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三爺,發(fā)出一聲冷笑,但并沒有說話。
“十萬?”二爺捻著胡子,微微含笑,“小伙子,你是不是看錯了?這香爐,可是清代之物,清朝的香爐,仿的是明代宣德年的形制款式,存世量多,沒有明代的值錢。我給你兩萬,算得上公道價格了?!?p> 張揚把銅爐舉到對方面前:“二爺,請再次掌眼?!?p> 二爺伸出右手,輕輕一擺:“我們?nèi)硕伎催^了,一致認為,這是清代之物,不可能有差錯?!?p> 張揚把銅爐倒過來,讓他看底部,說道:“這的確是清代的銅爐,可是,這不是出自一般工匠之手,而是乾隆年間,宮廷御用銅匠秦士枋的作品,此人和玉雕刻名家朱永泰齊名。他的作品,放到今天,絕對值得上十萬之價?!?p> 二爺微微動容:“你說這銅爐,是秦士枋之作品?有何依據(jù)?”
張揚指著銅爐底部:“古代講究工匠精神,凡是工匠所制之物,都會物勒工名。每個工匠自己制造的器物上面,都會留下自己的姓名或者記號。請看,這銅爐底部,就有一個枋字,有清一代,名字中帶枋字的御用銅匠,也只有秦士枋一人而已。”
二爺拿起放大鏡,仔細觀察,果然從底部的花紋中間,找到了一個枋字。
這個枋字,隱藏在花紋之間,和爐身渾為一體,不細心的話,很難發(fā)現(xiàn)。
四爺上前一步,伸出雙手,拿過銅爐,看了看,點頭道:“二哥,秦家之物,可以收。”
二爺嗯了一聲,再看張揚時,完全沒了之前的輕視。
能擁有秦士枋一件傳世作品的人,來頭絕對不會簡單。
哪怕人家現(xiàn)在看上去很落魄,也許是豪門中落?也許是故意為之,低調(diào)銷貨而已?
二爺飽經(jīng)蒼桑的臉,露出一抹欣賞之意,歷經(jīng)歲月打磨的眼神,犀利無比,似要看穿張揚的一切。
“好,那就十萬收了?!绷季?,二爺點了點頭,微笑道,“小友,你是省城哪家名門之后?是不是家里遇到什么難事了,所以才來變賣祖宗留下的文玩古物?”
張揚當然不愿意深談,一言叉了過去:“老爺子,你想聽故事的話,我可以講給你聽,不過沒這個必要吧?還有三件貨,請一并給個價吧,大家都是明白人,就不要再虛頭巴腦的了,來個痛快的行不行?”
剛開始的時候,六件貨,對方只出價六萬塊錢,而現(xiàn)在,只是其中三件,就賣到了一個六萬,一個五萬,一個十萬的高價,總價已經(jīng)有二十一萬了!
還有三件瓷器,尚未估價。
二爺拿起那個瓷瓶,更加仔細的觀看了一遍,又拿給三爺和四爺。
這一次,三位爺都沒有托大,看得尤為細心。
二爺一邊看,一邊說道:“此瓷豐滿,渾厚,古樸,器型線條柔和、圓潤,給人以質(zhì)樸、莊重之感,我沒看錯的話,這是JDZ生產(chǎn)的瓷器??催@釉色和胎質(zhì),應(yīng)該是葫蘆窯所產(chǎn)之物,施釉稀薄,色澤略顯青白,辯其包漿,識其形制,這是清朝瓷器的特征,我判斷,這件瓷器的年代,在清朝中晚期,這一點,和底部款識大清嘉慶年制符合,到現(xiàn)在,也有兩百年的歷史了?!?p> 張揚暗暗點贊,心想這博雅軒掌眼的,真不是吹的,瓷器摸在手里,就能斷代,還能分辯出來歷。
二爺又拿起另外兩只瓷碗,辯識之后,說道:“這三件瓷器,應(yīng)是一套,同窯所出,釉色胎質(zhì)一般無二。小伙子,我說得對嗎?”
“老爺子好眼力!”張揚豎起大拇指。
自己有博物館,從中得到了諸多比對,翻閱了許多資料,這才能斷年識代,而二爺憑的,全是閱歷和眼力,這才是真功夫,著實令人欽佩。
旁邊的唐裝男問道:“二爺,您剛才說的葫蘆窯,是個什么窯?聽說過哥、官、定、汝、鈞等名窯,這葫蘆窯,從來沒聽說過啊?!?p> 二爺哈哈一笑:“葫蘆窯,是窯口的一種形制,因窯口的形狀前大后小,像葫蘆而得名,并非某個窯的名稱。在我國陶瓷發(fā)展史上,有龍窯、饅頭窯、葫蘆窯等形制。宋朝之時,我國北方普遍使用饅頭窯,而南方大都使用龍窯,后來宋王室南遷,很多北方的工匠,把饅頭窯的技術(shù),帶到了南方,和當?shù)氐凝埜G進行融合,產(chǎn)生了葫蘆窯。葫蘆窯在瓷器史上,占據(jù)著顯赫地位,堪稱承前啟后的古窯典范,尤其在明代盛極一時。葫蘆窯兼?zhèn)淞她埜G和饅頭窯的優(yōu)點,不僅能夠同時燒制不同種類的瓷器,更適合瓷器新品種的燒制,這種窯型的誕生,令我國陶瓷燒成技藝有了長足的進步?!?p> 唐裝男異常恭敬的道:“二爺學識淵博,多謝賜教。那這種葫蘆窯,現(xiàn)在還普遍嗎?”
二爺輕輕一嘆,搖了搖頭:“清朝雍正年間,葫蘆窯已經(jīng)越來越不能適應(yīng)人們對JDZ瓷器品種與花色的需求,于是,一種平焰窯誕生了。這種平焰窯形如半個扣著的鴨蛋,對于燒柴的熱能利用更加科學,適合多品種瓷器的同時燒造,所以又被人叫做鎮(zhèn)窯。鎮(zhèn)窯的問世,把JDZ瓷業(yè)推向了最后的高峰?!?p> 張揚雖然有博物館伴身,但像這樣的瓷器史話,卻還是頭一次聽到,不由暗暗點頭,對二爺?shù)臏Y博學識,更是敬佩有加。
二爺放下手中的瓷碗,緩緩說道:“小伙子,你也是內(nèi)行,咱們就不玩虛的了,這三件瓷器,我報個實價,一起五萬塊錢,也就買個收藏品了,以后能不能升值,那得看運氣。你要是覺得行,那就留下吧。”
這個出價,遠遠高出張揚的預期。
他本以為,這清代中晚期的瓷器,每件只能賣個一萬左右呢,沒想到對方出了三件五萬的高價。
“多謝二爺,那就成交?!睆垞P也不含糊,沒有多余的一句廢話。
六件古玩,八千八的成本,賣到了二十六萬塊錢!
難怪有句老話說,糧食布匹十分利,中藥當鋪百分利,古玩字畫千分利!
只要你有眼光,有實力,以小博大,一夜暴富,不在話下!
“小伙子,你是要現(xiàn)金,還是銀行轉(zhuǎn)賬?”二爺問道。
張揚現(xiàn)在還沒有銀行卡,便笑道:“現(xiàn)金吧,我這書包空了,正好可以背回去?!?p> 二爺好心提醒道:“你一個人?背這么多的錢,在外面行走,可得小心在意,最好盡快回家,或是轉(zhuǎn)存銀行?!?p> “我知道了,謝謝二爺?!睆垞P好奇的問道,“你們是不是對瓷器特別在行?”
二爺微微一怔,問道:“你何出此言?”
“貴店所擺古玩,大都為瓷器,而你們對瓷器這一行,也特別專精?!睆垞P觀察入微,說出心中所想,“當然了,我不是說,你們不懂其它種類的鑒定。只是對瓷器更為專精一些?!?p> “小伙子,你眼力不錯??!”二爺笑道,“所謂術(shù)業(yè)有專攻,我們陳家,最厲害的項目,就是瓷器,近來兼營書畫和其它古玩。”
說著,他對唐裝男道:“泡壺好茶,請這位先生略坐,另速備二十六萬現(xiàn)金?!?p> 唐裝男恭聲答應(yīng),轉(zhuǎn)身去辦。
二爺請張揚到里面雅間。
張揚也不虞有他,施施然走了進去。
里面擺著茶桌,一套紅木沙發(fā)。
三位爺坐下來相陪。
“小伙子,你家里,還有什么古玩?如果想出手的話,請優(yōu)先考慮敝店,一回生,二回熟,本店百年信譽,保證不讓你吃虧?!比隣斒掷锉P著一串檀木珠子,那串珠子,包漿厚實,顏色勻,珠子亮,表皮透,水頭很足,如玉如綢緞一般,很難相信那是一個木頭發(fā)出的光彩!
“有的話,一定和貴店合作。”張揚淡淡的回了一句,心想如果不是我懂行,早被你們殺了黑去,果真是無商不奸。
一時有人送上茶水,二爺不斷探詢張揚來歷和家承,都被他一一巧妙應(yīng)對,并沒有透露自己身份。
唐裝男提著一個密碼箱進來,放在茶幾上,又搬來一部點鈔機,插上電源,拆開一疊疊的錢,嘩啦啦的點起鈔來。
房里一時沉寂,只聽見鈔票響聲。
張揚雖然信得過這種百年老店,但錢財數(shù)目,當面清點一遍,才是最放心的。
一時點完鈔,張揚把二十六疊錢裝進書包里,背在胸前,拱了拱手,說道:“謝謝好茶,我先走了。”
二爺嗯了一聲,對唐裝男道:“送送貴客?!?p> 唐裝男送張揚出來。
“貴客慢走,歡迎下次光臨?!蓖饷婀衽_上的收銀員躬身相送。
“需要我派個伙計送送嗎?”來到門口,唐裝男問道。
“不需要了,謝謝。”張揚擺擺手,走了出來。
剛才來的時候,他看到街邊有家銀行,想先去把錢存了,背這么多錢在街上走,的確不太安全。
畢竟是頭一回來,街道兩邊的門面,又長得極像,走了段路,張揚才發(fā)現(xiàn),自己看錯了方向,走了反道。
他也不回頭,信步往前走去,順便把這古玩街給逛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