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春節(jié)
大寶家今年簡單地過了年，全家重點仍然在看守小七，連除夕夜，何梅和朱愛明也沒有好好休息過。自從把小七畫地為牢之后，他們自己也畫地為牢了。
初一的清晨，東方的美女峰還在晨靄的沐浴中，何梅準(zhǔn)備好食物，囑咐大寶和桂花在家看好小七，喊上朱愛明和小寶，鎖上院子大門，一起朝山頂龍王廟方向奔去，他們要趕在全村第一個向菩薩燒香許愿，一個是大寶早生貴子，一個是小寶學(xué)業(yè)有成。當(dāng)三人虔誠地許下愿望之后，便將背來的食物給了朱小虎，然后速速下山，全家關(guān)在院子里曬了一天的太陽。
正月初二，太陽還沒爬上東方的美女峰，屋頂上、馬路上、田野里、樹林里，整個鄉(xiāng)村都鋪上了一層厚厚的霜，乍看上去白茫茫一片，像是夜間飄落過些許的雪花。整個村野看起來就像是哪位頑皮神童在木色畫板上的涂鴉，只要哪里露出空隙都涂一涂，直到涂滿為止。
趁著田間小路上的冰泥還沒融化之前，宋仲鳴讓全家穿上新衣新鞋，像往年一樣帶著二斤肉、一瓶白酒、兩包煙和一斤紅糖去朱家村拜年。雖然沒有風(fēng)，三人也覺得霜寒逼人，縮頭縮腦地行走在田間彎彎曲曲的小路上，小心翼翼地踩在冰凍的泥土上，滋滋直響，每個人嘴里不時冒出白氣來。在陰冷陰冷的田間小路上，他們走了一個多小時，終于拐進(jìn)了朱家村陽光明媚的山路，暖融融的，不一會三人都覺得背后冒汗了，便敞開外套往前走。
宋仲鳴每次進(jìn)村遠(yuǎn)遠(yuǎn)看見大寶家的前院大門和門前的大柳樹都羨慕不已，舒展著眉頭笑著說：“氣派，氣派，村頭第一家就要這樣氣派！讓人感覺整個村莊都?xì)馀桑∫悄囊惶煳矣绣X了，也蓋這樣的房子。”
這樣的話，兒子宋仁和妻子蔡紅不知道聽了多少遍，聽得耳朵起繭了，他們只是笑而不語，“哪一天有錢，是指哪一天呢？”宋仁想。蔡紅倒是想也沒想過，一個窮教書匠還指望哪天有錢？那只是宋仲鳴說說而已，然而喜歡研究文字的這個老學(xué)究，從南面看這里藏著一個大寫的繁體“富”字，從東邊看這里藏著一個大寫的繁體“貴”字，但是村子里沒有其他人看得出來，只是聽說這里的風(fēng)水不錯，當(dāng)年是大寶的祖爺爺花重金買下來的。
今天宋仲鳴突然感覺哪里有點不對勁，大寶家的前院大門正月怎么是關(guān)閉的？兩顆赤裸裸的大柳樹矗立在院前輕輕地?fù)崦吒叩膲ρ?，只是門上的一副對聯(lián)還是以往大寶那稚嫩的“手筆”。
要是以前正月的時候，何梅總是把貼著對聯(lián)的前院大門敞開，站在前院門口看著來來往往的路人走親戚，與他們寒暄一番，大家相互送上一句“新年好，新年發(fā)大財”，滿意地接納這樣的新年祝福。發(fā)大財是人們普遍而強(qiáng)烈的愿望。
作為小學(xué)老師的宋仲鳴，村里人見到他，都多了幾分敬意。往年正月，朱愛明見到他，會喜笑顏開地遞上一根煙，聊上幾句；何梅見到他，會遞上顆熱氣騰騰的茶葉蛋。這茶葉蛋，村里人稱其“元寶”，新年遞上它是“祝君新年招財進(jìn)寶”之意。
但是今天他沒有受到此待遇，忽然感覺有點冷落，轉(zhuǎn)而一想，他們家可能早早出門去了，三人便直接往村里走到了朱玉家。朱玉正往大寶家走去，一看宋仁過來，便拍拍他的肩膀說：“走，我?guī)闳ヒ娨粋€人。”
十點的太陽正好，大寶家朝南的前院儲滿了暖暖的陽光，簡直就像是陽春三月，只能用“暖和”二字形容。前院的井還從井蓋的四周冒著白色的熱氣，正在不斷升騰。
穿著寶藍(lán)色夾克的宋仁和穿著藏青色西裝的朱玉一前一后，一路上也沒有聊什么。朱玉和宋仁透過前院大門正往里看，何梅還是穿著平日里的藍(lán)布棉襖，已經(jīng)出來開門迎接他們進(jìn)去，見面笑著問：“就你們倆，你媳婦呢？”
朱玉笑著答：“她在后面！”何梅便出了前院大門向四周張望了一下，看見朱玉媳婦陳好，扎著高高的卷發(fā)馬尾，穿著紅色的長羽絨服，腳蹬高跟靴慢慢地向她這邊走過來，便回頭說：“你們先進(jìn)去，我等你媳婦。”
他們一進(jìn)前院，就看見一個穿著紫色大衣的桂花，一個穿著粉色大衣的小姑娘，在正屋門口左側(cè)曬太陽吃瓜子聊天。大黑狗立即前來迎接，一雙烏溜溜的黑眼睛看了看朱玉和宋仁，然后搖動著毛茸茸的尾巴，又回到桂花的腳旁溫順地趴下。
宋仁小聲地問：“二姐邊上的人是誰？”朱玉湊近宋仁耳邊說：“她就是我讓你認(rèn)識的人，是大寶的老婆，沒想到吧?！彼稳市睦镆惑@，心想大寶光棍好多年了，怎么突然就結(jié)婚了，一點也不相信眼前的這一切。朱玉眼看何梅就要走過來，咳嗽了兩聲，宋仁便止住問了。桂花一看是朱玉兄弟兩來了，一邊起身朝著還在屋里喊：“大寶，快點起床！”一邊向小七介紹兩位來客。小七白嫩的臉龐，在太陽下曬得微微泛紅，靦腆地朝他們笑一笑。朱玉和宋仁也朝她們笑了笑，相互問了新年好。
桂花看著宋仁國字臉上高挺的鼻梁，靈秀的雙眼，開玩笑說：“哎呀，朱玉你弟弟一年不見現(xiàn)在變得又高又帥了。人家說女大十八變，你弟弟男大十八變?！毙∑呗牭萌滩蛔】┛┬Γm然她還是不十分聽得懂朱家村的方言。宋仁看朱玉看小七笑了，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便打斷說：“桂花姐，你再這樣說，我都想鉆地洞了?！眱扇丝戳丝此稳收J(rèn)真的樣子便止住了談話。
“你們坐下！先吃幾個茶葉蛋。我去拿?！焙蚊芬贿叿愿溃贿呑呦蛄藦N房。廚房里，小寶和朱愛明正在聊天，他打算帶小寶去城里朱愛新那里拜年。這被何梅聽見了，她趕緊說：“正月里樣樣?xùn)|西都貴，這車費都漲了五倍。剛好朱玉的弟弟來了，正月里一起玩玩！”何梅一邊說，一邊端著一碗茶葉蛋，拎著一瓶開水往外走。
“他們除了打牌，還是打牌！”小寶有點不滿地回答，他還是繼續(xù)坐在他的床上，不停地擺弄著床頭的幾本書。其實，他很想去城里看看，就怪過年樣樣都比平時貴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