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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舊夢

第一百三十六章殘陽梅花香

江山舊夢 不知流年 10495 2020-05-19 00:47:47

  一場春雨洗過,便是北地尚且寒意未散,卻也有遍地新翠。

  春風(fēng)帶來綠色,覆蓋了原本的枯黃蒼涼,帶來勃勃生機(jī)。

  不知命的各色野花先恐后地伸出頭腦,展現(xiàn)出頑強(qiáng)的生命力,滿懷歡欣迎接春日的懷抱。

  朔州城城主府

  尚未來得及收拾,遍是濃郁的草原風(fēng)格與被遮掩下大成風(fēng)貌并存的矛盾修飾。

  大約城主府也想過要收拾東西逃跑,房間里沒什么太有價值多東西。

  北城門外那位城主跑了十來里,卷走的家小財物珍寶美人,一路不斷丟棄,想要拖慢追兵前進(jìn)。

  就連追隨護(hù)衛(wèi)的親衛(wèi)精兵也都不斷被分隊去阻攔斷后,一去不回。

  不過最終被帶一營驍勇的南熙蕭紹二人追上,獨(dú)身一人潛藏路畔草溝的朔州城主,終于使他闔家團(tuán)圓,雖則朔州城主大人并不大感激。

  拋棄了朔州城,帶人保護(hù)自己沖出重圍也是有代價的,其中北城門率先被攻破。而后剩余北狄將士見城主大人都跑了,寒江見機(jī)還使人好好幫城主大人大聲的宣傳了一番,原本就被大成邊軍近來手段折騰的戰(zhàn)意聊聊,也沒有再組織起正式的反攻,稍作抵抗就在投靠大成的同族勸慰下半推半就的投降了。

  說來這位朔河城主還是有不小的功勞,看著也很是識時務(wù)的俊杰樣子。

  回來之后就被人請去探討人生哲學(xué),比如,怎樣完整扒皮人還能夠活著?比如他丟下的美人賞給愿意為大成效力都北狄將士。比如尋一窩指頭大的馬蜂裝到箱子里,帶來與前朔州城主友好協(xié)作。

  于是前朔州城主很是識時務(wù)的成了光榮的大成降兵,很是努力的將萬惡不赦斡羅思先前部署交代明白。

  在積極不過的愿意交代一批埋藏起來的寶藏。還主動提出愿意為大成帶路,只是被否決了。

  …………

  誰知最后還是出了意外!

  接收朔州城防,城內(nèi)外的巡邏,都交于了蕭繹接管。

  軍師先生張子琛來回的走動,方才一場大勝,將士們正在準(zhǔn)備今夜歡慶,唯有他不能安下心來,只因為房中那個昏迷不醒的人。

  邊關(guān)征戰(zhàn)多年生死見慣,張子琛也不是沒有靜氣,只是心中實在忍不住踹踹不安。

  他本想陪在里面的,隨時都能掌握情況,只是被陌樓嫌棄來回走動,打擾他把脈,就被趕了出來。

  本來來對寒江很有意見的陌樓被叫來時候,還以為是寒江故意的。

  可看寒江,面色煞白,唇色泛著紫色,心中不安瞬間擴(kuò)大的,強(qiáng)制鎮(zhèn)定下來默念了兩遍平心靜氣的清心咒,方才定下心神開始把脈。

  左手右手來回?fù)Q著把了三四次的脈搏。又把寒江的眼皮掀開看,最后才吸著氣檢驗寒江身上的傷口。

  哪怕是已經(jīng)拿下朔州城,以極小的傷亡代價,哪怕是已經(jīng)捉拿出軍中被北狄收買的暗諜密探。

  除了一幾個看起來很是正人君子的武林?jǐn)☆?,還有幾個藏的很深卻與北狄私下有聯(lián)系,最為重要的那個是,先投靠大成的白楊羊部族長之子,巴塔魯。

  這是大成邊軍豎起的標(biāo)桿,為了吸引不北狄部落后來者投靠大成。

  巴塔魯并不想像他的名字里的意義是一個勇士。

  他沒怎么用刑就交代了,口口聲聲說自己有苦衷,自己家小都被人捉起來,用來威脅他。

  讓他在雙方交戰(zhàn)之時,當(dāng)眾傷了寒江,打擊大成邊軍的士氣。

  他是逼不得已,還想著元帥,頂多只是受一點(diǎn)傷而已,只叫著,“我親自檢驗過,沒有毒的!我合族皆在大成掌控,我雖在意妻兒,卻不至于把自己一族老少都不管?!?p>  寒江當(dāng)時雖受了傷,然心有顧忌,邊軍之中,如今足有五萬,是北狄降兵,才沒公開論罪處死巴塔魯。還要想著收買人心只是削去巴塔魯職位收押,并不打算問罪。

  最初寒江確是故意不曾防備,以身為餌,想要釣出邊軍之中潛伏的秘諜暗探。

  就在寒江裝作被暗殺倒下之時,軍陣之中確實有幾處開始混亂,早有安排的張先生派了人分散各處緊要地點(diǎn)監(jiān)管,但有異常直接抓獲。

  正在北狄一方大叫南國元帥死了,快來打退他們,從城里沖了出來,當(dāng)然那朔河城主借機(jī)偷跑就不必提了……

  眼看著寒江就這么站了起來,不僅抓了暗諜密探,還打擊了北狄的士氣,振奮了大成士氣,乘機(jī)而入,攻入城中。

  寒江命北狄降部的將士大聲的說他們?nèi)缃窕斓脑鯓?,吃的穿的,還有不再像從前被當(dāng)成奴隸什么都得奉獻(xiàn)給汗王……

  朔州朔河兩地雖產(chǎn)糧,卻是牧場居多,兩地早已被困數(shù)月,隔著大河,往來不便,當(dāng)初一場大水,隨糧草又丟了個精光。

  多少未出欄的牛羊都被宰殺了,可那么多的嘴等著吃,他總是越吃越少的。

  多年積蓄也早已不堪重負(fù),將士糧草供應(yīng)不足都要限制。

  寒江卻是打算在年內(nèi)結(jié)束戰(zhàn)事,百般努力湊足糧草,除了朝廷分撥,還有諸多民間捐獻(xiàn),隴右還控制著數(shù)支商隊,除了與北狄走私,販往長安,所有牛羊馬匹,各種皮毛牛羊肉,珍惜草藥,東珠……

  誰都可以交易,但有兩條,第一:必須是捐獻(xiàn)超過萬兩白銀的,上了功德碑的。

  第二:交易,必須有一半是糧食,其它金銀珍寶,茶葉綾羅綢緞華服美***美飾品,各種奢侈享受之物。

  所以短時間來說,大成邊軍是真的不缺糧草,當(dāng)然時間一長,耗盡民間底蘊(yùn),可就受不了。

  同族在下面不斷誘惑著,還做著好吃的,就在城門不遠(yuǎn)處,

  有的將士還拿箭枝帶著噴香的肉塊射往城墻上。

  就連守城的將領(lǐng)接連打下幾個餓的心慌想要做個飽死鬼的士兵手中肉塊,也擋不住饑腸轆轆終日不能飽食的底層士兵悄然伸出手,最后連將領(lǐng)自己都放棄了,在他也開始肚子叫的時候。

  困于一地,援兵久不至,糧草又緊著汗王行宮所在的朔河,大成人又狡猾的早早在交戰(zhàn)之前就到處傳些流言蜚語。

  什么糧草耗盡,斡羅思放棄朔州了暫守朔河,打算退回大河彼岸了。

  其實朔河朔州兩地,原本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其中原本有很多大成遺民,當(dāng)初落入北狄手中時,不屈不饒,膽敢反抗的都被殺了,剩下的。便是心有不甘也不敢明面上說些什么的,都是老老實實種地過日子的。

  雖不比南國產(chǎn)糧之地所出,卻也遠(yuǎn)勝北狄,多年來多有結(jié)余。

  只是當(dāng)初斡羅思大敗,丟盔棄甲什么都沒帶,就帶了幾萬逃兵。

  戰(zhàn)事激烈起來,那兩郡之中種的田地秋收時候沒少被搶,起碼少了四成收成,人倒是都給放回家了。

  北狄的勇士們大都是被打傷了,無心死戰(zhàn)到底,頂多重傷,出戰(zhàn)的拼死勇氣散了不少。

  不用拼死拼活,初時北狄將領(lǐng)還慶幸,可后來越發(fā)吃力的后勤糧草醫(yī)藥,占用了不知多少人力物力,教育了北狄,還不如戰(zhàn)場分出生死。

  大成這是陰謀,戰(zhàn)場上手下留情,削弱了勇士們的斗志。耗費(fèi)了多少藥草,還得有人照料,受傷的勇士你都不管,你還指望著人家給你拼命嗎?

  可這般下來北狄被困朔河朔州兩地,物資不足的缺點(diǎn)徹底暴露出來。

  此戰(zhàn)之前都兩日不知為何,晴天白日的,從天降下了驚雷大火,正落到了秘密糧倉,雖說搶救及時,可這糧草直接就損耗了十之三四。

  這簡直就是雪上加霜,朔州城的北狄大軍大都在傳言說是萬圣長天放棄了他的子民,因為常年在萬圣長天的支持征戰(zhàn),卻不曾有奉獻(xiàn)。

  其實每個部落每個月都輪流給萬圣長天奉獻(xiàn)的,只是都被斡羅思替萬圣長天受用了。這是草原諸部都心知肚明的事。

  這足有大半年時間糧草若是分配均勻自然沒什么,只是斡羅思帶來的潰兵之中大多是王氏室貴族。

  既然是貴族,總有點(diǎn)特權(quán),分的東西自然要多一點(diǎn),多了幾萬張嘴,其中還有些大爺要多分幾十份的。

  北狄貴族大多豪奢放逸,貪圖享受,他們眼中南國大成,不過是一時占了上風(fēng),只要他們認(rèn)真起來,隨時都能踏破大成的防御,搶奪他們的糧食女人財寶。

  東西總共就那么多,上面的多了,下面的自然就少了。吃不飽,穿不暖的也是常有,怨言自然也是有的,只是在被領(lǐng)軍者狠狠的懲罰了一番,砍了好些個腦袋,也都不敢明面上再提了。

  將士們很快攻入朔州城,抵抗并不甚激烈,半推半就的就打開了城門。

  最底層的士兵們沒有什么榮譽(yù)感,使命感,之所以來到這里不過是迫于汗王威脅,還有想要吃飽飯,養(yǎng)家糊口。

  拼來拼去,如今自己都快要餓死了,眼看著北狄也不占上風(fēng),當(dāng)然想要選擇保住自己的小命。

  斡羅思于朔河城嚴(yán)陣以待,寒江早先派人佯裝不惜代價攻打朔河城,斡羅思抽調(diào)大量兵力戍衛(wèi)朔河城,寒江虛晃一槍,連夜趕往朔州城,乘著朔州城兵力不足,斡羅思救援不了,攻下朔州城。

  當(dāng)時卻是并無大礙,只是血流不止,正在出戰(zhàn),不好封住穴道多有不便,只好隨意上了些金瘡藥,包扎了一下胸前的傷口,堅持到了這場大戰(zhàn)結(jié)束。

  原本他也沒有察覺自己有什么不對,寒江總覺得自己受點(diǎn)傷,引出軍中隱患也是值得的。

  只是接收朔河城時候,寒江很是突兀的就昏迷過去,只是被隱瞞了了下去。

  當(dāng)時張先生正在身旁,被寒江抓住吩咐,不可外泄,暗中尋陌樓前來診治。

  只是以陌樓的能耐,一時間也分析不出寒江所中何毒,只是暫且以金針刺穴,壓制下去。

  這讓陌樓很是惆悵,手段最多只管半年,若不能盡快將毒解開,日后毒素爆發(fā)更加激烈,那便無藥可救了。

  待陌樓一根根收回金針,壓制下毒素寒江很快醒來,陰沉著臉,“終日打雁的,倒讓只家雀啄了眼。”

  “你太自以為是了,你以為什么事都能掌控在手中,今天就翻船了吧!”當(dāng)然陌樓的臉也是黑的,看不出來半分溫和儒雅。

  一向自詡養(yǎng)氣有成的張子琛先生走的是滿頭大汗,一聽到房內(nèi)寒江言語,趕緊進(jìn)門,“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我的祖宗啊,我的大元帥??!你怎么都不能消停點(diǎn)兒啊?你要有什么事,我可怎么活呀?

  元帥啊,你可終于醒過來了,你知道我這心提的都快到嗓門口了。

  你說說你好好的,非得讓馬洪帶人留到朔河,吸引北狄大軍的注意,如今你與親衛(wèi)營才分開幾日就出了意外,我可怎么跟他們交代?

  當(dāng)初可是我拍著胸脯保證自己的腦袋掉了,都不會讓你有事的?!?p>  窗外透過來光影,給寒江鍍上了一層金紅色。寒江換了個臉和顏悅色,努力讓自己不那么難看,“我并無大礙,不會讓輸了腦袋,張先生不必憂心,且去歇息吧!不過是區(qū)區(qū)小毒,等到我們?nèi)ネ泛映菂R合,早已恢復(fù)的差不多了,馬洪他們頂多把你打一頓,不敢怎樣的?!?p>  “當(dāng)真?”張子琛先生很是懷疑,“以你的武道修為都暈倒了,還說自己沒事!這話也就騙騙那些小輩的傻小子們!”

  被人是鄙視撒謊不過關(guān)的寒江只好躺在床頭不說話,接過陌樓遞過來的茶水默默喝下。

  西去的陽光發(fā)揮最后的余熱,透過雕窗照耀進(jìn)來,房間里床前被子上可見光線中浮塵紛紛。

  微暖的感覺,寒江下意識的伸開手,只有冰冷。

  “久之所中之毒,甚為奇特,我生平之僅見。卻并非只是因最初的創(chuàng)傷,而是你后來用來包扎傷口的繃帶上浸泡過冰落草,性寒涼,牛羊駿馬常吃,草原上的牧民沒飯吃的時候,也會吃上一些的。你用的金瘡藥中有一味藥,喚作白茩烏,是我大成特產(chǎn)。

  那箭頭上的卻看似是南疆之物,多少有些分析不出來,看似南疆自古傳承下來的一種蠱,原本的作用應(yīng)該是活血舒絡(luò),頂多讓傷口,不太容易愈合。三者本不致命,天南地北各不相干,只是湊到一起卻是劇毒。但這劇毒雖被壓制下去,卻會讓人身體衰弱,極為損耗精力,其中心思之精巧,見識之廣博,世間少有?!?p>  見陌樓正滿腦子沉浸在醫(yī)毒藥理之中,寒江也不想多做理會,翻開被子想起身,他卻是不愿久在床上躺著。

  “可有人能解開此毒?”張子琛直直盯著陌樓,眼中帶走明顯的期盼。

  “南疆蠱毒我卻是不太了解,這三種藥物分量組合,我也不夠清楚,張先生最好還是盡快查出這軍中伸手的人是誰?”

  結(jié)果寒江還沒穿上靴子,就被陌樓跟張子琛一同按住了。

  身為醫(yī)者最是厭惡不聽醫(yī)囑的病患,眼前這么個不聽醫(yī)囑還拿他沒辦法的,偏還是極有交情的。

  這讓一向一向溫和示人的陌樓很是臉黑,說話更加是不客氣了,“中了毒就安安穩(wěn)穩(wěn)好好休養(yǎng),不要再費(fèi)什么心思了。不然我只怕你還沒有毒發(fā),先把自己累死了。此毒實在古怪,最是耗人精氣,你若安心調(diào)養(yǎng),還能好上一些?!?p>  陌樓所言,寒江全然不在心頭,反口勸慰道,“你大可放心如今形勢大好軍中無數(shù)將士用命毛事你大可放心,如今形勢大好,軍中可謂猛將若云謀士如雨,不用我太過費(fèi)心。”

  張子琛快給急瘋了,“祖宗,你有沒有看看自己這個樣子,面黑如鐵,毫無生氣,出去被軍中弟兄看到,只怕更是動搖軍心?!?p>  “我既然醒來便已無事,云齊不還說,就是毒發(fā)也得到半年之后了。到時候早想出辦法將這異毒給解決了?!眱扇说脑捜珱]有說到寒江的心里,“今日這一戰(zhàn)出了這么多的亂子,我若還不出面那些人的謀劃就真的得逞了。”

  一向很是了解寒江這位多年舊友的陌樓不再說話,便如同十幾年前他身中劇毒險死生還,命懸一線之際,也還是執(zhí)意趕往洛陽救助越關(guān),原本是一兩個月就能養(yǎng)好的身體直接拖了將近十年。

  “張先生,我沒你想的那么脆弱,今日只是一時大意沒料到,居然還有這種下毒的手段,然你以為我寒某人稱不上絕顛,好歹也算得上江湖中一流,豈是那般容易中毒的?十幾年前大名鼎鼎的牽機(jī)斷魂散都未能拿我如何?且如今我已今非昔比,今夜我便是出去露一次面,立時就歸來修養(yǎng)。不然的話說不過去,費(fèi)不了什么心思,耗不了什么神,你大可放心。”

  張子琛滿心懷疑,只是也沒能提出什么好辦法,白日里寒江中了暗算,人盡皆知,雖他當(dāng)時慌作無事,可后來接受完這座大成失去三十年的城池時候,他支撐不住昏迷過去,雖有交代,卻還是有不少人知曉的,軍心??!

  這朔河城未曾拿回,斡羅思困獸猶斗……

  “你看我就那么像短命的嗎?我可還要拿下朔河城,與斡羅思的腦袋來祭奠老將軍還有邊關(guān)多年來亡逝的弟兄們,還要北狄再無為亂之日,北狄萬里原野盡歸我大成疆土。”寒江一時間說的是氣勢不凡。

  就連張子琛也熱血沸騰,這是大成多少有志之士的畢生所愿,如今也是完成一部分了,后面也很有希望的樣子,趕忙出門去通知元帥今晚會參與慶功宴。

  看著陌樓也不說話,是收拾自己的藥箱,寒江穿高靴子,披上外套,很有些奇怪改了性子,不再啰嗦叮囑的陌樓,“云齊大可這般匆匆,不如隨我一同前去吃一杯慶功酒?”

  “你這般樣子,我還看哪里吃得下酒?。课业泌s緊回去找?guī)煾祹熓鍌円煌芯恳幌履氵@奇毒究竟該如何解開?北狄方寸之地,怎的何時出了這般用毒高手?簡直聞所未聞,你們也得多加小心才是?!蹦皹且桓绷⒓淳鸵鲩T的樣子。

  “別想那么多了,把腦子都使壞了,你現(xiàn)在的腦子還是很重要的。此毒簡直兼具了中原南疆北狄三地的藥物見識,未必就是北狄所出。”

  “久之此言何意?可是……”

  “隨口胡亂猜測而已,太過無聊了,云齊不必多心,短短時間查不出什么的!倘若早有謀算的話?!?p>  “久之,仗打到現(xiàn)在這這一步,已經(jīng)很是難得了,多少驚才絕艷的前輩英烈都沒有做到的事,你將這三關(guān)統(tǒng)帥之位交出去,總不會更差了,你隨我回平谷杏林,來到邊關(guān)的師兄弟們經(jīng)驗尚且不足,我?guī)熼T中尚有幾個老前輩,我們一起想辦法。”陌樓心中揣測不敢說出口,從前不是沒有過,一時心生退意。

  “你說什么胡話呢?如今形勢一片大好,正該乘勝追擊,將斡羅思逼入死路才是,怎能輕言一句,放下?

  我答應(yīng)過老將軍的,河朔三鎮(zhèn)不只是老將軍畢生遺憾,是軍中無數(shù)弟兄們,拋頭顱,灑熱血,不惜生死的目的。

  是我大成的土地,大成的子民,卻盡歸北狄肆虐橫行,便是我自己也是放不下的。

  像我這么小肚雞腸的人怎么能放過一個暗害我的人?不讓他身死族滅,何以安我心?”

  “知道嗎?久之我現(xiàn)在越來越欽佩你,卻也看不懂你。我是希望你能夠帶我十萬大成子弟奪回河朔三鎮(zhèn),蕩平草原諸部。

  可是作為多年至交好友的私心,我只想你能夠好好的活著。你想想等了你十幾年的南熏,她還在長安等你回去。”

  “我知道了,多謝云齊為我們費(fèi)心,她前些日子還給我有書信呢!對了,你現(xiàn)在還不能走,勞煩云齊兄妙手助我一番,不然我這般出去不是為了壯我軍威,聚我軍心,是為了助斡羅思一臂之力了?!焙€玩笑著拍了拍陌樓的肩膀,“張先生都嫌棄我這氣色發(fā)黑,一時片刻恢復(fù)不了,云齊善于易容,幫我遮掩一二,待我見過弟兄們一面再好生修養(yǎng)過來。”

  穩(wěn)定住心神,長長舒了一口氣,陌樓又把藥箱放下,讓寒江先行凈面,取出幾樣物事,在寒江面上來回涂抹,“不是說管他天塌地陷,總之之后再不問世事了?”

  “時移世易,人都是會變得,有些事一旦涉身其中,抽身便難了,且我也是不愿此刻抽身的?!焙е橀]著眼任由陌樓在他面上施為,“非是我自傲若我放手,斡羅思雖困獸之斗,卻也不是輕易應(yīng)變來的,稍有不慎,滿盤皆輸,此戰(zhàn)敗者便是大成也承受不起,起碼得二十年翻不了身。爭得是日后百年氣運(yùn),時至今日我們都放不得手?!?p>  “如今內(nèi)部尚且平靜……”

  “不過是內(nèi)外壓力之下不想強(qiáng)做出頭鳥,遺下千古罵名,為天下人針對。

  若此戰(zhàn)大成敗落,不說斡羅思乘勢而起,大成天下百姓會有怎樣的代價,只怕各地野心之輩紛紛勢起,當(dāng)初的永康郡王只是其中一人。

  你不看近年來那些天下多少聲名鵲起之輩磨刀霍霍,世家子弟分散投效,各處下注。

  民間勢力日漸蓬勃,故有好處可以維護(hù)地方安危,然他日但有不諧,那就是滔天禍?zhǔn)隆?p>  大成此戰(zhàn)得勝,斬盡北狄大軍,大成內(nèi)部的野心家看到希望不大,民心又擁護(hù)立朝兩百年的大成,自然可以慢慢處理。

  你只看南疆九黎百蠻,議和至今都未定下,左右搖擺不定,就是看大成與北狄的戰(zhàn)事。

  你且看今日一戰(zhàn)傳至南疆,斡羅思那個前去說服九黎大祭司的兒子,再怎么能干,口燦蓮花許諾多少好處,議和之事也該定下了?!?p>  大成縱然千瘡百孔,有著百般不適,卻還維護(hù)著一場太平之世。

  一朝亂世,天下間都如邊關(guān)這般,甚至更加劇烈殺戮紛紛戰(zhàn)火連天,便是大成可以平定,也必將耗盡元?dú)?,搖搖欲墜,不知何時才能再得天下太平?”

  “好了,你出去見你的弟兄們,我也該跟師兄弟們交代一聲,盡快回去問一問我那些見多識廣的師門長輩們你這毒究竟該怎么辦?”陌樓聽了半響,明白寒江執(zhí)念,終于不再出言阻攔,“我只是一個醫(yī)者,你說的那些天下大勢,所知不多,不過我會全力助你,誰讓我們多年前誤交損友簡直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吶!都成了甩不掉的狗皮膏藥了!”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只不過這一切是我自己選擇的,便只能走到底,無法回頭。

  二十年前我眼睜睜看著北狄大軍圍攻隴右邊城,燒殺擄掠,許多熟識的親朋故舊一個一個都沒有了,卻無能為力,當(dāng)時我便已立誓:終有一日我要讓斡羅思血債血償。

  這一日雖然遲了很多年,我也曾放棄過,可終究快要到了。”

  “我知道,這是你想做的事,待會兒就不跟你告別了,我欲連夜啟程,回返平谷杏林。

  答應(yīng)我一定要好好保重,萬萬不可再耗費(fèi)心思。你體內(nèi)如今能夠保持平衡,簡直就像一個奇跡。

  你體內(nèi)原本的至陰寒至之氣根深蒂固與你融為一體,后來還有一股純陽至剛的真氣,雖被你封禁,卻也不容小覷。如今又加上這異毒,但凡你有一時不慎壓制不住,反噬起來過來憑是大羅金仙在世都救不了。

  你方才張先生在,我不好說出來亂他心思,別說大成形勢不妙了,你的身體如今也是千瘡百孔,便是大成滅了,它還有再起之日,不過是看天下哪處梟雄得勢而已。

  花有重開日,可你卻沒有重來之時。當(dāng)初你我朔方一別,你體內(nèi)尚且沒有這般混亂,不過短短幾年時間,你怎么就把自己弄的這么糟糕?唉!你好自為之。”

  “你也要多加保重,我的身體自己清楚,全看天意吧!你大可不必事事都往自己身上攬。那儒家不是還有一句話:天欲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一看我就是做大事的人,老天爺想要磨礪一番,我從來沒有害怕過?!?p>  其實陌樓心中沒有半分把握,對寒江的體內(nèi)的毒藥還是寒毒,還是那股真氣。

  除非今后寒江每日里躺床上躺養(yǎng)著,他有很大的把握壓制毒素緩緩爆發(fā)。

  如今邊關(guān)的形式哪里容得下讓他躺那里休息,寒江自己沒辦法做到啊!

  軍國大事正逢激烈,臨陣換將若有疏漏不是小事,這話他說了,寒江也不會聽的。

  他不忍回頭看寒江,收拾好藥箱,眼中幾欲淚下,也不愿被他看到,“馬上就出發(fā),你一定一定要保重身體,等我回來?!?p>  陌樓大步跨出,臨出門時候聽到一聲輕飄飄的“好”,一時忍不住淚下,枉他號稱醫(yī)毒雙絕,天下人敬稱神醫(yī),卻救不了自己的好友。

  陌樓出山之時,師尊杏林醫(yī)仙,曾與他說過,醫(yī)術(shù)已不在為師之下,只少了些歷練而已。

  但當(dāng)日他為漠上王診斷,還帶回雪域靈石蛇,也曾回歸師門,與師長論道,力壓師門群英,當(dāng)時他口中謙虛,心中卻頗為自得,自詡師門無雙。

  如今他不過是抱著很微弱的希望,希望見多識廣的師傅師叔,只是對他謙讓了一些,這樣他救寒江的希望就更大一些。

  在這連年戰(zhàn)火紛飛之世,何時方有平定之日?在這慣見生死的年代里,我們所有人的命如草芥,輕若浮塵,難以把握,連想要休養(yǎng)生息都做不到。

  有時候明知結(jié)果,是要拼盡性命去努力,卻也義無反顧,因為背負(fù)的太多了,放不下也無法回頭。

  當(dāng)初年少時候曾疑惑過沈氏手握重兵,何以輕易被害?

  當(dāng)初只以為是愚忠,不知自保才被害。

  如今想來他們即能送出家中小輩,若想暗中埋伏一部精兵,再怎么都能保住一家性命。

  如今卻多少有些明白,那時候背負(fù)的太多,不能連累那么多不惜性命追隨的弟兄,更加不愿為個不知結(jié)果的行為,落的天下動亂……

  斜陽西下晚霞滿天,深深淺淺的紅映了半個天空。血色余暉灑落人間,為世間鍍了一層光彩。

  窗前一株臘梅樹橫斜著枝椏,嬌小玲瓏的黃色小花,傲然怒放,宛若蠟玉雕鏤,一朵朵簇?fù)碇?,彰顯著生機(jī)勃發(fā),甚為繁茂。

  正有兩條枝椏伸到了窗口,一進(jìn)院落,口鼻間都是臘梅清雅馥郁的幽香。

  金紅色的霞光燦爛,繁茂的黃色臘梅映照,繁碎光影下寒江靠著窗戶,雙目微閉抿著唇,手中無意識折了一枝臘梅,湊到鼻下,思緒卻不知紛飛何處去?

  大有乘風(fēng)而去的跡象,張子琛探頭進(jìn)來一見此景,心中好笑,寒江這一修養(yǎng),撂下挑子,他就忙昏了頭,好好的就開始胡思亂想了。

  張子琛花中獨(dú)愛傲雪寒梅,一見這臘梅就知,這臘梅應(yīng)有三十載樹齡,卻是當(dāng)年河朔之殤前那位風(fēng)雅郡守萬鶴年所栽種的。那位萬郡守只是一介文人,出身寒門,前程大好之際,卻是死戰(zhàn)不退,自絕于城破之日。

  如今朔州重歸故土,那位郡守早已化作黃土一坯。

  旁邊書案上攤開了紙張,磨好的墨水,寫了半片文字,卻撂筆放在一旁。還有陌樓留下一張方子,字跡的清逸灑然,卻是要寒江調(diào)理身體用的。

  “元帥,云齊呢?”張先生進(jìn)門來,四下打量看不見陌樓,忙問正在仰望天空的寒江道,“除了值守的弟兄,大家可都等著你呢!”

  寒江聞言回首將手中臘梅放到書案上,“云齊有事回去山門了,我們盡快去露露臉,安安弟兄們的心。”

  只見寒江臉色卻是好多了,張子琛原本懸著的心終于落下,“我都把酒給換成了白水,你多少說兩句,早些休息?!?p>  “此戰(zhàn)傷亡如何?可統(tǒng)計出來了?”

  “陣亡兩千五百四十八人,伍長以上陣亡逾三百人,重傷八百人,輕傷一千三百六十二人,”看到寒江皺起了眉頭,張子琛停了一下,“這已很少了?!?p>  “陣亡將士的收斂,記錄,撫恤定要到位,來日再做大祭,傷兵營定要照顧仔細(xì)了,萬不能有所缺失……”

  “這是我邊軍規(guī)矩,我們不會忘的,元帥放心便是?!?p>  “嗯,今夜還是要多加防備,以防斡羅思不甘,趁夜襲營。”

  “放心這個我們早有安排?!?p>  “不能讓他們太過清閑了,今夜想來斡羅思前鋒也是無心睡眠的。今日開始,每夜派三隊精兵趁夜擾亂,每隔一個時辰一次,一觸即退,不要有所交鋒,只要為每夜他們提神醒腦?!?p>  “元帥好主意,如此他北狄夜間無法休息,白日開戰(zhàn)也無精力……”

  “少拍馬屁了,我就不信你想不到斡羅思不出三日,必有回應(yīng),說不得立時就要報復(fù)回來的!”

  “無妨,我們明日修整一番便發(fā)兵,至于前去騷擾北狄大軍的,想來那些出身武林的弟兄身手利落,很是樂意為斡羅思尋些麻煩。

  至于三日之后,斡羅思反應(yīng)過來,我們會讓他等那么就,明日發(fā)兵,后日足夠我大軍兵臨城下……”

  “你與諸位將軍商議好就行,我卻是得養(yǎng)上幾日,方才得了扈延臺所報,北狄赫連王子已帶部屬于草原剩余諸部征兵,想是要不了半月就要前來。此前若是還沒能拿下斡羅思,只怕形勢不妙。

  最好此前就拿下斡羅思,與北狄援軍隔河相對,才有機(jī)會等下去?!?p>  “元帥放心,我等必不負(fù)所托,不過今夜卻是先做慶功……”

  “至于北狄俘虜,降兵也要注意,暫做收押,不用讓他們吃得太飽,免得他們找事,分辨甄別其中可用者,其他盡快發(fā)往關(guān)內(nèi),以免浪費(fèi)兵力,也加大我軍輜重后勤壓力。”

  “已經(jīng)在做了,只是完全分辨開來,卻是還得一日?!?p>  “城中原本的百姓,可曾統(tǒng)籌安置好了?可有心向北狄的?可有生出什么動亂?”

  “城中缺糧已久,軍中都食不飽腹,況且這些百姓。我已命人去派糧重整戶籍,所有人都要登錄在案。

  那些年長的還好,年輕的有不少在北狄輜重營,不過影響不大。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信奉這個的可不止我大成。他們也就比奴隸處境好些也有限,只要我們派人與他們好生講道,他們總會明白自己出身來歷,心向大成的?!?p>  “那就好,對了,最后一件緊要的事,去把當(dāng)初隴右做苦力的的那幾個俘虜都帶來,以備后用?!?p>  “是,我這就命人去押解他們過來,只是這樣一來,我軍中要分散大部分兵力,下面朔河城戰(zhàn)事只怕有些影響……”

  “只是朔河城新下不能不顧,先讓軍中文職代理,待朝中盡快派遣官員……”

  說話間兩人穿過曲折回廊,已經(jīng)到了城主府大門口鏤空雕花影壁墻。

  卻是北狄風(fēng)格,有些不倫不類,萬圣長天之主選定斡羅思,斡羅思登位汗王,成為諸部君長的事。

  看來這位城主大人能耐不太大,卻很是會拍馬屁。

  寒江看著極不順眼,往常也就是一招揮下的事,只是此刻卻無能為力,心中不免煩躁,“這東西怎么還在?”

  “今日張慌忙亂也就沒顧得上,明日我便命人將府中北狄之物去掉?!?p>  “別的也就罷了,不要廢徒費(fèi)人力,日后在做打算,只是這影壁,我看他它很是不順,明日拆了吧!”聽得張先生越發(fā)客氣,不曾反駁,寒江登時冷靜下來,這是戰(zhàn)時,不應(yīng)以一己私欲枉費(fèi)人力。

  城主府外的校場中,原本有些低沉的氣氛在寒江出現(xiàn)后,證明了流言中大成打下朔州城,賠了大元帥的說法是假的,不是上官們敷衍安慰,當(dāng)時將士們就高呼“見過元帥”。

  寒江伸手壓了壓待歡呼聲平靜一起下來,只說,“被北狄奪取的朔州城已在我們腳下,朔河城斡羅思正在前方,弟兄們,河朔三鎮(zhèn)盡歸故土,只在今朝。

  我等自五湖四海齊聚于此,不只是為建功立業(yè),更是為我們身后耶娘妻兒。

  北狄殘暴肆虐橫行無忌,年年犯邊叩關(guān),即日起就是我們追著他們打了。

  今夜這場慶功宴只是開始,不易大肆鋪張,來日拿下朔河斡羅思,蕩平草原諸部,我們還有接連不斷都慶功宴。

  今日每人只酒一碗,肉一碗,因為明日便要發(fā)兵朔河,乘勝追擊,今日不可放縱。”

  一番話將軍中糧草不足,說是一碗肉其實只有半碗帶了些菜蔬湯水,倒是大餅饅頭管夠的。

  慶功宴都不太上臺面的事就此揭過,底下弟兄們還很是歡欣若狂,等著打下朔河,捉拿斡羅思,蕩平草原諸部,慶功宴多著呢!

  有人心中揣著明白裝糊涂,有人是真的盼著如元帥所言,慶功宴一次比一次好……

  寒江臺前很是一統(tǒng)吹噓,將眾將士的鼓吹的滿腦袋熱血。不過在諸位將領(lǐng)面前說幾句,論一翻此戰(zhàn)得失,就有些站不住,滿身細(xì)密密的汗珠,借著低頭飲酒悄悄抹去額頭的汗水,隨后借口自己在弟兄們有些放不開,早早退去。

  還有玩笑著要與寒江賭酒的被張子琛做了惡人攔下,“元帥都說一人一碗酒,你們這群潑皮,別借機(jī)會多喝,不然明日趕不及去往朔河,被留下鎮(zhèn)守朔州可別找我……”

  當(dāng)時那幾個玩笑的也笑不出來了,開始抱怨張先生變了,寒江趁機(j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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