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包藏禍心
過了年后,姚啟圣的死訊傳入京中,太皇太后看著籠中的八哥,道:“姚啟圣是個硬骨頭,我聽說他背瘡發(fā)作,卻不言明,勤于政務(wù),你去歲對他多有苛責(zé),眼下他已亡故,你又何必來問哀家呢?”
太皇太后面色溫和,但口氣之中的責(zé)備卻是顯而易見,皇帝忙道:“孫兒只是……”
太皇太后示意他不必多言,“朝中不想姚啟圣留下的大有人在,黨同伐異之事自古皆有,并非自你而起,這些哀家都明白,只是現(xiàn)在姚啟圣已死,他在任上因修建船只、軍械而欠下的帑金便不要追繳了,否則你讓他的夫人何氏和遺孤如何來還那四萬七千兩的虧空?”
皇帝只得頷首,“是,孫兒明白?!?p> 太皇太后道:“至于施瑯那人,我看他不是個中用的,施瑯只是搶先一步向你表功,可你也不想想,若無姚啟圣、吳興祚等人在福建的密謀籌劃,憑他施瑯神算鬼覺,能拿下臺灣嗎?更何況當(dāng)日是姚啟圣和李光地舉薦了施瑯,施瑯卻聯(lián)合旁人反咬姚啟圣一口,如此忘恩負(fù)義之輩,就讓他留在臺灣那塊地方,別讓他到京城來了!”
這便是斷了施瑯來京為官之路了,太皇太后對施瑯的厭惡,皇帝心下了然,若非自己先一步敕封他為侯,恐怕太皇太后是絕不會同意的。出了慈寧宮,皇帝憮然長嘆一聲,露出惆悵之色,“姚啟圣之事是朕太過絕情了嗎?”
無人敢答,唯余冷風(fēng)穿過幽寂的宮苑,發(fā)出一聲無望的空響,半晌,皇帝道:“也罷,就依太皇太后之言,不必追繳姚啟圣所欠帑金了。”
回了乾清宮,左都御史杭艾據(jù)本彈劾刑部侍郎禪塔海的折子遞到案頭,杭艾道:“平定三藩之后,廣東巡撫金俊聯(lián)合刑部侍郎宜昌阿,侵吞軍餉及原南平王本應(yīng)抄沒入官的家產(chǎn),數(shù)額竟高達(dá)八十九萬兩白銀之巨,尚之信屬下商人沈上達(dá)賄賂二人,二人又因擔(dān)心沈上達(dá)上告,竟將沈上達(dá)殺人滅口,此案原是禪塔海查核,但禪塔海受其二人賄賂,竟污蔑沈上達(dá),稱其乃自縊身亡,而非為人陷害。微臣俱已查核清楚,請皇上圣裁?!?p> 皇帝皺眉,展開奏折,越往后看,俊朗的面龐越是陰沉,李光地道:“宜昌阿原任戶部,后調(diào)任入刑部侍郎,當(dāng)時……”他遲疑一瞬,“是大學(xué)士明珠舉薦了宜昌阿?!?p> 皇帝將折子拍在案上,眸中滿是凜冽殺氣,“如禪塔海、宜昌阿、金俊此三人不嚴(yán)懲,來日我大清官吏有樣學(xué)樣,貪官豈非橫行無忌?拘禁禪塔海,召集議政王大臣,商討如何處置此三人?!?p> 李光地道:“那明珠?”
皇帝看向他,“納蘭明珠雖有識人不明之過,但此事并非他所為。納蘭明珠協(xié)助薩布素圍攻羅剎國軍隊(duì),禁止商貿(mào)往來,功勞甚巨,不必深究了。”
李光地愕然看向皇帝,但見他目光堅(jiān)定,遲疑半晌,終是低頭不言。
出了乾清宮,杭艾道:“索額圖大人被罷免,眼下明珠一手遮天,晉卿,你便是再厭惡明珠,方才也不能直接提出他的名字來?!?p> 李光地憤憤道:“明珠貪污,可皇上為何就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朝局如此,實(shí)在讓人心灰意冷……”
杭艾拍拍他的肩膀,“越當(dāng)如此,吾輩越不可放棄,若連你我都遠(yuǎn)離朝廷,那明珠等輩豈不是越發(fā)猖獗?”
二人咳聲嘆氣而去,正迎面遇上余國柱,李光地素來看不上余國柱在明珠面前搖尾乞憐的奴才相,拂袖而去。倒是杭艾與余國柱同為左都御史,訕訕道:“余大人?!?p> 余國柱含笑還禮,看向李光地,“晉卿這是怎么了?”
杭艾輕咳一聲,支吾半晌,道:“在殿里和皇上頂起來了,被皇上斥責(zé)了,無甚大事?!?p> 余國柱笑盈盈道:“晉卿為人耿直,易得罪人,杭大人,你我同為御史,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與這樣的人往來,恐怕會連累于你啊。”
杭艾只微笑著,“是,多謝余大人提點(diǎn)。”說完,便拱手離去。
余國柱看著他的背影,啐了一口。
梁九功送了兩位大人離去,折身回到乾清宮,皇帝倚在軟墊上,皺眉看著桌上攤開的奏折,捻動著鹡鸰珠手串,梁九功伺候皇帝多年,見他如此模樣,自然不敢上前打擾。半晌,皇帝劈手將案上之物掃落一地,連同那新得的泥金硯臺摔成幾瓣,墨跡飛濺開來,唬得眾人慌忙跪下。
皇帝粗粗喘息幾聲,看向窗外。冬雪未消,晴光映雪,可誰又能知道那清清白白的雪之下,埋藏著怎樣的卑污?
梁九功正想著請靈璧來勸勸,卻聽得皇帝道:“通知鑾儀衛(wèi),準(zhǔn)備出巡京畿?!?p> 皇帝走得匆忙,靈璧待要去回稟胤?病情時,移駕已出了太和門,茯苓扶著她上了肩輿,道:“胤?阿哥自出生起便十分肯病,胎毒消除后,又起高熱,這太皇太后都是知道的,您何必非要跑這一趟?”
靈璧咳嗽一陣,她這一向身子亦很不舒服,年節(jié)下事務(wù)又多,積攢在一處便累得肺氣失宣,杜君惠雖配了藥,吃了卻不見有效驗(yàn),這一陣子人眼看著便瘦了一圈,如茯苓、阿葵等人跟隨靈璧多年,自然憂心。
靈璧道:“既然太皇太后將六宮事務(wù)托付給我,我便不可不上心,否則豈不是有負(fù)她老人家的信任?!?p> 茯苓道:“自去歲閏六月起,榮妃娘娘已被禁足近八個月,可皇上還是不肯放她出來,若有榮妃在,主子也不必如此辛苦了?!?p> 說起榮妃,靈璧倒不敢相信她與錦華之死毫無瓜葛,故而從不曾在皇帝面前主動提起榮妃,三阿哥雖曾代母向皇帝求情,只是被皇帝斥責(zé)之后,亦被禁足于綽爾濟(jì)府上,再不能進(jìn)言。
回了永和宮,胤禛正陪著胤祚念書,見靈璧回來,張了張嘴,終是道:“德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