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隴右組織的私販商隊,明面上以寒江專門擇出幾處有能力組織商隊的商賈聯(lián)合起來,實則以越關虞祁兩人暗中掌控護持安全,輔以隴右秘諜打探北狄諸部人口物產消息引導風向,善言機變之士結交其中不受斡羅思看重,甚至排擠的部落首領、貴族,專門助人為樂,結交相知至交,幫助他們解決斡羅思為難,不做任何對不住朋友的事。
其實因為前時應暉諸人冒充商隊,生了一場天大的亂子,北狄方面原本很是警惕,若非商隊護衛(wèi)足夠強悍,只怕當真是早被首先遭遇的北狄部落給吞了。
當越關虞祁帶著自家護衛(wèi),軍挑選出來的悍卒與這個被北狄汗王斡羅思安排在最前線的白羊部落來了一場交流,雙方終有了對話的機會。
商隊中與北狄部落有過勾結,呃!看在捐獻不少糧草有一半的紅利上,是交易的商賈親自現(xiàn)身說法,此來只為交易,在朝廷禁令隴右嚴查之際,為了曾經的兄弟部落昔日交情,知曉貿易禁斷,部落諸多缺失急需之物,順帶挽回些被隴右大都督不斷狠心壓榨,入不敷出的的可憐家業(yè),這才冒死沖過隴右巡邏而來。
帶著最大的誠意,倘若白羊族長無心便讓開別擋路,后面還有別的部落已經知會過了很快就要到了。
白羊部落其實年來也很是短缺各種茶葉鐵鍋……
上次沒換多少,主要是要價過高了十頭羊一包來自西海青鹽只有五兩,可誰都少不了。兩頭牛一塊半斤的茶磚,可以解膩清腸不至于因久食肉食生出病癥。一匹馬只能等同一口鐵鍋,可以讓他們隨時煮食,不必再風餐露宿啃干糧,吃燒烤……
就因為前時生的那場亂子,原本換取的貨物,都被北狄汗王派人給沒收了,為防大成人有什么陰謀。
底層的牧民,換的起的,大都跟首領沾親帶故,一時間叫苦不迭,可誰又敢正面反對。
沒過多久白羊族長去奉獻時候看到汗王君長新近最寵愛女子手上帶著的,正是硬生生從他剛添了個小牛犢子(兒子)最為受寵的小閼氏手上取下的。
那是小閼氏悄悄拿自己財產換的,硬被取走快心疼死,天天傷心,鐲子又回不來,白羊族長只好自己又貼了一百匹馬給小閼氏,哄了好久,還許諾下次得了機會,要給她兩只比原來好的鐲子。
難得又有商隊來,便是不懷好意,他們商隊才幾個人,縱然驍勇,白羊部落多少控弦之士,再不濟也可喚來親近部落一同下手。
錯非擔心吃下了這支商隊,日后得多久才會有商隊敢在朝廷禁令的情況下冒死前來,再多一倍多人馬也都骨頭茬子都不留下了……
不說族人不住的瞄對面加了調料噴香的肉食,濃郁茶湯,烹飪的鐵鍋。
就說白羊族長的愛女們、大小閼氏們挪不開眼的閃亮首飾,鮮艷的錦緞綾羅,絢爛的衣裙……
不住的耳邊風,枕邊風,白羊族長本已很堅定的下令,要遷往別處扎營,最后還是敗落了。
管他是不是有壞處,先把急需的換過來。不然不管自己帳篷里親眷,還是再與牛高馬大滿面胡子的大漢族人說話,都有著哀怨的目光,關系親近的都讓他再考慮考慮……
于是白羊族長可恥的屈服了,是為族人著想,暗中允諾交易。
只是北狄汗王,諸部君長早下嚴令,不得與大成的商隊往來,違者必究。
于是雙方只在夜間交易牛羊,皮毛,牛羊,駑馬,一不小心還有牽了好馬的……
臨近關系要好的部落,也悄悄派人來交易,因為是在白羊部落駐扎的地方,只有白羊部落介紹接引才有機會交易所需,還會跟白羊部落送禮說好話,讓白羊族長,部落的牧民都得了不少好處。
這交易從來只在夜間,又個叫法喚作夜市。又因在隱秘之處,燈火晦暗,生恐被人察覺,總是鬼鬼祟祟的,心驚肉跳的,利之所驅總又免不了又回返往復,又稱之為鬼市。
一來二往的見面總是兄弟兄弟的叫著,不時送些禮物。更加重要的是,商隊中交易有人被交易部落欺壓,白羊族長很是豪氣的為商隊做主,保證交易公平,將欺壓商隊的部落給趕出去。一時間白羊族長簡直到哪里都被人送東西,感激不盡,與商隊關系更進一步。
沒過幾日,商隊貨物交易盡了,想著趁天氣好,盡快再送一私貨過來,商隊領隊臨行告別之際,正逢白羊族長又被北狄汗王斡羅思為難憤怒大發(fā)雷霆。
送行宴上,商隊領隊看著自己好友如此憤怒,有心分擔,便問其緣由。
白羊族長一說北狄汗王使者傳話,他先前奉獻萬圣長天之主的珍寶有暇絲,送去的圣女不純潔……
開什么玩笑?當時送去都嚴查過,接手也沒問題,祭祀也沒問題。
這珍寶都進斡羅思的寶庫,圣女都進斡羅思的帳篷這么多天了,這會又想起這珍寶有暇絲,圣女不純潔,這分明是近來白羊部落好過了,在外漏了行跡,故意為難。
說起來白羊族長都想那啥了這使者,當成沒見到過,來個死不認賬。
此際正逢北狄大成交戰(zhàn)時候,不變分身對付,他現(xiàn)在就帶部落往別處投靠。
只是商隊中的朋友勸解他千萬隱忍,又不知曉那一方勢力可以庇護,萬一有什么意外,被人反手賣給斡羅思了怎么辦?
商隊領隊原本就擔負著為這著部落分憂解難交朋友,方便日后往來貿易的重任,當時拍著胸口說什么也要報答幫助過自己朋友。
于是商隊領隊連夜快馬傳信回家,將自己珍藏的傳家之寶,一對晶瑩剔透,觀人分毫畢現(xiàn)的寶鏡,送給了白羊族長,讓他去賄賂斡羅思,表明白羊部落付出極大代價才換來的。
仔細端詳這一對寶鏡,雕鏤著精致寶相花意喻吉祥美滿,有纖毫畢現(xiàn),一看就是不得了的寶物。
白羊族長當時感動都要落淚了,派了族中長老隨賄賂好了的使者,去與斡羅思告罪。斡羅思見之驚為天人所遺,當即赦免了白羊族長不敬只過,還賞了一百只羊,讓白羊部落長老帶回來。
白羊族長拉著商隊領隊斬了牛羊祭拜萬圣長天之主,飲下血酒,結下盟約為兄弟,敘了年庚,卻是白羊族長為長。
言道,日后但凡賢弟來我白羊部落,便是自己人,有誰攪擾商隊,白羊部落便是兄弟手中斬向來犯者的刀,永遠堅實的后盾。
這話說的不僅商隊領隊感激涕零,白羊族長自己都感動了,部落的漢子們嗷嗷叫著,不能讓自己部落交好的商隊弟兄吃虧。
商隊之中另有一支秘諜暗負使命,借機裝扮成北狄人士,去查探二十多年前與北狄汗王和親的昌平公主。
有朝中傳信道是當初風華正茂的昌平主和親北狄大汗斡羅思,也曾得了幾年寵愛,很快就生的一個兒子,名為赫連。
因不贊同北狄南下入侵,被斡羅思厭棄,逐往北海牧羊。
以盼聯(lián)系上,說服一個有著大成血脈的北狄王子能夠與北狄戰(zhàn)事有助,更加希望能夠支持一個心向大成的北狄汗王繼承人上位。
…………
隴右有多方支援,再加大都督府調配得當,將士用命,屢經戰(zhàn)事不落下風,甚至暗中將霹靂子,鐵荊棘,黑水秘密使用起來,再隴右兵力占據(jù)上風,有把握全殲時候,通常能夠產生巨大作用,北狄軍隊少有逃竄,可謂屢落下風。
但凡事先查探發(fā)現(xiàn)人馬不足占優(yōu)勢,常是避開的,就是對戰(zhàn)也多以游擊閃避為主。
故有北狄軍隊吃了幾次虧,交戰(zhàn)反而少了。西域諸國聯(lián)軍人心渙散不足為敵,漠上王擁軍踟躕,少有交戰(zhàn),近來還暫停了行進。前西海王所屬是為當年殘軍敗將,無以補充兵力,出戰(zhàn)必當有把握,不然也是各種推脫。東夷有七海盟拖后腿,將突破口轉移到朔方、云中、上谷沿線。
且以朔方之地三面環(huán)敵,情勢尤為嚴峻,身后防線破敗,好在此前早已堅壁清野,遷移百姓。原本邊關行文堅壁清野,許多強勢村鎮(zhèn)不愿舍棄家園,聚集一處臨近城池便于防守之地,筑墻為寨。
只冷不防被北狄轉變主攻方向,難以力敵,朔方三面環(huán)敵,人手不足救援不及,以致朔方城外的村寨吃了些虧,還有一兩處村寨覆沒,幾處險些被打殘,逃出者聊聊,周邊村寨難以自保,狠心分撥出的援兵,也多是一同枉送了。
此后隴右奔雷疾風二軍馳援朔方云中上谷,多少緩和了些危機,縱有故土情結眷戀難離,可也不能平白枉送了大好性命與北狄做功勛、當奴隸。
于是這些昔日里很堅定要誓死捍衛(wèi)家園,寸土不讓的北疆兒郎便只能很是好說話的,拖家?guī)Э诘?,將能帶走的都帶走,不能帶的燒毀,就地掩埋隱秘之處留待日后能夠歸鄉(xiāng)啟用,或者贈送邊城各自處置了,而后在邊軍護送下,含淚將家小往關內遷去。
北疆青壯不分男女,除去家小拖累須得照應者,多固守城中,誓與北狄決以生死。
華夏夷狄相斥,在最遙遠祖輩傳承下來記憶里,都是敵人?;蛴幸粫r茍和,隨后而來的必定是更加慘烈的決裂交惡。每一次都是死傷相藉,盈尸積野。接連不斷的草原部落,繼往不絕主掌中原的皇朝,向來沖突不斷。
皇朝強盛,必當馬踏草原,驅逐草原夷狄,夷狄部落卑躬屈膝茍延殘喘。
一旦部落興盛,人口繁多,草原無法供養(yǎng),高興了叩關南下,不高興了也要南下?lián)锫?,奴隸美人財富。這是無所不能的萬圣長天賞賜的,戰(zhàn)事一起,血染大地,人口減少,草原牧場自然就夠了。
草原上生了水旱災害,隨著冬季遙遠北方而來的暴風雨雪降臨,無法生存,巫師就會祈天祭祀,無所不知的萬圣長天會告知巫師,南下皇朝之地,地豐物美,搶來就是自己的。
皇朝與部落從來都是此盛彼衰,斗爭抗擊廝殺不斷。
……
那時北狄主力轉移,隴右星夜馳援,尚且不及,很是付出了些代價。
血染沙場死傷無數(shù),朔方城池被主攻方向的城墻都被破壞了一面。
若非朔方駐軍與留守青壯百姓舍生忘死,輕生殉義苦守孤城,疾風奔雷二營星夜兼程,馳援方至,正是朔方城墻被毀之際,險之又險,便有城破淪喪之厄。
雖說一時打退北狄大軍,奔雷營初戰(zhàn)顯威硬抗北狄王廷金帳鐵騎。疾風營再逞威名追逐穿插云中上谷的雖然。逐日,白狼二王所帶兵馬。
朔方城池雖說陳舊,可自開國高祖皇帝攜定鼎天下馬踏賀蘭山立下河朔三鎮(zhèn),召集天下能工巧匠,征集三十萬徭役,歷時十載方才筑下朔方,朔州,朔河三城。
百多年來第一次城破,不是北狄鐵騎威猛、刀弓兇悍,是因為北狄大軍頭一次出現(xiàn)了攻城利器,不復曾經茍簡粗略。所有沖車、云梯、投石機,精巧奧妙不下大成能工良匠所出。
往昔北狄攻城除了弓箭便只有最為簡單的云梯,撞車,每每攻城,只需緊閉城門,城中守將調配得宜,將士用命,兵械糧草充足,再如何危急總能堅持三兩日。
當時一見便令大成將士們士氣頗受打擊,好在陳霆頗具威信,將形勢軍心穩(wěn)定下來。
如此多的攻城必有匠師師級別的工匠帶人歷時數(shù)月方可做出的,總不至于平白從天而降。
歷來華夏皇朝自來對夷狄防備,高等的技藝匠師都是受朝廷監(jiān)管的,此等攻城器械中原之地尚且管制嚴格,不為常人知曉,不可流入四夷,反過來為禍中土。
如今為北狄所用,想也只有叛逃北狄的幽州王本為大成皇室,地處邊城,有心搜羅,總能尋得到匠師效命。
今因幽州王投敵背國,為一己私欲便將匠師,技藝傳至北狄,日后便是北狄攻城莫大助力,也不怕弄巧成拙,簡直罪大惡極。一時間不知多少將士百姓唾罵,就連朝廷聞之,也是一片嘩然。
為此幽州王聲名遠播,遠勝從前叛國投敵之時,朝廷顧及影響,多少壓下風聞,是以多有上層人士知曉,底層百姓事不關己,亦少有明了。如今被慘烈一戰(zhàn),險遭破城之事,實為人盡皆知,天下罵名。
便是幽州王祖上柳國公封地祖居河東,也還算大成皇室宗族分支的河東穆氏也遭人唾棄。
原本幽州王一支雖分了出去,關系遠了,尚在五服之列,也為同族,從前雖有風聲傳言,畢竟不曾人盡皆知,河東分支尚可裝聾作啞。
大約也有些兩頭下注的想法,河東穆氏族長從前只與人往來之際哀嘆分支出此不肖子孫,枉費先祖柳國公威名,氣的身體不適,臥病在床。
聽聞前朝大虞太祖母族本是具有胡族血統(tǒng),起家之前,也曾與當初在混亂了百年之久的草原上,力壓群雄,建立大月氏王朝,號稱英雄王的欽察汗,低頭結為盟兄弟。
可日后欽察汗身故,月氏王國不過數(shù)十年,繼位的新王不能鎮(zhèn)壓諸部,昔日盟兄弟虞朝太祖當時就反目,還遣大軍趁月氏國內亂,破大月氏王國。大月氏王國一朝風流云散,成就了大虞朝太祖皇帝的功績。日后也無人說大虞朝開國皇帝勾結胡部,便是大成也只說大虞朝太祖皇帝雄才偉略,蕩平草原胡虜,英雄了得,誰還提他曾結盟胡部月氏國,被唾罵了十幾年。
月氏王國只能遷回祖地,后稱小月氏國,只在北狄、西海、西域諸國等昔日向欽察汗伏低做小的勢力夾縫之中茍延殘喘,大虞朝風風火火百余年而今也已亡國。
幽州王原本應是有些效仿前人之心,惦記著勝者為王,史書從來勝者書,日后也如大虞朝太祖一般,反手一擊,留名千古。
有大虞朝太祖的雄心,只是沒有人家的能耐,玩脫了。
…………
如今幽州王投敵賣國背拱侍敵人盡皆知,來日北狄大軍未必會留情,便是留情也是未來,如今以河東穆氏宗親之身,也險些無法在河東存活。
風聞朝中有言,因河東穆氏一支出此叛國投敵的孽障,皇室還要遣使申飭,未免玷污皇室聲譽,責令河東穆氏改作他姓,不可再稱穆氏宗親。
河東穆氏分支的族長當時變了顏色,朝廷使者未出,河東穆氏族長也不說什么臥病在床,不宜見客,當著被擋在院外前來探看的親眷故舊不見。
一邊斥責著下人不曾盡心早些將消息稟報,一邊很是利落的爬了起來,鞋子都沒穿,還被床榻前的踏腳給絆倒,在傳信心腹的攙扶下,連滾帶爬的跑了出來。
當時就召集合族宗老,請了河東望族官宦為證,將幽州王一脈給革除河東穆氏一支,再不屬穆氏宗族。
還很是出了些血,奉獻了合族四成的家業(yè),置換糧草軍需與邊軍,族中青壯五百押送糧草軍需,聽從邊城調配,方才安定下來。
新近上任的河東道總管,原是出身邊軍,也是個有意思的人。請了河東名門世家開了一場賞花宴,花沒多少,只拿著河東穆氏宗親破家捐獻,合族青壯投軍,堪為河東表率的事跡很是宣傳了一番。
摸了把老淚,河東道總管感慨邊軍死傷慘重,有朝一日北狄南下,便如五百年前,五胡勢大南侵。
當初的華夏一族正逢亂世,大夏傳承八百年太平日久,歌舞升平,士族豪門逐以談玄論道、文賦禮儀為重,民眾羸弱。胡部茹毛飲血之輩,一朝南下,無一合之敵,以我中原兒女為食為奴,險遭亡國滅種之厄。
錯非前周太祖崛起,解民倒懸,攜萬眾之力,死戰(zhàn)二十載,華夏子民,余者不過十之一二,赤地千里無雞鳴,終得逐殺五胡,蕩平草原諸部,使得草原諸部,百多年無主。直至兩百多年后方始有出身漠上西北小部的大月氏欽察汗一統(tǒng)西北草原。
此事人盡皆知,便是大周滅國三百多年,可也是受人欽佩的。提及當時五胡亂華之事,便是史書中聊聊幾言,華夏民眾十不存一,兒女謂之胡部“兩腳羊”,為奴為食,令人齒寒心驚。
見得宴會諸人皆生感慨,河東道總管接連道朝廷國庫空虛,邊事四起,事關天下興亡,家國大義,匹夫有責。
在河東穆氏宗親的榜樣下,總管大人慨然解囊,不僅以身作則,便是家中女眷的頭面衣飾都典當了,捐獻銀錢與邊軍。
當時那些士族豪門都是瞠目結舌,久久未語。有穆氏宗親,總管大人打頭破家保國,而后有與總管關系和睦零星士族捐獻軍資軍需,多數(shù)仍處觀望之際。
當總管表明欲將幾位帶頭捐獻軍需軍資的士族所為表彰,勒石刻字,是為功德碑,更是通報朝廷記錄,列為忠孝節(jié)義之門。
眼見別人捐獻軍資,得了褒獎表彰,不捐獻的多為人側目,多少都得出點血,不說最多,起碼不能落到最后被人鄙夷。
藉此河東道士族豪門皆踴躍捐獻軍需,功德碑都立下好幾個,按各處捐獻多少分等次各自刻錄。
但凡有所節(jié)余的人家紛紛出捐物資,竭盡人力。
一時間,原本緊缺的物資都給出捐齊整了,足夠安北都護府及北關沿線兩月軍需。
只是北狄大軍狡詐狠辣,攻勢激烈,安北都護府送往朔方城的軍需也被劫走了兩批,押運糧草的士卒民夫統(tǒng)共損失了五千多人。對安北都護府,尤其固守待援,兵力糧草不足的朔方士氣打擊極大,北狄愈發(fā)猖獗
安北都護府形勢不妙,又難以抽出兵力,只好速速上報。
……
天色不甚晴好,沉悶了半日越發(fā)陰沉,午時方過便如暮色將近。討生計的百姓揮汗如雨行進匆匆,趁著雨前盡快忙碌。
帶著隴右特有的粗獷風格,一陣驟風席卷而來,飛沙走石吹得戶外人蹤近無。只有值守的將士們堅守職責,不畏驟雨疾風。直到寒江出聲,讓他們暫避風雨,只要隨時注意動靜,穿好蓑衣斗笠勤加巡邏。
雨水如同石子噼里啪啦的打落屋檐墻壁地面,泛起塵灰,微微一下,便被壓下,隨雨水流往低處,被隴右的疾風卷起,肆意傾瀉。
不多時就由點滴連成一線,織成雨幕,匯成一條條溪流,瀉如水注從天而下,隨著疾烈驟風蕩起。
西北邊城的風霜雨雪,不似中原、南國,總會有這和風細雨柔情似水,從來都是勁烈急驟,很是具有邊城粗獷豪邁的風格。
原野古道,城池屋宇,街頭巷尾,都被今夏頻繁的雨水浸泡似是要把去歲短缺的雨水加倍補充回來。
雨水在地面匯聚成水流,肆意在這正片大地上彌漫著,嘩嘩作響。地面積水成了湖泊江河一般,只有這時候才不見一年到頭都彌漫整個西北邊塞的風沙塵土。
水流上帶著嬰兒手掌大的氣泡,不知何處的污物被一同帶走,泛著細小的泡沫,堆做一起,隨著地面的水流往低處飄蕩遠去。
雨中行人的斗笠蓑衣被吹得亂顫,打著油紙傘的就慘了,很是有著些被風裹走的感覺,順風還罷了,逆風的手勁小點的,厚重的油紙傘被掀翻刮跑的都有。
耽誤了許久,去往漠北送信的古烈沈瑜小夫妻終于說服了漠上王收兵,至于反攻聯(lián)軍,卻是不能。
無論如何,這總是個好的開始。至于古烈信中喜不自禁的報告自己當?shù)说撵乓?,隔著信紙都能溢出來的得意,就讓人很是有些心塞了?p> 想當初光屁股流鼻涕追著身后要糖吃的臭小子眼見就要當?shù)恕?p> 不禁讓寒江感慨一番時光荏苒,逝如流水之嘆。
急烈的雨點不多時就連成一片,分不清雨水點滴,便如天河倒傾。
敞開的窗戶裹挾風雨撲面而來,檐下一串銅鈴叮咚亂響。
勤勞的使役早在午后天色昏暗時候點燃的火燭,被吹得飄忽不定,險些滅去。
正在翻閱皇甫逍處理過公文的張先生當時不悅了,抱怨著,“堂堂大元帥只會壓榨我們這些老人家,也不知道體恤一下?”
“這雨點子都打到臉上了,也不怕?lián)p害了公文,你便是不體恤我們老人家,也得在意這些公文……”向先生也跟著唱和,近來幾日不過稍加清閑了片刻,便被寒江捉苦力。
關鍵還是自己跑去提醒他不能把事都給那皇甫家的小狐貍做了,畢竟文武有別,又不是同一陣營,免得日后被架空,還是被坑了都沒處說理?
誰知提醒是提醒了,寒江也很是感激的虛心接受了,可首先遭罪的卻是他向某人與子琛兄,為此很是被子琛兄抱怨了一把,“好你個向兆麟,坑自己就算了,偏害我這個外人無辜受累。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這位大元帥向來不愿多加理會這些俗務,恨不能都推給別人,你還專門去提醒他!”
從善如流關上窗戶,寒江好言好語安慰了兩位先生,正待一同將公文處理了,計劃著明日大都督府例行公會好重新調配一番人手,將重心隨戰(zhàn)局繼續(xù)轉移東北。
剛拿起份公文撒眼而過,掂量著軍械武備似有些不足,隨口安慰兩位先生,滿口許諾來日蕩平夷狄部落,便屬兩位先生最為勞苦功高,到時候他寒某人親自去送兩位風風光光的趕赴逍遙津瑯寰學宮,名正言順的重歸門墻,讓以洗兩位先生多年來抑郁心結……
正與兩位先生說的熱火朝天,張向兩位先生被寒江說的格外奮發(fā)蹈厲,寒江悠著看一份,兩位先生能檢閱三份了,公文可眼見的減少。
這般愉快的的時光沒過多久,寒江便審閱著公文,便尋思著朝廷每月送來的軍械有定數(shù),如今戰(zhàn)事四起,又不是只有西北邊關需要,看來還是要從別處盤算點家當。
古語有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軍械都不足,往哪里去跟北狄大軍拼,是誰的身體夠結實,銅皮鐵骨可擋刀兵,拿拳腳去跟人死戰(zhàn)?
不斷盤算著自己認識的聽說過的,至今未曾送捐大戶,好似有些孤陋寡聞,大家伙多少都已經有過表示了,再去討要吃相未免有些太過難看了,再說薅羊毛也不能趕的太緊,豈不是要把羊給薅禿了,引起反彈就更加麻煩了。
當真是為難死人了!寒江一個不注意,就把手中的筆桿給無聲捏斷了,忙趁著兩位先生不曾抬頭,給丟到廢紙簍里。
想起近來連著兩回跑北狄暗線走私的商隊,似乎是賺了不少的,大都督府的五成分紅都沒見著就又投了進去,擴大商隊規(guī)模??偛缓矛F(xiàn)下就殺雞取卵,一個商隊擴展再大也有限,不然就放寬些,那些豪門世家看著商隊盈利,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近來沒少讓人說情。
讓他們多交些保證金,還有邊軍的保護傭金,由邊軍管制查勘,不得有違禁之物,想是都愿意的,不至于再像之前一般叫著為國出力,認捐錢物,情愿食無肉,衣無綺羅,嗷嗷哭窮。
正想著如何實施,誰想竟是有快馬急報傳來,侍衛(wèi)侍衛(wèi)通稟后,寒江與張向陽兩位先生都有些不妙之感。
果然不出所料,竟是安北都護府與朔方兩次護送糧草被劫,朔方城孤城倒懸岌岌可危。
寒江旋即召開隴右眾將議事,秉著畢其功于一役,借機拿下北狄大軍的決心,寒江決心親自帶隊去往朔方支援,令隴右諸事交托張向兩位先生。
可惜遭到了大都督府的將士竭盡反對,無一人贊同。還有將軍拿著近來的虎視眈眈漠上王,有過數(shù)次交戰(zhàn)野心勃勃西海王說事。
至于安北朔方之事,早先派遣的疾風奔雷二營主力,已是隴右核心力量,再不濟便將隴右外派萬騎兵馬與安北都護府援助。
再多,隴右防備不足,朔州朔河武川之地的北狄大軍反手來攻,何以自保?
寒江只道,“西域諸國紛亂自生,聯(lián)軍形同虛設,漠上王早已歇戰(zhàn),安西北庭應對妥帖。西海王并無死戰(zhàn)不退之心,北狄大軍主力轉移安北,本帥相信以眾將士同心協(xié)力之下,必可早日驅逐敵虜,靖我山河。只是朔方之地事關重大,傳訊不易,軍情緊急,一時百變,隴右畢竟相隔太遠,方便就近應對。”
自從大成失了河朔三鎮(zhèn)之中的朔州朔河兩地,隴右距離朔方城,原本不足兩日行程,也只好繞行并州數(shù)百里,快馬加急,日夜兼程也得五日。
若是幾人悄然穿行昔日朔河郡尚可,大隊人馬對著如今駐守著的北狄大軍,那便是要全面開戰(zhàn)了,偏偏大成近來民間捐獻者眾,糧草雖說充足。
若是全面開戰(zhàn),各處調配也可,卻是不能持久,光是運送糧草的民夫、護送的將士吃用,十成糧草到了目的,只余四到五成就是難得。
但有遇意外,風雨或是被敵方擄劫,死傷撫恤,丟失的糧草軍需,那損失就更加不能計算了……
倘若月余時候不能定下戰(zhàn)事勝局,那便是只能認輸,大成拖延不起,更加輸不起。這一輸,說不得便是北狄大軍南下,淪土辱國……
此戰(zhàn)即起,大成甚為被動,北狄圖謀自朔方南下,安知我等不能乘勢奪回河朔三鎮(zhèn),重奪失土近三十載,河朔最為寬廣的牧馬之地,人馬俱得,進而虎視塞上,平定自古以來的華夏夷狄之厄。
好在前時邊軍弟兄不顧生死,終于將之前被筑成京觀的弟兄們頭顱奪了回來,讓他們入土為安,卻是當初斡羅思大怒之下將那些弟兄們的尸體都丟去喂狼了,卻是再尋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