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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闕

第四十一章 他叫骨嘯

謀闕 酒時衣 3037 2018-09-13 23:09:47

  花神谷,不涉江湖紛擾,也非簡單正邪可以道明。

  在悠長的歷史河流中,西土全面落后于東土,花神谷是鮮有的例外,這里的藥、毒都是毫無疑問的天下魁首,加上特立獨行的處事風(fēng)格,世人對花神谷無有敢小覷者。

  此谷位于洛國南部,距赤珠城百余里的路程,其形好似三個葫蘆串在一起,三大三小六個“谷肚”間隔排布,從頭至尾綿延近十里。

  花神谷有著世人難以想象的美,這里,山如畫中一般黛青,時而云霞飛卷、時而霧靄迷蒙,草木如翠屏、山泉如靈澤,若有一雙可瞰天地的目瞳,此間一眼足以勝過別處凝定。

  即便是深夜,風(fēng)也拂著暗香,草也泛著熒潤,腳下的木板像被水珠洗滌,不忍在上留下腳印。

  一間近似葫蘆狀的二層木屋前,晏平書面含淺笑立著。

  此時此刻,無人能讀懂他的心境,也沒有人知道他站在這里的意義,打個粗淺的比方,如果說晏平書是一條錦鯉,面前木屋之門便是龍門,待他走入其中,便是一次升華。

  連晏平書自己都有些顫抖,他是一個極重全局的人,也只有他知道什么才是“全局之匙”。

  咳咳咳!

  走入的瞬間,晏平書便聽到劇烈的咳嗽聲,最先映入他眼簾的,仿佛一個深淵的化身。

  他的眼窩深深凹陷,讓人覺得眼球是懸浮在其中,瘦得不是皮包骨,而是只有骨,到了那種刀子一刮便能刮出骨屑的程度。

  即便是晏平書的定力,也不免暗吞唾沫,他從未見過如此慘烈而壓抑的景象。

  做為一個深入了解過西土的人,晏平書對眼前之人并不算陌生,這位青衿謀士的論斷也曾數(shù)次受到王的贊賞,只是他過分灑脫逍遙,遇酒便狂,太沒有一個謀士該有的樣子。

  也正是那樣的曾經(jīng),才讓眼前景象無比唏噓。

  從此,世上再無蕭笙竹。

  他叫骨嘯。

  屋內(nèi)彌漫著濃烈的酒氣,一個不勝酒力的人光是站在這里便能醺意十足。骨嘯正對門坐著,面前是一個尺余長的小桌子,只夠擺得下一個酒壺、一個酒碗。

  骨嘯的手指如鐵叉一般,而且長得驚人,那近乎人頭大小的酒碗,他居然五指扣在沿上,一飲而下。

  他坐在那里,以榻為椅,一只腳抵在榻上,一條手臂拄在那條腿上。雖然瘦削,但黑衣龐偉且極具質(zhì)感,襯著他喝酒的情態(tài),展現(xiàn)出一種莫名的強悍氣場。

  似從地獄歸來,更渴人間煙火,他的眉目、神態(tài)煞有張力,就好像這滿屋的酒氣,為受到禁困而苦悶無措,但也因此積蓄著更為濃郁的破窗之欲。

  “從你的信中,你似乎很了解我的過去?!?p>  骨嘯的聲音如驟雨打落芭蕉,銳利而沉定,縱使一個昏昏欲睡的人也會被他擊動耳膜。

  晏平書一臉平靜,“我了解的是來到大雍之后的過去,再往前的事一概不知?!?p>  “你了解的正是我想知道的,今天是來交易?”

  “脫胎換骨這樣的事就在面前,晏某之事只有你有可能辦到,所以有關(guān)你的事我會窮盡所有?!?p>  “比如?”

  “你在被服十八枚噬骨丹的過程中,我算了算,他共有十三次機會可以把你從青骨絕獄中救出?!闭f話之間,晏平書從袖中探出一本足有半拃厚的圖冊,“此間記載了當(dāng)初各方的情勢,我接下來的每一個字,你都可以從中找到答案?!?p>  骨嘯放下酒碗,他微微伸出手時,晏平書沒有絲毫猶豫,將圖冊置在骨嘯的掌上。

  “你只記得尤為刻骨之事,無論當(dāng)年還是后來都有他的印記,你與他曾經(jīng)應(yīng)有不淺的淵源,而當(dāng)年究竟是仇還是恩,晏某無敢評判。我做的只是依據(jù)這些可以探尋真假的材料,為你還原來到大雍之后的事?!?p>  骨嘯翻著圖冊,其上不僅有著密密麻麻的文字記載,還有許多街巷、形跡所構(gòu)成的草圖。

  “晏某乃東土之人,當(dāng)初之時并不在場,但根據(jù)相關(guān)之人所述,彼時古揚正是取得洛王信任的關(guān)鍵階段。洛王智思過人、極擅駕馭,古揚決不允許自己的過去置于王前?!?p>  “他怎能控制我在獄中的話?”

  “那段時間,古揚已然獲取了青火山莊與飄渺商盟的販糧協(xié)議,青骨堂主正是青火山莊莊主伏九煌的二子,你的話根本不可能傳到洛王耳中。而在半年后,這件事才天下大白,那時你早已是洛王眼中的死人,而且古揚地位已定,處于弱勢的青火山莊根本不敢在王前多做任何辯言。”

  骨嘯雙目一瞇,那種深冷恐怖到可以把旁人帶進自己的冰窟。

  “還有一事尤為關(guān)鍵,當(dāng)時正值太子殿下私訪西土,東土各國想拿太子做文章的太多,古揚歷經(jīng)波折將太子掌在自己手中,而置洛王于罔聞,洛王已然真正動了殺心。那個時候,如果再從你口中得知他是域外的攪局者,必是古揚的末日?!?p>  “所以,當(dāng)時的噬骨丹并非一粒一粒服下,此物是審案利器,青骨堂豈有批量喂服的道理,一切都在古揚的示意下,你這條關(guān)乎他過去的線必須要立時斬斷。真正要你死的,不是洛王也不是青骨堂,而是古揚?!?p>  沒有晏平書預(yù)料中情緒波動,骨嘯緩緩拿起酒碗,大飲了三口,酒卻分了心,伴著劇烈的咳嗽,嗆得到處都是。

  他抬目看著晏平書,“在這神谷中,我需每日與藥老們周旋,我的要求很簡單,把他帶到我面前,或者讓我走到他面前?!?p>  “想把他帶進神谷,除非是一具死尸,想來也不是你想要的意義。所以惟有你出谷,此事我已有初步規(guī)劃。”

  “你我似乎都不是喜歡聽初步的人?!?p>  晏平書輕輕一笑,“藥老們每日圍著你,不過是讓藥典更為豐富,真正對骨的造詣,你這世間第一例才是獨絕的存在。如果谷外又有一例不得不換骨者,而那個人又是花神谷不可能舍棄的人,距離你出谷還會遠嗎?”

  “不能舍棄之人?”

  “神谷千金,花喜露?!?p>  骨嘯竟有些贊賞看著晏平書,目光也煥起久違的閃動。

  他卻不知,晏平書的話帶著幾分試探的意味,而得見此事骨嘯的情態(tài),晏平書真正放下心來。

  這讓晏平書足以斷定,此人的世界只剩下仇恨,從花喜露的描述中不難看出,她與骨嘯相比花神谷的其他人更親近一些。更重要的是,花神谷是他的重生之所。但當(dāng)聽到要對花喜露下手時,沒有反對、沒有狐疑,仿佛是內(nèi)心世界最理想的一扇門。

  “解開伏淵地障已不可逆,東土有大量的手段找到解法,你我素昧平生,斷不會為我花費這般心思,思來想去,惟有骨之一事了?!?p>  骨嘯之言不由讓晏平書心中一凝,看來這個人不只是每天與藥老們周旋,更不是酗酒度日,他的心不在花神谷,視界也遠大得很。

  晏平書將十幾張薄紙放在桌上,其上圖案線條密布,隨后又拿出一面厚厚的紅色布帛,“此物名為大王旗,尋坊間多次終覺相去甚遠,大王旗可喚引馭獸族,必是神韻所致。韻在工而神在骨,所以才向你探求還原的可能?!?p>  骨嘯打開紅帛,只掃了一眼便將其放下,倒是那圖紙引起了他不小的興趣,眼眸隨之更為深邃了起來。

  長夜的風(fēng)盤旋在谷口,屋內(nèi)一片寂靜,骨嘯的情態(tài)已然在接近晏平書的預(yù)期。如有魔力一般的大王旗,惟有真正偏僻入里的人才能發(fā)覺它的攝魂之處。

  近一個時辰,只有輕微的紙張翻動之聲,就連喝酒,骨嘯都輕拿輕放、小口慢飲,他仿佛遇見了一種奇妙的緣分,確信這大王旗的打造初衷是某種骨的契合。

  “此物之最終,你是要表還是里?”

  “當(dāng)然是里?!?p>  “粗糙如孩童勾勒,你也要嗎?”

  晏平書毫不猶豫點了點頭,“何為繁簡、何為形色,只觀其表未免太膚淺了?!?p>  骨嘯沉吟一瞬,“大王旗對你為公,古揚于我是私,你有可能扶搖天下,我最多發(fā)泄一腔仇憤,只有對等的交易,你才會心安吧?”

  晏平書微微一笑,“你還想要什么?不妨直說?!?p>  骨嘯道:“我對當(dāng)今之事知曉不多,但卻多次從藥老們口中聽到崇煙閣三個字,那應(yīng)是比此谷更令人神往的地方,而你的手筆也證明了我的判斷?!?p>  “所以呢?”

  “我需要崇煙閣有價值的東西?!?p>  “晏某覺得有價值的東西,你未必看得上眼?!?p>  “不,只要是你篤定的價值,我會奉為圭臬?!?p>  晏平書雙目微抖,盯視著骨嘯,雖然對自己不利,但骨嘯的那句話符合他的認知,只有對等的交易才讓人心安。

  半晌之后,晏平書凝定了幾分,“我會給你崇煙柱石的材料以及崇煙閣最重要的秘典,不過我還要附加一個條件。”

  “怎么?你我要加價到天明嗎?”

  “不,只此一事,幫我約見一個人?!?p>  “何人?”

  “花渺?!?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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