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常說,“防火,防盜,防閨蜜?!泵看温牭竭@句話的時候,秦月都覺得這些人應(yīng)該到教會里來試試看,可能會有驚喜。
從圣誕晚會之后,她就和桃子一直有聯(lián)系。后來,她常常到桃子他們那個學(xué)生團(tuán)契里去聚會,就和桃子越發(fā)地熟悉了起來。
桃子是他們那個團(tuán)契的負(fù)責(zé)人,組織能力很強(qiáng),卻并不出風(fēng)頭,每次都是腳踏實地把事情做好。因為為人隨和,再加上團(tuán)契的成員大多都是他們學(xué)校的學(xué)生,所以經(jīng)常有人到她們寢室去蹭吃的。桃子是個在讀的研二,同寢的那個女生常年不在學(xué)校住,所以,偶爾秦月跟她鬧得晚了,也會留下來過個夜。有時候桃子也會讓秦月幫忙,比如說翻譯首贊美詩之類的。做這些事情的時候,秦月總是感到很快樂。跟桃子在一起最大的收獲有兩個,一個就是重溫了大學(xué)的校園生活,能夠再次去食堂吃小炒,去參加學(xué)校組織的文藝匯演,甚至見證校園戀情。這些都讓心境有點兒滄桑了的秦月感到放松。在校生,無論多么地世故,骨子里都或多或少還留著點兒理想主義的影子。盡管有時候,也的確只剩下影子了。另一個原因就是,通過她,秦月認(rèn)識了很多有意思的人。
在桃子的團(tuán)契里,有不少的老外。這些外國人有的是外教,有的是留學(xué)生,來自世界各地,有英國的,有美國的,有加拿大的,有德國的,有新西蘭的,還有馬來西亞的。人到的最齊的時候,能有十幾個,像個小型的聯(lián)合國。他們到中國來的目的各不相同。有的是來歷練,就像當(dāng)初秦月的那個四處流浪的外教一樣。有的則是因為上帝的呼召,來中國傳教。還有的,在秦月看來,恐怕是國內(nèi)混不下去了尋求另一種可能的出路。
他們中有些人幾乎從未缺席過聚會,有的直接參與到團(tuán)契的事工中來,或者講道,或者接待。有幾個人給秦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Lynn來自美國,四十多歲,來中國的時間最長,學(xué)教育專業(yè)出身。她除了性別之外,秦月覺得她幾乎是使徒保羅的翻版:獨身、嚴(yán)肅、原則問題上絕不妥協(xié)。Lynn并不講道,但她的家庭向所有人開放,無論是她的學(xué)生還是同事,還是教會里的信徒或者是慕道友,都會得到她的接待。她住在學(xué)校給她安排的外教樓里,房間并不大,很擁擠的兩室一廳,即使是這樣,她仍不限人數(shù)地把人讓進(jìn)家門。剛接觸的時候,秦月多少有點兒怕她。因為Lynn看上去是在不是一個和善可親的人。那些老外無論誰講了什么,只要是關(guān)于教義的,無論對方說的何等的天花亂墜、感人肺腑,她都一臉嚴(yán)肅地側(cè)耳傾聽,也不管氣氛如何,對方所講的內(nèi)容,但凡有一絲一毫的空隙可以讓人對基督教教義有所誤解或者以偏概全,她都會不顧情面的加以補(bǔ)充。可想而知,原本火熱感人的場面常常會被人潑冷水般地冷卻下來,接著就是尷尬的安靜。因此,秦月在她的面前基本上裝啞巴,而且事實上她的確和對方?jīng)]有什么私交,也不很熟悉。
可就是這么一個看上去不近人情冷冰冰的人,卻常年地在家里免費開設(shè)電影課,把美國的經(jīng)典影片放給感興趣的人看,并講解這些影片內(nèi)容取材的原型究竟是什么。她自己最喜歡的影片之一居然是《美女與野獸》。更令秦月驚掉下巴的是,Lynn居然是個鏟屎官。住宿舍的時候沒有條件養(yǎng)貓,后來不久之后,她就搬出去租房子住,房子寬敞了許多。不過秦月他們再去她家做客的時候,秦月十分地疑惑,究竟誰才是這個新家的主人。因為她家的那只波斯貓是在是太有排場了。在他們做客的那一個鐘頭里,有一半以上的時間,Lynn用來聊她的貓。秦月看著地上各種貓咪玩具,墻角的貓糧,和Lynn手機(jī)上的各種照片以及關(guān)于貓星人的笑話。毫無疑問地,她最羨慕的“人”就是“Garfield(加菲貓,此處專指漫畫、動畫和電影中的那只貓,而不是這個品種。)”Lynn直言,Garfield對他主人John的要求也是她自己對上帝的祈求,“Love me, feed me and never leave me.(愛我,喂養(yǎng)我,永不離開我)”聽了這話,秦月也想做Garfield了。
這群老外中第二有趣的人當(dāng)屬Judy了。她已經(jīng)五十歲了,卻風(fēng)姿綽約。不過一跟她接觸,就不會太注意到她的長相了,因為跟她說話太費勁了。打秦月第一次見到她時起,只要能,她就一定要說漢語,即使從始至終她的漢語都沒有達(dá)到流利對話的水平。而且,因為漢語里有四聲,Judy每次說漢語都邊說邊用右手食指,像打拍子一樣,不斷地畫著每個漢字的發(fā)音,一聲,二聲,三聲,四聲。不僅如此,她說話慢得跟后來《瘋狂動物城》里面的樹懶有一拼。其實沒那么慢了,不過秦月是個急性子,每次跟她聊一會,就覺得有暴走的欲望。
Judy是家里最小的女兒,上面一堆的姐姐,父親想兒子都想瘋了。沒錯,重男輕女并不是中國特色。從小到大,她父親對她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I wish you were a boy!(我真希望你是個男孩!)”這種話對一個孩子的自信會造成什么樣的影響是不難想象出來的。雖然Judy長相不錯,可她卻沒有任何的自信,一直都覺得自己其丑無比,不相信會有人愿意愛她。用她的話說,只要男孩子對她稍微和顏悅色,她就會迫不及待地以身相報。直到后來她信了主,才慢慢地掙脫了心魔,找回了自我。
她的丈夫參加過越戰(zhàn),退伍十年后仍飲彈而亡,從那以后,她就一直是單身,是真正意義上的單身。后來,秦月去了外地生活,輾轉(zhuǎn)聽說Judy結(jié)婚了,她的丈夫是一個從來沒出過國,卻不知道為什么一定要到中國來一趟的美國人。兩個人在中國一見鐘情,認(rèn)識兩個月后就舉行了婚禮。聽說,她婚后非常地幸福。秦月為她感到真心的高興。當(dāng)初聚會的時候,Judy時不時地會講一次道,她每次都準(zhǔn)備的非常充分,闡述嚴(yán)謹(jǐn),大量地使用各種從句,沒說完一個意思就要花上好幾分鐘的時間才能表達(dá)清楚,非常地考?;竟Γ恍湃吻卦碌挠⑽乃?,每次講道前,都要提前和秦月打好招呼,請她做翻譯,盛情難卻,秦月完全沒有辦法拒絕。秦月不是不愿意幫忙,她也挺喜歡Judy的,甚至單獨邀請她去家里做客,跟老媽做了一桌子的菜請她吃,臨走前,老媽還把一套針織窗簾送給了她做禮物,她喜歡的不得了。秦月很佩服她的坦誠,就是那種肯將自己的不堪展現(xiàn)在他人面前的勇氣和力量,秦月自問是否能做到,答案是做不到。
問題是站在一群理工男面前翻譯,一次兩次還行,時間長了就開始招桃花,輾轉(zhuǎn)遞話過來的就有三四個。秦月不想讓自己在桃子這邊的自留地上有什么花蝴蝶飛來飛去的,所以才為難。不過這個困境沒有太久就被一個人打破了。
秦月因為父親去世的緣故,不想成家,所以早就關(guān)閉了求偶的雷達(dá),對任何有意圖接近她的男生都本能地反感,覺得是需要費力打發(fā)的一種麻煩。
這天,秦月到桃子那里去的時候,已經(jīng)是周五的傍晚了。剛到桃子那兒的時候,房廠長來電話,有一份技術(shù)文件著急翻譯出來。桃子需要用自己的電腦敲畢業(yè)論文,秦月就只能讓桃子幫她借一臺電腦用用,好在文件是用郵件發(fā)過來的,不需要打印,只要下載下來翻譯完了發(fā)回去就行。
桃子拿起電話叫了個人過來,好像是教會的一個弟兄,也是一個讀研二的,不過跟桃子的專業(yè)不同,那個人寢室有電腦,不過不是筆記本,而是臺式機(jī),因為對方的專業(yè)特殊,筆記本的配置達(dá)不到他們專業(yè)的要求,所以他們都是自己攢的電腦來用的。
不大一會兒,就有人過來敲門。桃子笑著過去開門,把對方迎了進(jìn)來,秦月跟對方打了個招呼,也沒多說什么,抓起背包就跟著對方走了。
這個男生長了一張端正的國字臉,劍眉朗目,鼻直口闊,一看就是好學(xué)生,好孩子的樣子。他帶著秦月下了樓,往自己寢室樓走。秦月十分感激對方愿意花時間幫忙,就主動開口道謝。對方聽了連連擺手,一連串的“不客氣!”興高采烈的樣子,有種壓不住的喜氣。秦月?lián)闹ぷ?,也就沒多留意。
“你英語不錯。我聽過你給Judy做翻譯?!睂Ψ?jīng)]話找話地打破了他們之間短暫的沉默。秦月的英語一直都很好,從小被人夸到大,已經(jīng)麻木了,只無所謂地說了聲,“謝謝”就沒了下文。對方顯然不是個談話高手,兩個人那就這么一路沉默著走到了對方的寢室樓。
推門進(jìn)到對方寢室的時候,秦月發(fā)現(xiàn)這里居然是個套間,外面是個起居室,一排的書桌靠著墻,上面連著一溜的臺式機(jī),里面就是寢室。秦月沒有探究的欲望,對方打開了一臺電腦之后,她就坐了下來,準(zhǔn)備收郵件。這個男生在秦月的旁邊也開了臺電腦,坐了下來。兩個人都開始安靜地工作,寢室里沒有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