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花與幾位對勁專門在房廊下侍候,為客人舀餛飩。對勁小聲問哪個是吳琴的母親。翠花不屑地向靠墻的留著端飯的夏麗萍拾嘴瞥眼。這種發(fā)形是夏麗萍殫精竭慮設計出來的,專門為了應付這次展覽,以后任其發(fā)展。當婦女們確定那一本正經的目標后,大肆奉承翠花找了個好親家。翠花不以為然地說道,“再好,人家還是要那么多財禮?!?p> “現在就是這行情。”婦女們七嘴八舌。“你這還是少的呢?!?p> “福江快端餛飩。”一位婦女小聲說,怕驚著客人。
福江小心翼翼地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餛飩頂端是一個白滑的剝皮雞蛋。雞蛋與餛飩渾然天成,給人一種珠圓玉潤之感。
“大嫂。”福江莞爾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同席女友的目光在福江與吳琴間游蕩。
“嗯?!眳乔俳乐炖锏氖澄?,謹小慎微地接過碗放在桌上,利索地掏出一張五塊錢遞給福江。
“不要了?!备=缓靡馑嫉卣f。
“給你呢、、、、”吳琴的語調中流露出不耐煩,心中在說,咱們都是有備而來,何必還要在眾目之下假惺惺呢。
僅僅因這五塊錢,翠花心中頓時不平,吳家也太會流露窮酸樣了。為什么就不能恰到好處得裝裝人呢。越是窮酸,越是不應該讓新親小瞧呀。
在去飯店的途中,福海遠離那些輕佻女子,此時,她們的含羞也蕩然無存。福海怕被她們逮住,也因為他此時兜里空空如也。人們一應坐盡。吳琴的屁股一放到椅子上,面對林林總總的美食就不知所措,仿佛賭徒進入賭局,飄飄欲仙不知所終,自得其樂。她肆無忌憚,一筷緊接著一筷往嘴里塞,旁若無人似的不顧及自己的形象。她這種派頭確實很光彩。如此吃相不雅看來已然根深蒂固了。畢竟她只聽到夸耀她的形象秀氣,就保留自然美,沒有聽說對她的吃態(tài)評頭論足,所以一如既往,聽任著嘴巴與肚皮;好像現在的開活青年偏偏欣賞姑娘的這種吃相。倘若她結了婚,又生了孩子,再有些婚齡,那非將酒桌上的食物一概殺盡。
女友以及吳家的親朋對她的彰顯豪放并不大驚小怪,恰恰相反,女友的舉止傖俗,在庸俗的翠花看來更是不堪入目。她們個個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越看越給人一種吳琴在借花獻佛。她們原有的淑女形象早已不翼而飛。這又不是在高老莊?翠花那塵封已久的憎惡噴薄而起,她面帶慍色,仿佛受到別人的污蔑,禁不住用腳碰了碰長生,讓長生也大開眼界一飽眼福。長生未曾聊到窮家家出身的小閨女會如此不可思議,對飯桌的意見太大了,好像一坐到上面就要將其搜刮已盡。他皺眉蹙額,告誡妻子將心中的不滿收斂收斂,不要讓眾人沒有臺階下。
翠花思想單純,她對吳琴是見微知著,自打她見吳琴第一眼起,便從面相上斷定吳琴在修養(yǎng)上遠遜色那些大臉盤的姑娘。然而,娶媳婦不是量體裁衣。在以后,吳琴那鮮為人知的性格特點及諱莫如深的秘密將一一曝光,追悔莫及的丈夫呀,你又能怎樣。
其實長生早就深思熟慮了。在村里,他的長輩人,平輩人,以及后輩人,有幾個沒對自己要娶的妻子深感遺憾過。就是菩薩也有脾性。完美的是思想,不是生活。他雖然看上去滿不在乎,說起來大徹大悟的樣子,實際上內心對吳琴也是耿耿于懷。為了大事,只好不拘小非。他急于了結福海的婚事。
飯終,有的婦女在互相言笑嘻怡,有的無精打采粗枝大葉地用塑料袋清理歸攏殘羹剩飯。小伙子夠籌交錯正酣。有的姑娘到店外換氣去了,好像一頓酒席下來還不是滋味,難以心滿意足。有的愛理不理地與福喜搭訕,說的全是陳詞濫調。她們從他的聲情并茂中得知他是單身的放浪形骸之流,因此沒有人委身青睞他。再怎么開放,村里的姑娘還沒有大膽到在同事面前問男孩,“你是不是想泡我?!边@樣的逗你玩在村里再火辣的姑娘身上也放不響。王德茂與張德發(fā)在為三金自行車的錢碼討價還價。其他幾位長輩在一旁斡旋。
可恥的俗套呀,可憐可悲的年輕人。他們是繁文縟節(jié)、惡俗不堪的犧牲品。她們體驗不到未婚夫含情脈脈地為她們披掛三金的心驚肉跳快感。他也難以體驗帶著心愛的姑娘挑選首飾的那種愜意浪漫。年輕的村民們,我們還有什么可流失?繁文縟節(jié)只會造成雙方主婦不滿的尋瑕索疵。而每個瑕疵的背后都可能潛藏這一場口水戰(zhàn)或陰謀。洽談的結果以兩千八百塊錢拍板。當場點錢驗收,“就這還是看在熟人的面上?!?p> 在福海首次訂婚時,柳家的親戚已經給了姑娘錢了,因此,這次柳家要求親戚不要再破費了。他倆直接將錢給吳琴。翠花將二百塊錢給吳琴時,一一告知了哪位長輩給多少錢。柳老太讓吳琴明天再回去,吳琴推脫說明天還上班。
“你家里怎么沒有人?”福海隨同吳琴來到石頭村。
“不知道。你回去吧。”
“我能吻你嗎?”
吳琴猝然一驚,她本想在福海跟前守身如玉,將自己的純潔盡可能地維持下去。自不待言,她清楚這一天遲早要到來。她陰沉著臉,沒成想這一小小需求會如此倉促。因為在她看來福海不倫不類。
“你怎么了?是不是我、、、、、”福??吹矫}脈含情目光中的尤物一臉不悅,以為自己的要求過分了。但是她太有媚惑力了,使他對她的妖艷姿色揮之不去,對她那玉潔冰清的胴體欲罷不能。
突然,吳琴在他臉上留了個響亮的吻。
“你得給我時間準備?!眳乔俎抢^,心悅地望著地上的青磚?!耙荒愕酵饷娲蚬ぱ健N蚁胫滥慊貋韼Ыo我什么驚喜?!?p> “我正有此打算?!?p> 他亢奮地從吳家出來時,吳琴沒有送他,他以為吳琴還處于害羞中,內心越發(fā)甜蜜了。他的摩托車一轉入公路,便碰上了嬉皮笑臉的丈母娘他們。他問候他們,他們置若罔聞中無人在意他。并非因為他們討厭他,也不是沒看見,完全因為他們太高興了。不僅是對福海,就是對周圍的一切也熟視無睹。他們這是剛從王德茂家將那兩千八百塊錢取回來。夏麗萍一進屋,心中的喜勁還沒有散盡,就詢問女兒這次柳家的親戚給了她多少錢。她那種對錢的狂熱勁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可以說是忘乎所以。在女兒眼中,母親今天反常得讓誰都覺得不可思議。
“看來母親是很樂意這門親事了。”吳琴想。
她終于掙脫了福海這條鐵鏈,多么膚淺的喜悅。殊不知,自己一旦步入婚姻的濘淖中就難以脫身。只因抓住一根稻草就說是希望嗎。她注定要受到婚姻的摧殘。不堅韌,不自主,是人開始悲落的標識。這段日子的壓抑使新獲自由的她喜不自勝,可以說與前者旗鼓相當。前者是旗,拉大旗做虎皮;后者是鼓,鼓角齊鳴。既然如此心曠神怡,那她有沒有捫心自問,為何要自殘呢?人生的很多無奈有時成就了人,有時毀滅了人。人想的都是幸福的,可將來誰也不能望眼欲穿。自由的狂風造成了她忘乎所以,以至她的大腦沸騰,從而精神的牢籠也隨之坍塌。造成這種所向披靡后果的還有一種原因,便是她難以想象自己面對福海的奢求會自由發(fā)揮精神不亂,輕而易舉就將自己難以啟口的話說了出來,更為奇妙的是福海的打算居然與她不謀而合。
然而,她沒有像稀樹草原上的獅王那樣強大到目無它物的地步;只是她的后顧之憂暫時倏然間扭轉成了她的生財之道。美人真美,她慢慢懂得有恃無恐地利用好愛自己的男人;美人真美,閑逸時她甚至感到自己按捺不住對美女的欲望;美人真美,僅憑自己生來的相貌,修養(yǎng)的身段就將福海的魂魄鉤攝了。她為此欣喜的是福海在為她作嫁。這就是福海遠去后,她深思到的婚姻產物。
夏麗萍生女兒是為了防老,親生不成,她就保養(yǎng)了吳琴。初衷亦是為了防老,老年有個拐棍。而現在不了,經濟發(fā)達了,都忙于奔波錢,人心扭曲了。她不指望吳琴能伺候年邁腿腳不靈的她。能指望上嗎?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墒撬吹降幕钌F實忤逆太多了。索性就不指望了。何必像婆婆那樣指望多了心傷透了。她只相信眼下,也確實,眼下要應付的大事太多了。因此,她一門心思只顧斂財。她也擔心女兒的早出晚歸,不過再也不會求助王靜跟蹤,自己也不會。只有旁敲側擊用石頭村的一些真實事情來告誡女兒小心謹慎的合適。女兒何時都不愁寄顏無所,這是夏麗萍唯一的倚仗。吳琴又偏偏沒有領會母親話中有話。她只是若明若暗覺得母親對所說之人不滿;到底是對女方還是男方,她沒有心思參透。而自己又有什么可小心謹慎的。在愛情面前,笑話,她的一生所挖掘大腦里的思維太微乎其微了;一副渾渾噩噩的感覺。
這樣的人,缺少的只是心靈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