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酒,沒有菜,卻盡七壺清茶,這里沒有一個人覺得餓,覺得累。最里間的房間里,弘晝已經連續(xù)講了兩個半時辰,看板上的圖紙已經換了不下于十五張,下面聽的人皆是豎起耳朵,雙眼睜大盯著看板,聽得如癡如醉,身形不曾動過半分。房間里的情景猶如一幅畫,這里的一切事物都是定格的。
沒有人敢眨眼,弘晝講的這些東西對他們來說就好比落入凡塵的織女,可想?yún)s不得觀。
弘晝講解得細致、緩慢,循序漸進而讓所有人都能明白圖紙上的物件兒都是什么,又是什么原理,都能用來干什么。這些稀罕物,大清沒有,洋夷那里更沒有。
看板上的圖紙猶如后世老師手里的幻燈片,最后一張已經講完,下面坐著的人均是意猶未盡,還未緩過神來。半盞茶的功夫去了,他們才敢舒展身體,盧勇建放下早已麻掉的腿,陶舸則是摸著光禿禿的下巴,他還在回憶弘晝在上兩張講解的圖紙,原來那個轉圈的片片是真地能飛??!若能于戰(zhàn)場上高空襲來,不論是偵查還是強襲,即便是皇宮亦是如入無人之境。
陶舸早就覺得弘晝所講的飛機是有可行之處的,道理他是明白了,弘晝圖紙上畫的蜻蜓雖然樣子丑了點,但是很形象。這個東西是有搞頭的,他還不知道弘晝嘴里的石油是如何像打水一樣從地底下打上來,但是他潛意識里卻是做了決定,這個會飛的東西不管是十年、二十年也好,都要搞出來。
這里每個人的面部表情均是不同,陶舸像是發(fā)呆。盧勇建在和邊上的人議論,議論的三人不停點頭。嚴祌則是皺著眉頭,他心里像是想到了什么,就是吐不出來,左右撓著自己光潔的額頭。嚴祌抬頭望向弘晝,突然間靈光乍閃,他轉過頭看著看板邊上懸掛的地圖,一拳打在桌面上,迎上弘晝的目光,兩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這些東西能理解么?呵呵!”弘晝的嗓子有點沙啞,他感覺自己的喉嚨在冒火,從蒸汽機到電,再從電到發(fā)報機,從船到飛機,再從牛痘到石油,他講了個遍,天馬行空無一不是事實。
“能!”這話是陶舸說的,弘晝講的內容他真的全部都聽明白了,兩個月的蒸汽機和發(fā)電機不是白玩的。
“不理解也沒關系,慢慢來,你們只要知道這些東西都是可以變成現(xiàn)實的便成!”這里至少還有一半的人臉上掛著迷茫,但弘晝的嗓子冒煙,這里的茶壺全空了,音響系統(tǒng)不支持他繼續(xù)說下去。
“好了!”嚴祌拍了拍手,對著周圍的人說到:“今天就先到這里,咱們以后隔三差五的便會聚在一起,先不用太過著急,時辰也不早了,咱們先把這中午飯給對付過去,是吧!哈哈!”
“對對對!”杜成川急忙附和,這里他是地主,“還沒來得及給兩位接風,我這就去吩咐廚房。怠慢了!怠慢了!我先去弄壺茶來。”說完急匆匆地推門而去,他得自己下樓去吩咐,現(xiàn)在的門口已經沒有人再站崗。
這兩人一開口,眾人才發(fā)覺房間里肚子傳來的怨念,也分不清是誰的,只是你看我,我看你,摸著肚子笑笑。
“王爺,咱們出口時為何不在浙江沿海做?干嘛非得跑到緬甸去,這樣豈不是費時費力?”嚴祌提出了自己的疑問,現(xiàn)在目標很明確,這里每個人身上都有擔子,現(xiàn)在愁的是時間而不是錢。
“第一,咱們沒有專門從事戰(zhàn)斗的人員,準確的來說是士兵,江寧還有個陳宏謀礙事,況且也沒有足夠的地方用于訓練,這也是咱們目前所缺的。第二,若是進出在一起,無疑加重港口的負擔,前期泊位的數(shù)量不會太多,咱們只適合進,因為進來的東西就是咱們馬上要用的,咱們卸貨的速度要比裝的速度快,這樣也可以減少船??吭诟劭诘臅r間。第三,若是從港口出貨,車隊太大惹人生疑,從緬甸那里會寬松一些,畢竟是國土接壤的邊境?!焙霑兙徚司徲值溃骸斑@一路上的公關也是件麻煩事,以前我總希望大清的官員是公正清廉的,可是現(xiàn)在我卻希望他們一個個都是吃飯不干事的飯桶,但百姓于水火,確是無妄之災了。”
“呵呵!”韓士承笑道:“這大清的官,是皇帝的官,不是百姓的官。能解決的事情不用找他咱們自己就能辦完,不能解決的事情就算是往衙門跑斷了腿,他還是解決不了。大清的官有和沒有,對咱們來說都沒差!”
“就是!”韓士承邊上的薛霖點頭贊同,“衙門口是朝南開的,能辦事的不是他們,是咱們兜里的錢!”
“你們說得都對!有錢能使鬼推磨,可咱們?yōu)槭裁淳墼谝黄??是因為在大清,商賈快活不下去了,咱們需要一塊凈土,而不是這渾濁的泥潭。咱們有能力讓自己過得更好,讓自己身邊的人過得更好。古人說過: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不管心中有什么樣的理想、抱負,就算再不切實際,只要咱們變得足夠強大,那就沒什么可難倒咱們的。前面的大道是一片光明,咱們只能踏出去,止步不前,就只能葬身在這泥潭里!”弘晝洗腦的方式和大乘教可不一樣,一個是毫無根據(jù)的歪理邪說,談仙道佛,叫你看不到邊,另一個確是實實在在科技文明支撐下的偉大抱負,科技就放在你眼前,你無法反駁,抱負寄存于你心頭,你無法摒棄。
科技的神奇在于他給了你無限的可能,重要的是可能不是可能,而是事實。弘晝的洗腦不過是寥寥數(shù)語,其效果卻是儒學宗教不能比擬的。弘晝沒有言志,但開辟凈土之言,用心已不必贅敘。
“八天后,我會和嚴掌事及薛管事幾位啟程去云南,我和威爾士親王有約定,不過這一路會很趕,咱們需快馬加鞭!”弘晝轉向康逸和韓士承,“浙江的事情就拜托兩位了!”
“哪里哪里!”康逸擺手,他和韓士承對視一眼,兩人笑得輕松,“咱們和官府打過多少年的交道了,這種事情都練出來了,哈哈!”
看著他們的輕松樣,弘晝點頭認同。今天這會散了以后,他還要再去見一個人,既然是報著督學的名頭出來的,自然得做得像樣點。
“這場仗可不輕松??!”乾隆緩緩地將手里的奏報放在桌子上,他身邊的令嬪替他滿上茶水,不過現(xiàn)在的乾隆卻是滿面愁容,美人在前,無心消受。
乾隆瞄了眼邊上的令嬪,這位佳人每次都是不請自來,而且約好了般是和婉嬪一人隔著一天來,但是奇的是每次令嬪來的時候都是西北軍報送上來的日子。他現(xiàn)在沒有心思計較這是巧合還是別有用心,他只關心前面的戰(zhàn)況。傅恒和弘曉的奏報完全不一樣,弘曉提議后撤暫整軍隊,而傅恒卻認為弘曉一味避讓而錯過了進攻的最佳時機。
前線的兩人貌似又出現(xiàn)了去年金川的問題,就如同訥親和張廣泗不和一樣,兩個權職相當?shù)娜嘶ゲ幌嘧專钡胶霑兊搅藨?zhàn)場,事情才被解決。傅恒和弘曉站不到一起,難不成得自己親自到戰(zhàn)場上督戰(zhàn)?
李玉一直守在邊上,他悄悄地直了直背,令嬪瞧見了只是微笑,若是今天在這里的是婉嬪,李玉絕不敢直腰。他陪著乾隆的時間長,乾隆心里在想什么,他基本上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于是他悄無聲息地走到乾隆跟前,小聲地說到:“萬歲爺,要不把王爺喚回來?”李玉口中的王爺單指弘晝,若談論別的親王,李玉會帶上爵號。
“弘晝?”乾隆嘴里念著名字,他很想把弘晝喚回來,他有種感覺若是弘晝去西北,估計要不了小半年,這就完事了。但乾隆搖頭,弘晝現(xiàn)在已經遠離權勢,他沒離開京城之前,威望和聲勢如日中天,現(xiàn)在既然瀟灑解脫,何必再去騷擾他,大清又不是無人。
“不用喚他!”乾隆搖頭,“你說朕要是把傅恒和弘曉其中一人喚回來可好?”這兩人對不上眼,放在一起只會事倍功半。
“如今未有上奏我軍的傷亡人數(shù),這說明暫時休整的策略是對的。老祖宗說了: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zhàn)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論實力,我大清八旗將士必然勝于準噶爾余孽,此時只要休整軍隊,伺勢而發(fā)。雖是勢勝,但不可強攻,古有孟德三正二奇,三正則是正面交鋒,二奇乃是奇謀韜略。想來是傅恒大人心急了些,怡親王心中定是有了這般盤算。然怡親王多謀,傅恒大人神勇,二人缺一不可,不過是兩位大人共事時間太短,還需要磨合罷了!”作為一個太監(jiān),能對孫武的思想有這樣的見解,難能可貴。
乾隆點頭,李玉說的內容是有道理,弘曉也在奏報里也提過,他自己本也是贊同的,但他唯一怕的就是兩員大將互掐,想來若是弘晝去的話,還真沒這檔子事。不過奇怪的是,為何一想到自己的親弟弟統(tǒng)領數(shù)十萬精兵,自己心中便是忐忑不安,換成堂兄了,怎么就沒了那芥蒂?
外面的太監(jiān)快步跑進來在李玉的耳邊念了兩聲,李玉對著乾隆躬身奏道:“萬歲爺!皇后娘娘來了!”
乾隆聞言眼前一亮,放下手中的杯子,站起身抖了抖衣服,徑直向養(yǎng)心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