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救人!”林逸撒腿跑過去,一邊問道:“張兄,你通水性嗎?”
“會潛水。”張英卓忙不迭地回答。
水已淹過丫鬟頭頂,只剩一雙手露在上面拼命掙扎,兩人縱身跳入湖中,奮力向她游去。轉(zhuǎn)眼間便趕到,林逸比了個手勢,與張英卓前后分開,一個推、一個拉,將丫鬟帶向湖岸。
兩人抬著丫鬟上了岸,扶膝喘勻氣,側(cè)目望去,這女孩大約十四歲左右,身穿綢緞,相貌平庸,梳著一個大大的丫髻,被水嗆到昏迷。
“沒事尋什么短見,還好讓我們碰著?!睆堄⒆繑Q著衣服責備道。
“救人要緊!”林逸說了句,雙手交疊抵住她胸口,不斷按壓。丫鬟吐出幾口湖水,咳嗽數(shù)聲,才悠悠醒過來,張嘴就哭:“嗚……為什么救我,家里都成這樣了,還不如讓我死了好?!?p> 林逸聽得云里霧里,柔聲問:“姑娘莫怕,慢慢說,家里究竟出了何事?”
丫鬟坐起身,望著救命恩人,哽咽著解釋:“不瞞兩位公子,小婢名叫香蘭,是城中許家丫頭,主母大人平日里對我恩寵有加,而許老爺也視我如家人,香蘭深感大恩。許府雖然說不上多么富貴,但也不缺衣食,日子過得和睦,直到三天前,一位美婦暈倒在門口……”
清晨時分,香蘭拉開紅漆大門,手挽著竹籃,從府里出來,去早市買菜,一打眼嚇了一跳,原來有位渾身臟兮兮的女子,正側(cè)趴在臺階上。
那女子見有人出來,緩緩抬起頭,黑布罩衫中露出一張瓜子臉,卻是嘴唇干癟,面帶饑容。她顫抖著抬高手臂,五指骨節(jié)棱凸,肌肉枯瘦如柴,氣息虛弱地道:“小姑娘,給點吃的吧,賤奴已經(jīng)餓了好幾天,粒米未進,再熬下去,恐怕得暴尸街頭,求你大發(fā)善心,救救我。”
香蘭顧不得盤問,趕緊轉(zhuǎn)身跑回府中,去稟告主母。沒過多久,就帶著主母和兩名家丁趕來。
黑衫女子見到他們,又把話重復了一遍。主母沖她打量幾眼,當即下了決斷,遂讓家丁扶著她,帶回府中救濟。
眾人在大堂里歇下,主母讓香蘭去膳房取了滿滿一盤熱饅頭,又盛了碗稀飯擺在桌上,全部推到女子面前,還不忘叮囑:“妹妹,你慢些吃,別噎著?!?p> 黑衫女子感激流涕,重重點頭,狼吞虎咽地喝光一碗稀飯,才緩過口氣。發(fā)覺眾人都瞧著自己,連忙尷尬地放下碗,面露紅暈,拿起饅頭,用手指撕開,一小片一小片地塞進嘴里,細細嚼著。
見她吃相斯文,主母露出微笑,道:“沒關(guān)系,不用矜持,瞧妹妹這樣,肯定是餓壞了。”說著,眼睛一直往她臉蛋打量。
這女子螓首蛾眉,齒如齊貝,五官精致,生得小家碧玉,雖然滿身塵土,卻不掩美貌,主母瞧得喜歡,便打聽道:“妹妹姓甚名何,是哪里人?”
黑衫美婦答曰:“奴家姓袁,是北邊人,近來蝗蟲成災,田地被掃蕩一空,又遭大幽軍掠奪。父母不幸慘死,我跟著鄉(xiāng)親逃難,未料半路走散,忠厚淪落至此地?!?p> 主母撫首嘆道:“唉,妹妹真是可憐,你若無處安身,不妨先在我家住下,以后再作打算。”
“多謝菩薩!”袁姓美婦聞言落淚,顫抖著要跪下,囁嚅道:“小女子一無所長,不知該如何報答……”
“妹妹言重?!敝髂岗s緊將她扶起,傷懷道:“莫要哭了,你先在我府里養(yǎng)好身體,姐姐愿收留你,不會差遣你干粗活?!?p> 看著袁姓美婦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不禁又怒道:“那北幽如豺狼猛虎,燒殺劫掠,無惡不作,多少百姓流離失所,遲早要遭天譴!”
好一陣安慰,等她吃飽喝足,再叫香蘭領(lǐng)她下去,沐浴更衣,安排住處。
風卷云舒,日頭西沉,已至酉時,許老爺剛下差回來,就聽仆丁們談及此事,趕忙找妻子一問,知曉了大概。
主母對他說:“我瞧那女子生得美貌,舉止斯文,談吐流利,便起了收留之心,想她日后承情,又無去處,正好給老爺您當個妾?!?p> 許老爺驚喜過望,急道:“那我去瞧瞧,這美人到底長得什么模樣?”
主母吃醋道:“死東西,你猴急什么,我還沒跟她說呢。再者,就算讓她入門,也只是個??!”
“嘿嘿,那當然?!痹S老爺樂道,“既然你翻醋壇子,為何還收留她?”
主母白了一眼,無奈道:“這年頭,誰家不是三妻四妾,老爺您在庸州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怎可讓外人看低去?而且您白天上差干活,家里只有我自己管理,總覺得忙不過來,也該找個懂事的分憂?!?p> “還是娘子賢惠?!痹S老爺豎起大拇指,心不在焉地聊了幾句家常,主母看出他心思,嗤道:“瞧你那樣,想看就去吧……哎,記著,別嚇著人家?!?p> 許老爺答應出屋,笑得合不攏嘴,一路快步生風,趕到客房前。
他駐足少頃,整理好衣裳,再敲響門扉,咳嗽一聲問:“袁姑娘,我是許府當家,內(nèi)人今日準備倉促,你住得還習慣嗎?”
屋內(nèi)響起腳步聲,房門吱呀打開,走出位身影婀娜的美貌女子,許老爺眼前頓覺一亮,遠勝猜想。
那美婦彎腰行禮道:“多謝許老爺,小女無以為報,愿為您做牛做馬?!?p> “客氣,客氣,舉手之勞罷了……聽內(nèi)人說你身世可憐,不知究竟發(fā)生何事?”許老爺憂心問道。
美婦羞澀一笑,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故意問這茬,好讓自己講上半天,才能趁機進屋。思考片刻,打定主意,便側(cè)身讓道:“老爺,外面天色已黑,不妨進來坐會,奴家慢慢與您說?!?p> 許老爺計謀得逞,當下也不作推辭,邁腿進了屋??蛇€未回頭,就聽見身后響起磕碰聲,那美婦竟主動關(guān)上門。
他不禁喜上眉梢,心里瘙癢難耐,可還沒高興完,后腦勺猛地一疼,兩眼發(fā)黑,暈了過去。
美婦放下手中門栓,除去衣裳,露出瘦弱的背脊。接著,整個人僵立不動,雙目失神,肩膀高高隆起,肌膚膨脹鼓動,似乎里面有什么東西,正在掙扎欲出。
刺啦聲響,一只黑爪撕開脊背,從中鉆出一只黑漆漆的怪物,落在地上。這怪物僅猴子般大小,頭頂圓禿,渾身長滿疙瘩,后腦上掛著幾縷紅毛,青面獠牙,翻著豬鼻,眼珠凸在外面,卻沒有眼皮,長得奇丑無比。
美婦整個身子好像泄氣般,瞬間干癟掉,變成一攤?cè)似ぢ涞降厣稀?p> 怪物咧開長嘴,動手翻過許老爺身體,將他衣襟撕開,然后抬起胳膊,張開鋒利如刀的指甲,猛地扎進他胸膛!
主母在寢屋等了許久,還沒見丈夫回來,心里很納悶,抱怨著:“這死東西到底干什么去了?”
她穿上外套,出門去尋,院中不見許老爺身影,轉(zhuǎn)到了客房前,聽見里面?zhèn)鞒龉猪懀路鹩兄灰矮F在撕咬獵物。冷不禁地一股惡寒涌上后頸,心生不祥,立即推開房門。
接著就看到自己丈夫倒在血泊里,腸子流了一地,顯然早已斃命。而一只黑猴子般的怪物,正用爪子從他腹腔里掏出內(nèi)臟,捧到嘴邊啃食。
聽聞聲音,怪物警覺地回過頭,露出染血的恐怖面容,丑陋猙獰。
“有鬼啊——!”主母撕心尖叫,當場嚇暈。
……
香蘭繼續(xù)道:“聽到主母叫喊,我和家丁拿起木棒鋤頭,匆匆趕過去,還以為家中遭了賊。結(jié)果到那一看,就瞧見主母暈倒在門口,而廂房內(nèi),老爺被吃得只剩下外面一個空殼。我又驚又怕,好不容易掐醒主母,聽她說了怎么回事,全府上下嚎哭不止,幾個膽大的給老爺收了尸,閉門操辦喪禮?!?p> 林逸與張英卓四目相視,看到對方臉上都掛著恐慌。
香蘭哽咽道:“自那晚以后,主母就跟變了個人一樣,無事就對下人打罵,還說都是我不好,把怪物引到家中。今天甚至抄起剪刀要和我拼命,辛有家丁把她攔住,我一路逃將出來,可左思右想,都覺得是自己不對。剛走到珍珠湖邊,打算投水自盡,結(jié)果又被你們救上了岸?!?p> 聽完這樁慘劇,張英卓駭?shù)妹嫔l(fā)白,啞著嗓子問:“林師弟……這可如何是好?”說罷,才發(fā)現(xiàn)自己聲音都在打顫。
林逸愣神不語,過了半響開口道:“回去稟告師父吧,他應該有法子?!?p> 香蘭驀然抬起頭,驚問:“你們師父有辦法嗎?”
林逸點頭說:“家?guī)熉迳剑颂靸愿`官?!?p> 香蘭乍聞此言,震撼失色:“靈官——難道就是傳說中,那些斬妖除魔的高人?”
林逸自豪道:“正是!”
香蘭回過神,猛地跪地磕頭,哭道:“多謝兩位公子大恩,懇請你們師父出山,為許府斬妖!”
“快快起來,折煞我們了!”林逸彎腰將她扶住,“你且跟我們回靈官府,和洛師父說明白,讓他老人家出手?!?p> “多謝公子!”香蘭抹淚起身。
兩人領(lǐng)著丫鬟回去,林逸皺眉苦思,突然問:“香蘭小姐,你說那怪物會借竅匿形,此事當真么?”
香蘭舉手賭誓道:“小婢親耳聽主母所說,我們也看到袁氏留下的人皮,若有欺瞞,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別亂發(fā)誓?!绷忠葸B忙喝止,又問:“那天你們聽到聲音,趕過去救援,但現(xiàn)場只剩她一人……有誰看到妖怪去哪了?
“當時忙著救主母,老爺又變成那樣,沒人注意到妖怪去哪了?!?p> 林逸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沒有再問。三人加快腳步,急著去見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