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他們笑著笑著就哭了,眼角的淚光在月色下閃閃發(fā)光,但是他們嘴角還掛著微笑,然后他們用袖子一抹,接著大聲地談天說地。
那一夜是沉醉,仿佛如今的一切都是幻覺,那一夜是夢幻,好像他們從此之后,再無瓜葛,此前也從未相識,此時也再未提及。
當(dāng)兩軍對壘時,蒙恬咆哮著:“殺——!”
待部隊都沖鋒向前時,自己卻在原地哭成了一個淚人,章邯拿著武器,在一旁佇立著,就那樣看著他,或許此時沒有人比他更難過了,自己的好朋友和自己喜歡的人要被自己親手殺掉。章邯向蒙恬緩步走過去,在蒙恬背后停住了腳步,蒙恬向后看了看,是章邯,他沒有避諱,依舊放聲大哭。
章邯看著蒙恬在馬背上哭的泣不成聲,拍了拍他的腿,一臉憂郁地看了看他,低聲輕輕說了一句:“走吧?!?p> 然后章邯閉著眼深吸一口氣,大喊著“啊——”便沖入了廝殺的人海之中,眼角的淚水隨著跑起來的風(fēng)飄舞在空氣中。
蒙恬看著章邯遠(yuǎn)去直至消失,最后淹沒在人群之中的背影,他咆哮著:“殺啊——!”然后驅(qū)馬沖入人群之中,任憑淚水和鼻涕混合肆意流淌。
雖然淚水模糊了視線,但是卻模糊不了他的情感。他瘋也似的在人群中左突右突,如砍瓜切菜般地東砍西砍。那日的蒙恬和章邯,就好像渾身的力氣,怎么用也用不完,從天亮打到了天黑,再從天黑打到了天亮,“轟轟”地炮鳴聲和兵戎相交的聲音淹沒了兩人的嘶吼,也淹沒了四個人的悲傷。
最后的結(jié)果,毫無疑問的,蒙恬獲勝了。以多欺少,以懂兵法伐不懂兵法,以謀略伐熱血,結(jié)果是可想而知的。最后二人站在那滿是硝煙的戰(zhàn)場上,身邊滿是斷肢殘骸,自己滿身血跡,戰(zhàn)甲也破爛不堪,二人疲憊不堪地彎著腰,拖拉著自己的武器,伴隨著沙愣愣的聲音,在地上磨出火花,他們不約而同地在四下找尋,找尋成蛟和淼兒的尸首。然而沒走幾步卻雙雙栽倒在了地上。
“成蛟和淼兒呢?”當(dāng)章邯剛睜開的第一眼就問身邊的人。
身旁的大夫趕緊把他按?。骸按笕四獎?,剛受了重傷,小心加重了傷勢?!?p> 章邯四下望了望,這是在軍帳之中。
“放開我,我沒事?!彪m然嘴上說著沒事,但是他蒼白的嘴唇,毫無血色的臉色還是出賣了他,他強撐著自己起身,剛剛站穩(wěn)要邁步,卻支撐不住又倒了下來。
周圍的人連忙將他扶起,大夫跟他苦口婆心地說:“大人,我都跟你說了,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不行,你說你,非要逞強?!?p> 章邯苦笑著搖了搖頭。
“蒙恬呢?他怎么樣了?”
“首領(lǐng)現(xiàn)在在外邊,給,給將士們悼念呢。”
“扶我出去,我也去看看?!?p> 大夫還是想勸阻,但是沒等說出口,就被章邯打斷了。
“不要緊的,相信我。我,想去看看。”
眾人知道,這是指定拗不過了,給章邯披好衣服,攙扶著他走出營帳,走到蒙恬身邊。
“你醒啦?”蒙恬頭也不回,就對章邯說道。
“嗯?!比缓笳潞獙ι磉叺娜苏f:“你們都退下吧,我可以站穩(wěn)的?!?p> 說完之后,努力地點了點頭,拍了拍扶著他的那雙手。
大夫猶豫了一下,還是退下了。剛放開手的瞬間,章邯有些踉蹌,不過好在最后還是站穩(wěn)了。
章邯張了張嘴,最后終于說出一句話:“這是他們倆的墓嗎?”
“嗯?!泵商顸c了點頭,章邯從蒙恬的余光中看到了蒙恬在盯著前方的某個特定的墓地,眼神憂郁深沉。
可能是為了安慰章邯,蒙恬強擠出一絲微笑:“他們的心愿終于實現(xiàn)了,他倆永永遠(yuǎn)遠(yuǎn)地在一起了。”
“是啊,一切都結(jié)束了?!闭潞獞?yīng)和道。
他知道,蒙恬能聽懂,這“一切”的結(jié)束,遠(yuǎn)不是說這場名為“討伐叛賊”的戰(zhàn)爭的結(jié)束。
章邯努力地挪步到墓碑前,俯下身子,摸著墓碑,摸了幾下,然后一把拿起旁邊的酒壇子,往旁邊的碗里倒了一碗酒。
“你現(xiàn)在的狀況不能喝酒。”蒙恬對章邯說。
“我知道,”章邯頓了頓,“你剛才,也陪他們喝了吧?你也不能喝酒吧。”
蒙恬沒有回話,只是看著他。
章邯看到蒙恬并沒有做聲,于是說了一句:“我敬你們?!?p> 然后一口就把碗里的酒給蒙了,因為這一口過多,章邯還被嗆的咳嗦了兩聲。緊接著章邯又倒了一碗酒,全潑在了地上。章邯坐在地上,側(cè)身把頭倚在墓碑上,漸漸蜷縮在墓碑旁,慢慢閉上了眼睛。那一刻,我想,他得到了他最想要的東西,放下了心中所有的牽掛。
蒙恬又看了章邯一眼,轉(zhuǎn)過身去,默默走掉了。微風(fēng)拂來,帶著三分酒氣,奔跑著、呼嘯著就沖著章邯的鼻子就進(jìn)去了,章邯就那樣閉著眼依靠在墓碑前微微笑了起來;微風(fēng)也拂動了蒙恬額前的秀發(fā),也拂走了他心中的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