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城緣香寺經(jīng)過弘晝上次的洗禮已經(jīng)變得殘破不堪,這本就是江寧城唯一的寺廟,多虧了慧聞對同行的排擠,弘晝接下來才不用去費力清剿江寧的和尚。
寺廟深處是一個廢棄的柴房,房門緊鎖,窗戶亦被木條釘死。這個柴房的位置極不起眼,它被濃密的竹林給擋住了,若不是劉鈞招供,耿重他們還真找不到這兒。
柴房的屋頂上本掛著一個燭燈,因為掛鉤是銀制的,弘晝便讓人將它暴力拆除了,于是房頂上就留了一個洞。江寧下了幾天雨,雨水順著洞淹了柴房,不見天日,里面除了透著一股子霉味兒,還散發(fā)著惡臭。房間里七個人抱成一團,外面熱得要死,里面的人卻是瑟瑟發(fā)抖。其中一人面朝門口,身體顫栗,他手捂腹部,眼神渙散,不時地往外伸著舌頭,舌苔白膩,突然他身體一怔卻是大小便失了禁。
“現(xiàn)在你可是京城的名人了!”何嫣搖著扇子打趣弘晝。初夏的院子生意盎然,院中的大樹枝葉繁盛,鳥窩里的鳥兒又回來了,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弘晝吹了吹地上的灰,沒好氣地靠著她坐在地上,一把搶過何嫣手里的半顆蘋果,用力地咬了一口,“我一直都很出名,只不過離開了陣子,大家便覺得冷清了些。現(xiàn)在我這個話題大王又回來了,大家自然覺得親切!”
“呵呵!”阿扣開心地摸了摸弘晝委屈的腦袋,“最難過的不應該是工部尚書大人么?”
“他不難過,散了朝他就往太后那里跑,有太后撐腰,這點瘋言蜚語皇上是怪不到他頭上的。我敢肯定,只要皇上去了壽康宮,那位奶奶肯定會狠狠地數(shù)落我!”弘晝完全忽略了輩分問題直接稱太后叫奶奶,將啃完的蘋果丟在茶幾上,在衣袖口擦了擦手,雙手向后撐著地面,抬頭望著樹上的鳥窩,“這個奶奶可是一點兒也不懂得感激別人,她只會為了自己,損人利己的人注定不會有好結果的!”
“以前你說額娘有稱太后叫錢氏,可是太后明明是鈕鈷祿氏??!”何嫣搖晃著椅子,這個問題困擾她很久了,她可不敢在旁人面前提及,這也是弘晝和她們八卦的時候透露的。
“我以前也不叫章佳氏!”阿扣寥寥數(shù)字便解釋了太后的過往。
何嫣捂住張大的嘴,這可是一個大新聞,太后是個漢人,這要是傳去的話,京城可就真的熱鬧了。
“那日額娘急了才亂了分寸說漏了嘴,我耳尖聽到了!”弘晝扭動著脖子,他對這個新聞不感興趣,后世里人們對乾隆身世的議論有很多,答案一直都是撲朔迷離。
“你們說太后姓錢,錢文也姓錢,他們祖上有沒有關系啊!”女人的八卦是永無止境的。
阿扣笑道:“不能吧,這想扯上關系那得翻多少代親??!”
“那你說太后要真是漢人,那皇宮里的玉蝶豈不全是假的!”何嫣迅速帶動八卦的氣氛。
“什么是玉蝶?”阿扣不知道那東西是干嘛用的。
兩個姑娘很快圍繞著皇氏族譜開始八卦攀談,她們已經(jīng)將邊上的弘晝給忽略掉了。
弘晝抬頭尋找躲進云層的太陽,嘴里喃喃地喚道:“錢文,錢文!”弘晝很自然地回憶起自己背后的刀疤,以及那天背后被人砍了一刀的情景,如果不是他的鎧甲夠硬,對方的刀太盾,那他的小命在那晚就結束了!弘晝的眼睛慢慢地瞇起來,眼神變得冷酷無情,轉而嘴里又念叨起太后,片刻后他露出笑容自言自語地說到:“多行不義必自斃!”
“怎么了?”阿扣敏感,她發(fā)現(xiàn)了弘晝的異常。
弘晝輕輕拍了拍阿扣的腿,安慰道:“放心吧!沒事的!你們聊著,我去找嚴祌有點事,我很快就回來!”
“皇上!江寧尚虞備用處的探子回來了,說是江寧大乘教在一月前已被盡悉鏟除,現(xiàn)代任的駐軍將軍克己奉公、嚴明律法,守城軍士亦不可同日而語!”李玉在乾隆邊上認真地轉述探子的密函。
乾隆揉著太陽穴,他剛才太后那里回來,太后可是在他耳根子邊狠狠地數(shù)落了弘晝,說是京城風雨都飄進皇宮了。乾隆只能笑著替弘晝辯解,明明得了便宜卻還要賣乖。
“知道外面是誰散得消息么?“乾隆的語氣像是在質問李玉,比起江寧城他更關心京城,他想知道短短一個上午的時間里是誰,又是如何將這前不著調的消息傳遍紫禁城的。
“尚虞的人找了,沒有源頭,大街小巷的都在議論,法不責眾!況且和親王也不是第一次被議論了!當初和親王當街毆打鄂善大人的事情傳得比這兇!”李玉似乎有意替?zhèn)溆锰幍娜碎_脫。
“沒用的奴才!“沒找到人這讓乾隆很不開心,他冷哼道:”可比前朝的兩廠一衛(wèi)差遠了??!“
李玉在一旁附和:“皇上說的是!這群奴才真是沒用!“可他眼珠子卻是不停地轉動,心里盤算著什么就沒人知道了。
乾隆不著痕跡地瞟了眼李玉,淡淡地問:“鄂爾泰有什么動靜?”
“回皇上,鄂爾泰大人回到府里就關了大門,哪也沒去,誰也不見,南三所只剩下張廷玉張大人!”
“高斌呢?”乾隆轉動著手里的玉扳指,“最近,不,一直以來高斌都跟張廷玉走得挺近!”
李玉想了會兒回到:“張大人散了朝后是去了南三所,只是一盞茶的功夫就出來了,之后去了貴妃娘娘那里,現(xiàn)在估摸著已經(jīng)出宮了!”
乾隆點點頭,“若是有準噶爾的消息,立刻傳奏!”乾隆向李玉揮手示意他退下,因為他看到門口進來個人,那人端著杯子,正是令嬪。只是李玉走后,乾隆看李玉背影的眼神卻是大大的不善。
“皇上有很久沒去你那里了吧!”富察皇后拉著貴妃高氏的手替她鳴不平。
“這樣也清凈!不被旁人惦記!”高氏笑了笑,不放在心上,乾隆不來省下她不少麻煩。
“你啊倒是心寬大方,不像純妃和嘉妃深藏心機,也不像愉貴人和怡嬪那樣斤斤計較!”富察皇后的臉上聚起怒色。
高氏左右看了看,對著緊低著頭的宮女吆喝:“你們都下去!”看著宮女們都離開,高氏才面向皇后,“沒有證據(jù)可不能亂說話!”
皇后的嘴角流出嘲諷,她搖搖頭,沒有聽進去。她嗤笑道:“永璉這走了才多久,皇上怕是都忘了吧!這一連就納了兩位貴人,還從不見來朝拜,真是得寵??!”
高氏不停地撫著皇后的后背,愁容滿面地安慰道:“別因為去計較她們氣壞了自己!皇上只是一時喜了新,過陣子就好了。再說了,您總把皇上堵在門外也不是事兒??!”
“我不想見!”皇后雙眼空洞地望著床榻,她最后就是在那里抱著永璉的。
高氏一激靈,她好像聽到了門外有腳步聲,那聲音漸遠,她本想喚來宮女詢問,可是手卻被皇后拽著,看著皇后搖頭,高氏只能嘆口氣陪著她一起盯著床榻。
“算得怎么樣了?“
這聲音讓嚴祌一驚,倒不是他心虛,只是冷不丁的一聲嚇到他了。坐在地上的嚴祌站起身摘下西洋鏡,看到弘晝端著兩杯茶站在門口,心下也就釋然了,沒有人引路便能找到這賬房里,除了弘晝沒旁人。
“快請坐!“嚴祌招待,僅是片刻他便一拍腦門,這里擺滿了賬本和名冊。嚴祌不好意思地笑道:”是我糊涂了,這里地方小,為了放賬冊,我就讓人把椅子都拿出去了?!皣赖r理了理衣服,向著門外走去,對著弘晝招呼:”走!咱們到外面坐著聊!“
“別!“弘晝一抬胳膊擋住了他,”這里不是江寧,在江寧就算在大街上扯淡都沒事,這不行,京城里尚虞備用處的眼線太多,得小心點。這里就好,也沒人找到這里!“弘晝找了塊不大的空地,將茶杯放在了地上,屁股下面也不需要東西墊,就這么坐了下去。
嚴祌看到弘晝毫不拘束,便麻利地收拾了地上的賬冊坐到了弘晝的邊上。他剛剛聽弘晝說了備用處,心底里便有些不放心,“這尚虞備用處在我們商人堆里喚作粘桿處,就和以前的東廠一樣,盡干些沒祖宗的玩意兒。可是這江寧怕也有??!“
弘晝抿了口茶,他放下杯子,面向嚴祌,“不怕,我知道他們在江寧的人員分布,也知道怎么聯(lián)絡他們!“
“可他們會乖乖聽咱們的話么?不是說他們只聽上面的?“嚴祌豎起食指向上指了指。
“誰讓他們聽話?!昂霑円馕渡铋L地望著嚴祌,他又不是善男信女。
嚴祌恍然,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弘晝笑著點頭,“這群人向來都是活在暗地里,沒人見過他們,只不過有專門的腰牌和對接的暗號。這很簡單,我的人也行?。 昂霑兊哪樕先菈男?,充滿邪氣。
嚴祌喝了口茶,壓壓驚,這算不算殺朝廷命官?弘晝這招李代桃僵玩得嚴祌有點防不勝防,他壓低了聲音說到:“如此江寧要是沒了陳宏謀,那便算是徹底地被割據(jù)了!”
“沒事的!他是個聽話的人?!焙霑兒芸春藐惡曛\,這個官和張廣泗有點像,就是沒有張廣泗辦事利索,當然要得就是他不利索。
“把京城打理好還要多久?”弘晝來這里就是想知道什么時候他可以動身離開這里。
“最快要一個月!“嚴祌粗略地算了下,這是京城,不能賤賣,大批量地賤賣會引人起疑。
弘晝認真地琢磨了會兒,點點頭,“能快最好!這里很快就會亂的,我們得早些離開這兒!“
“何出此言?“嚴祌離開了大半年,再加上他不關注朝堂,弘晝的話便有些難以理解。
“粗略地給你解釋下,后面咱們細講。之前我曾聽聞鄂爾泰和張廷玉去見過某個親王,上一輩的,怕是要鬧點事情!另外,那日在審理鄂善的時候,我見到了弘皙和弘升,我有預感,這幾個貨得整點幺蛾子!還有怡親王,以前我在京城時從不見他殷勤,可是我一走他就不停地往宮里跑,勤快得不得了,現(xiàn)在還主動到了戰(zhàn)場上去,不簡單!最后,這宮里來了位婉貴人,她是誰,你我都清楚,但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她是從江南來的,老家還是浙江海寧的,她若不姓陳那還好,可她偏偏就姓陳,還拼了命地往宮里鉆,這可就不得了了啊!“弘晝心有余悸地晃著腦袋,紫禁城啊紫禁城,要刮暴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