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突然傳來一股甜膩的香氣,讓杜若不知不覺停下了腳步。
“阿若?阿若?醒醒,爸爸來接你了。來,咱們回家了?!?p> 爸爸的聲音?來接她了?
是啊,她之前不是一直醉倒在迷蒙巷,后來眼鏡丟了也不敢亂走,就給家里人打了電話讓來接她的么……不對,她是給弟弟杜心打的電話,為什么是爸爸來了?
杜若看著眼前栩栩如生的親人。
“爸,我剛才看到些不對勁的東西,還做了一個特別奇怪的夢,眼鏡你帶來了沒,咱們快回家吧?!彼鸥傅氖郑刈?。
“眼鏡?剛才你不是只說讓我來接你嗎?走吧。”杜父慈祥的笑笑,卻沒順著她揪著的方向走,“若若,回家是這邊啊,你走錯了?!?p> 杜若迷瞪瞪的恩了一聲,隨他走了兩步,停下了腳步。
“爸,你居然不用拄著拐杖了嗎?”
怎么覺得哪兒怪怪的。
爸爸的腿不是很早就傷著了筋脈行走不便,怎么現(xiàn)在這個爸爸倒是腿腳伶俐走的比她還快幾分。
杜若沒有忽視杜父臉色閃過的一絲不愉。
他又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是啊,若若。爸爸腿好了,咱們快回家吧?!?p> 杜若抬手拂掉了杜父搭在她手臂上的手掌,終于否定了眼前這一幕。
“你不是我爸。”
一股清涼感就在這時從頭頂傳來,杜若眼前一震恢復(fù)了清明。
原來是幻境。
晨曦之中天色仍有些昏暗,日頭初生,無邊無際的黃色沙漠往四周蔓延了很遠。
沙子不蓄水,周遭早沒了方才樹林間那股潮濕的感覺,靜謐之中,空氣中的一股甜膩的花香就格外明顯。
杜若環(huán)顧下四周,在不遠處看到了花香的來源。
是一片姿態(tài)端嚴的洛神觀音掌。
原來她是被洛神觀音掌的香味迷惑了。
洛神觀音掌,雖然是仙人掌種屬,但卻姿態(tài)傲然,形似女體,加上成年后的雙掌在前方合十的模樣,就有了這個名字。但它實際上,是一株很招人恨的迷幻形植株。
它通過竊取陰魂最深的愿望,形成景象,利用其去勾引陰魂靠近,從而幫它施肥澆水。
雖然不至于種性惡毒到吸人鮮血,但這種侮辱式的做法,卻讓所有陰魂都很不齒。
杜若的注意力很快轉(zhuǎn)移到了頭頂,方才那股擺脫幻覺的清涼之感,似乎頭頂小花發(fā)出來的。
這么久以來,這還是它第一次彰顯自己的存在,也許被它寄生,并不是一件壞事。
用衣服攏住口鼻,杜若穿過了那片洛神觀音掌,又走了許久,順利見到了第二片石地。
果然和地圖上標(biāo)記的一般無二,周圍無邊無際的沙漠之中,堆砌著同那沼澤地中大小相似的石板地,但此處卻意外的似乎沒有設(shè)什么陣法。
因為她一眼就看到了長在石地中央的那株引靈花和它頭頂上的紅色珠子。
她取下掛在書笈一側(cè)的銀樹枝試探著往石地中央戳了戳。
結(jié)果銀樹枝卻在空中遇到了阻礙,發(fā)出一陣沉悶的“篤篤篤”聲音。
這里仍然有結(jié)界。
一回生二回熟。
地圖上這里標(biāo)記的是火葡萄,她恰巧知道火葡萄若是遇到沙子,會形成爆炸。
想來地圖上標(biāo)識的紅色火葡萄,就是炸裂的意思。
有了方法,杜若取出四串火葡萄分別埋在石地周圍的沙子里,然后迅速跑遠躲在一顆半人高的荒石后等結(jié)果。
埋了火葡萄的沙地,在半炷香后,逐漸從砂礫中散出四股濃濃的白色煙霧朝上空涌去。
但很意外,杜若并沒有聽到接下來應(yīng)該發(fā)生的劇烈爆炸聲。
那股煙霧竟然盡數(shù)被吸附到了那個透明結(jié)界之上。
而沙土之中的火葡萄,沒有通過煙霧獲得足夠引燃自己的空氣,在沙子里釋放了所有的能量后,成了四坨啞炮。
杜若沒看明白,也不敢立刻上前去,等了許久還是沒消息,最后才上了石地去研究被覆蓋起來的結(jié)界。
覆蓋了白色煙霧的結(jié)界邊緣,此刻變得很清晰,也不知道是不是火葡萄沒放夠,她用銀色樹枝試探著戳了戳。
結(jié)果“咔啦”一聲,樹枝下的承力點直接就戳碎了一條縫出來。
唉咦?巨型蛋殼啊。
她上手又是幾下,裂紋順著幾個點迅速裂變,等她數(shù)下敲完,整個結(jié)界就如同鑿碎了的玻璃,四五分裂的盡數(shù)散落到了地上。
原來紅色是焚燒烘烤的意思,這結(jié)界真奇怪。
照例進去迅速摘下紅色珠子,杜若退了出去。
趁熱打鐵,她要去尋找附近另外兩個地點。
那兩個地點挨得極近。就在這片石地往東不遠。
待杜若到了地方,卻犯了疑。
第三處雖然是個泉水標(biāo)志,但四周并沒有什么綠洲或者泉水的存在,反倒是有四眼早就空了的凹槽,凹槽里還有四株沉睡許久的風(fēng)石花。
看到風(fēng)石花,杜若頓時了悟。
既然是風(fēng)石花,那么此處應(yīng)該需要的是芝萊蓮了。
她用芝萊蓮的蓮子暫時喚醒了風(fēng)石花后,立于四角的花兒就如同鼓風(fēng)機一樣從四周醞釀出一股風(fēng),吹散了中央被沙子包起來的結(jié)界。
被覆蓋著沙子的結(jié)界露出真面目后,杜若又上前用芝萊蓮的汁液融掉結(jié)界,終于順利取到了第三顆藍色珠子。
第四顆珠子,杜若取得最是容易。因為它正在第三顆珠子所示不遠處的正下方。既然是用綠色畫了個閃電,她心中一思索,便從身上取出了兩樣?xùn)|西出來。
一樣是飛燕蜜菇,另一樣卻是她在羅王蟻中尋找到的雷荊葉。她思索再三,干脆將兩種植物都放在了原地。
雷荊葉不可遇風(fēng),因它還有另一個名字,風(fēng)引雷。
顧名思義,遇到風(fēng),就會引雷。
只不過現(xiàn)下,有風(fēng)無雨,它即便是個導(dǎo)雷針,也沒雷讓它導(dǎo)。
但既然這陣法需要,又何須有雨,杜若站在原地,只等了片刻,就看到空中陣法的上空,醞釀出了一陣小型雷雨。
一陣噼里啪啦過去,從石板地下緩緩升起了最后一株引靈花。
上面吊了一顆黃色的珠子。
杜若上前輕松摘下,算是順利集齊了那地圖上外面一圈的四個珠子。
沒想到,竟然如此容易。
現(xiàn)在只需去地圖標(biāo)示的最后一個點,取到白色鸚鵡標(biāo)示所在的最后一個珠子,這路線她就算搞定了。
進九炎澗算來已有半月,總共三十樣升階植株她已收集了十一樣,算起來雖然因為運氣成分拿到的居多數(shù),但照此下去,說不得再過一個月,她就能提前升階了。
想到此,杜若越干越勇,一口氣出了沙漠,到達了九炎澗中水源最密集的區(qū)域。
泗水湖島。
泗水湖島外側(cè),套著兩條河,外側(cè)一圈是供給陰獸飲水的泗水湖,內(nèi)側(cè)則是一條普通的黃泉分支。
地圖上最后一個地點,就在泗水湖島的正中央,而且這次要收集的單子中,有五樣都在這座島上。
她只要過了外圍和內(nèi)圍兩條河,便算是又完成一件大任務(wù)了。
只是到里面摘起來容易,難就難在,如何從外圍河岸進內(nèi)圍河島上。
因為外圍河和內(nèi)圍河之間,栽種著數(shù)十棵噬幽金杉,還有一株傳說中的裂石禁輪木。
這兩種樹,都名列在陰間最危險的草木前五十名上。
前者排名四十八,后者排三十九。
正是因為這兩種植株殺傷力巨大,它們才會被單獨圈養(yǎng)在泗水島外圍的河岸上。
杜若在附近找了幾株片竹用天圣藤綁成一個臨時用的竹筏,沒有急著下水。
她要等。
噬幽金杉每天日落時分會有半個時辰的休眠期,待占據(jù)整個島嶼的噬幽金杉休眠了,就是她上岸的最好時機。
現(xiàn)在她只需要考慮如何放倒那株裂石禁輪木,并且及時帶著竹筏進入第二道內(nèi)河就可以了。
漸漸的,泗水湖周圍跑過來飲水的陰獸越來越多引得湖水漣漪不斷,時近黃昏,等了許久的杜若,見時候差不多,終于上了竹筏,開始向?qū)Π秳澾^去。
時候掐的還算準(zhǔn),她剛上岸,就看到附近一株巨大的噬幽金杉收起了全身的尖刺,進入了短暫休眠。
機會難得,杜若迅速跑到樹干旁,插入一根針細狀的竹管收集了三瓶噬幽樹脂。
收好噬幽樹脂,杜若直接就地蹲下,兜頭將一瓶噬幽樹脂盡數(shù)灑在了身上后就蹲在原地等待。
一會兒若是無法及時抽身,趕在噬幽金衫蘇醒以前進入內(nèi)湖,這汁液還能幫她撐個數(shù)息。
不過今日杜若的運氣不太好,她上岸已經(jīng)兩盞茶過去,仍沒有見到那株裂石禁輪木的身影。
不知道今天這瘋子又跑哪兒去禍害了,杜若在原地蹲的腳麻,只敢內(nèi)心抱怨,卻不敢移動分毫。
裂石禁輪木,是《百草錄》里唯一一株會移動的樹,性格暴躁極易生氣。
成年的禁輪木擁有三枝金屬一樣強度的可以調(diào)節(jié)長短的枝藤,三枝枝干上還分別長有一只耳和眼。
至今沒有明確記載說明,如果遇到裂石禁輪木如何逃脫,因為它和無涯佛一樣,都是無差別攻擊,當(dāng)然攻擊力是甩了無涯佛若干條街的。
黃昏日落,杜若等的心焦,就在她一只腳承重有點酸軟打算換個重心的時候,一股涼颼颼的感覺從背后傳來。
裂石禁輪木,喜冷,出現(xiàn)之時周圍氣溫會明顯降溫。
杜若僵住了。
不是說裂石禁輪木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對面的沿河地帶涉水而行,今日她選位置的時候還特意蹲在一片火蕊花前面,溫度不低,怎么這位大佬會跑到她背后去……
杜若剛想偷摸從手臂上扒出點應(yīng)急的東西,一枝帶著冷冽反光的黃色樹藤就從她腦后擦著脖子探了過來,順帶還將她和旁邊這株噬幽金杉攏在了臂中。
感受著那冰冷金屬一樣的樹藤,從她脖子上纏過去漸漸收緊,杜若一個激靈就不受控制的冒出了一句引靈花語。
“喃沙地都。”好害怕。
說完話的杜若呆住了。
她這算是引靈花溝通后遺癥嗎?
禁輪木往日里確實喜歡在落日時分戲水,但今日它一到岸邊就看到了一個新鮮玩意兒,一路跟著追過來,卻不見了那小東西的痕跡。
它四處伸著藤眼搜尋。
環(huán)形湖島上,籠統(tǒng)不過這些玩意兒,很快它就找到了奇怪的地方,正是杜若所在。
杜若今日穿了一身樹皮顏色的外衫,此時與噬幽金杉靠在一處很是融洽,禁輪木的眼睛本就是半個擺設(shè),一時間竟未能分辨出這一小坨并非樹木,只是憑著記憶覺得,幾日不見,前方這顆噬幽金杉突然就變胖了。
難道這顆噬幽金杉要生種芽了?
可是這胖出來的這一截怎生的如此奇怪。
它探長藤枝,將杜若和旁邊的噬幽金杉一起攏住量了量,發(fā)覺它當(dāng)真胖了不少。
沒想到就在此時,那胖種芽發(fā)出了一聲“喃沙地都”,讓禁輪木愣在了原地。
這株裂石禁輪木迄今為止達成年期已有百年。
一百年前,當(dāng)它還是個未成年的時候,就被有心人遺棄在了這一片環(huán)形湖島上,而當(dāng)時與它一同被扔在這里的,還有一株引靈花。
幼年期的禁輪木并沒有成年時金屬化的藤眼,也還未發(fā)育出能夠離地行走的根部,所以終年都是在原地待著靜候成年,而在它不遠處,就是數(shù)株噬幽金杉和和那株引靈花。
噬幽金杉幼年期極短,而且是被離園規(guī)劃著種過來的,所以當(dāng)裂石禁輪木來的時候,這一圈的噬幽金杉都已經(jīng)成年了。
弱小的裂石禁輪木沒有自保能力,所以成日里,噬幽金杉欺負完自己的同族不過癮,就甩著藤蔓欺負這兩個小的。
沒少給這倆造成童年陰影。
那個時候的禁輪木,聽引靈花說過的最多的就是這句話,“喃沙地都”。
它知道,是很害怕的意思。
后來的后來,它終于成年了,戰(zhàn)斗力直升,足以碾壓這附近所有的噬幽金杉,可那株引靈花卻在它幼年長至成年的休眠期間,不見了。
激動不已的裂石禁輪木干脆三枝藤眼全部伸了過去,將杜若捆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提到了眼前。
“久違了,老朋友?!?
葉善司
朋友啊,朋友,你可曾忘記了我~ 我知道,這一片拉雜地兒上,只有你同我最為深刻。 如今我壯大歸來,終于等到你來尋我了。 ——來自一株眼神不好的裂石禁輪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