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園小莊距離薊州城也不遠(yuǎn),李叔又這般馬不停蹄的趕路,沒多久也就到了。
覓波先從馬車上跳下來,扶著蘇云音下車后,也不管五兒和李叔怎么安置車上的人了,先扶著蘇云音進(jìn)了莊子,她得趕趕在前邊些讓半夏先給這位瞧瞧,不然依著蘇云音的性子,定會先忍著,倒叫一個外人撿了便宜。
蘇云音還能猜不透覓波的心思?她知道但不說破算是全了覓波的關(guān)心。剛走出幾步,蘇云音想起一事來,回過頭叫了五兒,便又咳嗽兩聲,五兒以為蘇云音要說車上那人的事情,揮手讓她趕緊進(jìn)去,大聲說道:“外邊風(fēng)大,姐姐快進(jìn)去吧,這個人姐姐只管放心,我和李叔一會兒就把他送去聽雨閣。”
“我不是說這事。”蘇云音搖搖頭,笑著說,“你叫人準(zhǔn)備一下,稍晚的時候,伍老板會派人送花木來?!?p> 五兒不信,他們既沒有付定金,走的時候也沒留下只言片語的交代,大理來的花木有那么搶手,伍老板憑什么放著好好的錢不賺,偏要做他們這筆有可能是虧本的買賣。五兒遲疑了下問道:“伍老板可是個滑頭,巴不得打發(fā)了我們才好,他還送上門來不太可能吧,姐姐如何知道?”
“這個簡單?!碧K云音一條一條娓娓道來,“一則薊州四周如春,不適宜種植大理來的花木,伍老板卻突然進(jìn)了那么多的貨,分明是知道師父的那點閑趣故意投其所好的,自然不會賣了。二則那些花木都不是俗物,靜園小莊的這樣的大客戶又并不多見,普通人家根本買不起,就是買得起一兩株也不見得養(yǎng)得起。三嘛,大理甚遠(yuǎn),樹苗一路運來薊州已是不易,若是再不種下,伍老板就要賠錢進(jìn)去了,所以最遲今晚就會送來?!?p> 五兒聽完蘇云音的分析高興了好半會兒,他以為白跑一趟呢,現(xiàn)在看來得準(zhǔn)備著銀兩了。對了,不是說得趕緊種下了嘛,那還要叫莊上的小子們再多辛苦些,連夜連些苗子種上才好。想著今晚要忙活起來了,五兒反而還挺興奮,有條不紊地安排著。
“師妹,我們進(jìn)去吧?!币挷ǚ鲋K云音進(jìn)了莊子,聽雨閣她也不知道在哪個方向,有多遠(yuǎn),反正跟著蘇云音走就是了。她說著些趣事兒給蘇云音解悶,說著就說到了那批花木上,“你瞧五兒高興的那個樣子?!?p> “大理的花木天下聞名,況且那些還是相當(dāng)珍貴的名品,我也是第一次見,五兒一個孩子家,自然更得趣些?!?p> 覓波點頭,那些花木卻是不凡,她也是稀罕的,覓波又問:“可話又說會來,百花爭鳴那邊遇上了麻煩,伍老板還能抽出身來送花木?”
路過觀雨亭,再走上一截青石板鋪的小路,聽雨閣也就到了。
從莊子門口走到現(xiàn)在不過這么一會兒,蘇云音已經(jīng)有些微喘,她駐足片刻歇了口氣才又繼續(xù)往前走,邊走邊說:“就像五兒說的,伍老板是個滑頭,方才師姐也應(yīng)看出來了,當(dāng)了這么多年的生意人,本事多少都還是有的。那點麻煩,或許他還根本沒放在眼里,說不定我們前腳剛走人家后腳就解決了?!?p> 覓波想想也是,那個伍老板,她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個欺軟怕硬的老家伙,還好只是跟他買點花木,交道打的深了倒要深思熟慮了。
兩個人又說了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跟逛院子似的便逛到了聽雨閣。
覓波推了大門便喊起來:“半夏,快把你的銀針備好?!?p> 覓波這話實在讓人啼笑皆非,蘇云音是又笑又氣,握住覓波扶在自己肩下的手,用討好般的語氣說道:“師姐,我這不沒事嘛,咱下次不這般小題大做了吧,嚇著半夏師姐也不好吧。”
“你要顧及自己身體,我也不至于這樣啊?!?p> “師妹又發(fā)病昏迷啦?”半夏聽著都要準(zhǔn)備針了,以為情況十分嚴(yán)重,丟下手頭的事就沖出來了,看到兩人都好好地站在門外,松了一口氣,半夏拍拍心口道:“大師姐,你這可算是誤傳消息啊,要在軍中,可是得受軍法處置的。怎么,楚公子沒教過你?”
“好啊,你也敢編排我了。”覓波追著半夏打鬧起來,半夏直往蘇云音背后躲,倒叫覓波不好下手了。
蘇云音很是善解人意,連忙把道讓出來,躲去一邊,看她們打鬧的開心,自己也嘴笑了起來。
沒了蘇云音當(dāng)靠山,半夏讓過幾個來回便被覓波抓住,任是半夏裝了副可憐的樣子求饒,覓波也不心疼,惡狠狠地威脅道:“你要再敢說這事,我就去求了師父,把你許配給伍老板那樣的人?!?p> 伍老板是誰半夏不知,但是只一點,楚公子定是覓波的軟肋。半夏扭動幾下掙脫開來,跑出幾丈遠(yuǎn)后才敢說道:“師姐偏心,你怎么不求了師父把我許配給楚公子?就是許配給一個……”半夏用食指點著下巴突然大笑起來,“就是許給能有楚公子一半好的男子,我也是愿意的?!闭f罷笑著又跑出老遠(yuǎn)。
“姑娘家家的,說什么愿意不愿意的,你也不嫌臊得慌。”半夏無事,覓波的臉卻羞得通紅,跟新嫁衣一個色了,她是非追上半夏好好教訓(xùn)一通不可。
一個大笑著逃跑,一個笑罵著追逐,看在蘇云音眼里卻生出點羨慕的味道。她也是這般該打打鬧鬧的活潑年紀(jì),然天意難違,吹不得風(fēng),淋不得雨,跑不得跳不得,就連心緒都得控制住,大笑不得,大哭不得,終日只能與藥罐子為伍,真真就是個笑話。
那一頭半夏慌神,被覓波抓了個正著,這次絕不能輕易饒了。半夏最是怕癢,覓波就專門撓她最怕的地方,半夏笑得幾乎抽筋,嗓子干啞,求饒幾個字都說不完整了,也不見覓波放手。
蘇云音看著她們笑,看著她們鬧,嘴上雖也掛著淺笑,心里卻有化解不開的苦,心臟似乎很懂蘇云音一般,跟著抽搐兩下,她雖強(qiáng)忍著,慘白的臉色卻暴露無疑。在風(fēng)里站了這一會兒,又跟著咳嗽起來,心臟也有要躁動起來的跡象,蘇云音不愿意掃了兩位師姐的興致,裝了沒事般背過身去,可這要命的身子就像造反似的,越忍越咳的厲害。
園子里還在打鬧的兩師姐妹聽到這邊動靜,瞬間停下手,圍了上來。覓波有些自責(zé),剛才還在說讓半夏瞧瞧,結(jié)果玩鬧起來就給忘了正事,看著情況,像是更加嚴(yán)重了些。
蘇云音還咳著,半夏和覓波一左一右著緊著把她攙進(jìn)屋,蘇云音坐定后,覓波也就讓到一邊安心等著半夏診脈的結(jié)果。
半夏診著脈,似是道歉又似是說教著:“在風(fēng)口上站那么久能不難受嘛,原也是我們不好,不怪你。”
進(jìn)屋后,又喝了覓波倒的熱茶,蘇云音已經(jīng)好受許多,病倒是不礙事,只是今天有些勞累,人顯得有些疲乏不太精神,她勉強(qiáng)支起身子淺語道:“師姐這話,我怎么聽著像是拐著彎的在給我壓力?!?p> 半夏把了脈,確實無礙,日常的藥喝著就行了。覓波總覺得是自己照顧出了岔子,自告奮勇煎藥去了,蘇云音想寬慰覓波兩句,讓她實在不必如此。
“你就讓她去吧,她,你還不了解嗎,要不讓她煎藥必然鬧出更大的動靜?!卑胂恼f著話,手里卻不歇著,把下午研制的那些新藥分門別類全部裝好,才又過去蘇云音身邊坐了,陪著她說說話,“你可別再風(fēng)口里站著了,否則大師姐還得再往小廚房煎藥去,你不嫌她燒了房子,我還嫌煙大,嗆人呢?!?p> 蘇云音忍俊不禁,捂嘴笑了起來。
半夏從醫(yī),無論是哪方面看,肯定都比覓波心細(xì)些,逗了蘇云音一樂,這話才好問出口:“大師姐不在,你也不用考慮那么多了,就老實告訴我,剛才看我們玩鬧時明明難受的厲害,為什么不說話?!?p> “只是有些累并沒有難受的厲害,就是我說了謊,師姐的妙醫(yī)圣手還能是作假不成,方才你也診過脈的?!碧K云音幡然醒悟般,“哦,我知道了,原來師姐這樣小氣,只許你們玩笑,卻不許我遠(yuǎn)遠(yuǎn)看著。”
蘇云音不承認(rèn),只說自己沒事,還左顧而言他。半夏似乎猜到了點什么,卻又不真切,那一縷想法一晃而過根本就抓不住,她心中無緣無故地生出一股酸來,她拍拍蘇云音的手說道:“別人家都是說孩子不懂事,你呀,卻是太懂事,懂事的讓人心疼?!?p>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半夏一句話,險些打破蘇云音的表象,將她心底的苦引出來。蘇云音面上自然,眼神卻有些飄忽。她不敢告訴任何一個人,她厭惡他們拼命拯救的這幅身子,這幅累贅,因為她知道頂著公主的身份,就是累贅也得這么將就著,可這話說出了口反倒傷了真心的人。
她總是這般懂事的身不由己,咬著牙死死地忍住,強(qiáng)行將那股念頭又壓了回去,還是那副淡泊的笑臉,看淡權(quán)貴生死一般。
蘇云音這般形容,半夏就是有心想說點什么,也只能咽下去了。一時片刻,屋內(nèi)安靜了下來,兩人各自喝著茶卻不知道說點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