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沉舟又坐了那個夢,自己身陷昏暗之中,被尸骸包裹、被吞噬。
他驚出一身冷汗,醒來突感,身子還能動彈,已是莫大的幸運。此刻他已經不再那般虛弱,下了床出了門,冬日已然過去,枯木探出綠芽,嫩草鉆破泥土,萬物復蘇。
他深吸一口氣,是春天的氣息,入肺腑,卻沒有了往日的那股氣勁,丹田什么也感覺不到。他又嘗試了一遍,仍是如此,本已經略有小成的李沉舟,此刻竟然連運氣調息也做不到了。
歸字謠背著背簍,一副勞苦樣向這小屋子走了過來。
“小沉舟,你醒啦,那準備喝藥吧。”歸字謠一邊招著手一邊說道。
“你給我喝的什么藥,我現(xiàn)在......一點勁兒都沒有。”
歸字謠撩開隨風飄蕩的長發(fā),說道:“你能活蹦亂跳的還得感謝姐姐我呢,等你養(yǎng)好了身子,我就帶你去見......去見你的老朋友?!?p> 李沉舟眼睛一亮,道:“剃頭周嗎?”
歸字謠笑著拍了拍李沉舟的頭,道:“興許就是你說的這個人吧,但前提是你要先養(yǎng)好身子,我可不想南妄看見你這番落魄樣子。”
李沉舟低下頭來,審視了自己一番,他的確相比前段時間要瘦弱了不止一點點,皮膚也是呈現(xiàn)蠟黃色,而且背后......
他伸手到后背衣服里探了探,凹凸不平的紋路,那奇怪的傷疤還在。
歸字謠在一旁意味深長地望著這個少年,她歪著頭似笑非笑。
周霽曾教過自己一套聚氣凝神的法門,便是引天地靈氣入體,強身健體穩(wěn)固根基,可他現(xiàn)在一點氣息都感覺不到。
待得正午時分,歸字謠費盡心思張羅了一桌還算豐盛的農家菜,清炒竹筍、涼拌竹筍、竹筍鯽魚湯......總是沒有脫離竹筍的范疇,誰叫她歸字謠好這一口呢?
李沉舟只是匆匆扒了兩口飯,菜都沒有多看幾眼,就借故跑了,留下歸字謠一人和滿桌落寞的竹筍。
歸字謠端著各類烹調手法制作的竹筍,站立在窗口望著遠去的少年,不知道她是欣喜還是擔憂。
李沉舟尋得一山勢玄妙處,這里可俯瞰遠處的田林,東南側又有一條蜿蜒的河流,西北面則是一座還算挺拔的山丘,按剃頭周的話來說,這里便是匯集了山水人這三個極其重要的因素,所距又恰到好處,是修行靜思的好地方。
初春還有幾分微寒,李沉舟體質大不如前,在這風口浪尖打坐調息,他還真有幾分頂不住,不禁咳嗽起來。
他想到了盛極一時的寒山寺,穿堂過院的師兄們,高聳的古剎、鐘樓和那一盞暖黃的燈籠;剃頭周的茅草屋,散落的酒罐,石橋上的少女,膩人的紅豆糕
李沉舟抿著嘴唇,縱使他現(xiàn)在落魄、不堪,他心底的那個念頭卻再無動搖,甚至更加強烈,這是他和這天道倫常的抗爭。
吸氣,入肺腑,吐氣,聚丹田,一點感覺都沒有,剃頭周教自己的法子一點都使不上勁兒了,難道是自己身子骨太虛弱了?
身后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是歸字謠端著竹筍拌飯走了過來。
“小沉舟,怎得,這么小就力不從心了?”
李沉舟剛靜下來的心神,被這么一叨擾又凌亂了。
“不妨你按照我說的法子試試?”
李沉舟擺了擺手,他雖然是半妖之軀,但他對歸字謠嘴里的功法并不甚感興趣,在他眼里,佛法和道學才是正道,心之所向。
“哼,不要算了,你不稀罕我還不情愿教呢?!毖粤T歸字謠端著碗調頭走了。
李沉舟長嘆一口氣,他回憶著剃頭周的教導,自己絕非是記錯了門路,可此刻卻就是沒有了當初的那股玄奇之感。他又想起了鄭疏雨偷摸交給自己的逆吐納法,吸氣收腹,吐氣運丹田,可是結果是一樣,毫無進展。
他搖了搖頭,望著前景說不出話來,自己多半是廢了。
一只青鳥落在不遠處的一塊巨石之上,嘰嘰喳喳地叫個不聽,奈何李沉舟此時心境已亂,萬物音韻入他耳皆是陳雜,他便起身回了那小屋。
歸字謠已經給他熬好了湯藥,等著他呢。
“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李沉舟問道。
歸字謠一笑,說道:“我對你很好嗎?我可沒這么覺得。”
“你救了我。”
歸字謠繼續(xù)道:“這么說來也是,我這是不讓南妄傷心,也讓一人欠我一個大人請,雖然他永遠也還不上了?!?p> 李沉舟眉頭一緊,問道:“這是誰的人情?”
歸字謠也不再多隱瞞,她忽然嚴肅了起來,說道:“上任玄天君李承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