我尚年少,也可護(hù)持阿弟千里奔波。
如今不比當(dāng)年,也無人來追殺,我?guī)е衔酰厝ヒ惶?,還不用那般小心,還是日后你我成婚,再同去拜祭。”
話已至此,寒江也不能再說什么,南熏也不是沒在江湖中走動過,只好送了南熏下山。
想著來日便要與南熏離別,難免有幾分依依不舍。下山去與南熏姐弟送別,卻是不防南熏已帶著南熙離去多時,廳堂桌面留有書信。
書信中,南熏言道不忍眼見別理,心生悲戚,便不告而別,去往故里告知先去耶娘,日后歸來,自當(dāng)合盤托出,再無欺瞞。
見得南熏如此行事,寒江也不知,該怎樣說了,反而放松了些,也好想想日后兩人何以相處。
他當(dāng)真還沒計劃那么遠(yuǎn),卻都被個女郎給步步緊逼,什么都給做完了,是在有些丟了顏面!
又念著若是成家,這山居也該重新修筑一番,不然太過委屈人家女郎了。
青天白日的,大家正是農(nóng)忙時候,村中只有寥寥幾個體弱老人孕婦新婦或是孩童在家中,總是不便。
寒江本想尋了白掌柜,卻不妨現(xiàn)在打雜的小二道是,白掌柜一家去外地游玩,不見蹤跡,言是月余即歸。
寒江也只好歸去,等黃昏時候,村人歸來,去了村長家,央人趁著農(nóng)忙前定下人手,修筑幾間房屋,日后再做些家什,早早備下,以免日后措手不及,忙中出錯。
老村長笑著打趣幾句,“江哥這是人生大事,我待會就去尋人把這事定下,來日我被你們年輕人埋怨,錢不收,權(quán)作我們心意?!?p> 寒江瞬間面紅耳赤,尋不回當(dāng)初的天塌地陷面不改色,直道“不能讓大家伙白忙活,養(yǎng)家糊口都不易,我也不差這點(diǎn)錢財。”
老村長與村人商議時候,一道是與寒江修筑新房,都跑來與寒江道喜,打趣,為了村里兩塊心病,大家都說不用薪酬,只要管吃便可,畢竟山途不便。
寒江勉強(qiáng)應(yīng)下管吃是一定的,只不過工錢萬不能少的,只好先拿出了十兩銀錢當(dāng)眾給了老村長,權(quán)作下定,日后所需再做計較,隨即匆忙跑開了。
有一日寒山酒肆里,白掌柜一家提前歸來,似有不虞,白家娘子與白掌柜面色有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