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碳火
話說另一邊,朱雀聽見賀文嫻找她,便順著聲音的方向找去,走了幾步便見賀文嫻一臉焦急地在園里亂轉(zhuǎn)。
“文嫻姐,我在這里!”朱雀沖賀文嫻招了招手。
賀文嫻一見朱雀,便松了一口氣;“你這丫頭跑到這里作甚?害得我好找?!?p> 朱雀見賀文嫻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便知她找了自己許久,心中一股愧疚之意散開:“對不住,害姐姐擔心了。我在隊伍后面看風景出了神,沒成想一個沒跟上便走迷路了。姐姐不是去找云瑤去了嗎?怎么想起來找我了呢?”
聞言,賀文嫻手指杵了杵朱雀的額:“你呀你,人不大,心思還不少。我這個人素來神經(jīng)大條,做事欠考慮。我后來才想到侯府和章家不和,這云瑤是要和章家公子定親的,所以對你來說,她便不是好人了。你便找了理由不和我過去是不是?”
朱雀被說中,不好意思道:“被姐姐給說中了?!?p> 賀文嫻笑了笑:“自我祖父回京養(yǎng)老,便對朝野之事再也不上心了。我家雖不像侯府跟章家針鋒相對,但孰好孰壞心中也知一二。雖說相府云瑤要嫁進章家,但據(jù)我所知,她也是和善之人?!?p> 朱雀還沉浸在方才祁桓的事里沒拔出來,還在想著祁桓要怎么樣才能自善其身。故心不在焉點點頭:“姐姐說得是?!?p> 但剛才朱雀被祁晟打的一巴掌,此時顯出幾條紅印,賀文嫻見了,連忙低頭細看她臉上的紅痕:“臉上怎么了?怎么像是被人打了?”
聞言,朱雀連忙捂住臉:“剛才走得急,不小心被臘梅枝劃了臉?!?p> 賀文嫻嘖嘖道:“你走得可夠快的,能劃得這么狠。趕明兒我送你一瓶金瘡藥,擦上立刻見效。”
朱雀抬頭,見天色漸漸暗了下去,便拉著賀文嫻的衣袖道:“文嫻姐,我們快回鐘粹宮吧!估摸這會席面也該撤了。”
賀文嫻聽了,連連點頭,拉著朱雀的手便疾步出了園子。
不出一會兒二人便回到鐘粹宮,正趕上大族夫人用膳完畢,各自道別。阮氏見朱雀回來了,笑著沖她招招手,朱雀知道阮氏要帶她坐馬車回府了,便笑著跟賀文嫻道別:“姐姐若有空,日后來侯府我們一起玩?!?p> 賀文嫻爽朗笑道:“那是自然,你若有空來將軍府也可。我們互相串門!”
說著,二人俱大笑起來,惹得貴小姐們紛紛回頭好奇看著。
二人被這一看立即收住大笑,雖說她們都是不拘禮之人??稍谶@種場合還是要經(jīng)營好家族的臉面。
二人道了別,朱雀便跟在阮氏后面上了馬車。
已近深秋。晌午剛過,秋日的天便暗了下來。
天際清冷無比,幾只烏鴉聒噪地叫著。朱雀掀開車簾,看著落葉紛紛下的斑駁宮墻嘆了口氣。
世人只道天家無盡榮華,卻不知有人在宮墻內(nèi)過得悲涼。
一邊,鐘粹宮內(nèi)祁晟捂著臉摔門而入,跟貴妃將剛才的事添油加醋亂說一通。氣得貴妃摔了個琉璃盞:“那下賤東西也敢伸手打你!活得不耐煩了不成。”說完過來查看祁晟的臉:“現(xiàn)在還沒顯出淤青來,等傍晚淤青盡顯了,母親再帶你去父皇那里要個說法!”
貴妃知道今日是皇上陪皇后的日子,每次都要宿在椒房殿的。每每到這一天她便心里煩悶得很。但今日祁桓打了祁晟,她若楚楚可憐向皇上哭訴,說不定皇上為了安撫她,來鐘粹宮也不是不可。
轉(zhuǎn)眼已是傍晚,貴妃帶著祁晟踏進了椒房殿的大門,待宮女通報過后,貴妃囑咐祁晟裝得慘一點,便腰肢曼曼走了進去。
大殿之上,夜明珠散著柔和的光暈。
皇上皇后正在飲茶,一旁大皇子祁征立在一側(cè),表情微怒,看到貴妃帶著祁晟進來,便向著皇上行禮道:“請父皇為兒臣做主!”
原來,傍晚時分,大皇子殿中宮女去內(nèi)務府取例碳回來告狀說,例碳不知何時被人換成了煙氣極重的柴火碳,問了當值的才知道二皇子宮中之人將金絲碳領(lǐng)了回去。
貴妃不知,仍一臉楚楚可憐緩步走來。
章皇后一襲霞色金絲掐花華服,梳著高高的牡丹鬢,見貴妃滿臉可憐相地進來,心中自覺好笑。這個女人從來只會裝可憐博恩寵,若不是她有祁晟這個靠山在,弄死她便如踩死一只螞蟻一般毫不費力。
行至座前,貴妃便“撲通”一聲跪下:“臣妾給皇上請安,給皇后請安。請皇上為臣妾做主?!?p> 皇上此前已聽了大皇子祁征之言,以為貴妃帶祁晟是來認錯領(lǐng)罪的,此時只怒而不語。
章皇后見皇上不語,便接了話去:“妹妹有何委屈說來聽聽也是無妨的。不過今日椒房殿也遇了一樁糟心事,本來今日是內(nèi)務府給各宮分發(fā)例碳的日子,征兒殿內(nèi)的金絲碳被人換成了柴火碳。這皇子的例碳雖是按長幼等級往下分的,征兒是金絲碳,晟兒是銀絲碳,桓兒是玉霜碳。雖說有些許差別,但都是上好的炭火,用起來都是一樣的。我倒想不明白為何晟兒偏偏派宮里的人取走金絲碳呢?取走就取走,為何還要換成柴火碳,那東西煙火大,聞多了是會中毒的。難不成是晟兒蓄意謀害征兒不成?”
貴妃聞言,驚得說不出話。本來她是來帶著兒子裝可憐,治治祁桓的。但此時金絲碳柴火碳的說得她懵懵的。她回頭看一眼祁晟,只見他身子微微發(fā)抖,額頭上已滲出豆大的汗珠。
皇上本來只氣祁晟貪圖享受,聽了章皇后一句“柴火碳有毒”后,心中燃起一團怒火,拍桌而起:“混賬東西!”
皇上一怒一拍桌,嚇得貴妃祁晟齊齊跪地。祁晟身子早已抖得像個篩子。
他是派人去內(nèi)務府取祁桓的炭火拿給御膳房燒火用不錯,但不知怎么就惹上了大皇子。
他跪地爬到皇上身邊:“父皇,我派人去內(nèi)務府是去取老三的炭火,并不是大哥的金絲碳啊!想是取炭火的人看走了眼誤取了大皇子的炭火也未可?更何況,那炭火取了是送到御膳房的,我殿內(nèi)一塊都沒有,更何來越級用碳之說?我冤枉?。 ?p> 聞言,皇上看著跪在地上的祁晟,運著一口怒氣道:“老三的份制是玉霜碳,怎么就成了柴火碳?每人宮中都有例碳,怎么你偏偏要取老三的?你取了送到御膳房做什么?”
事到如此,祁晟被逼得只能和盤托出:“送給御膳房燒火用……”
話還沒說完,只見皇上站起身來抬腿就是一腳,把祁晟踹出幾步遠,咬牙切齒道:“你都拿到御膳房燒火了,讓老三燒什么?你是要凍死他不成?我怎么就生出你這么個混賬東西!”
貴妃見皇上動氣,心中便知他還是念著三皇子,祁晟被打的事如今是說不出口了,便上前給皇上順氣:“皇上息怒,晟兒平素是最懂事的,您也是看在眼里的。這次燒炭的事是晟兒和三皇子鬧著玩呢!小孩子之間的玩笑您不必太過火?!?p> 一番話雖說得有些牽強,但皇上稍稍平息了一絲怒氣,指著祁晟大聲喝道:“那柴火碳是怎么回事?你把老三的例碳偷換成柴火碳了?”
聞言,祁晟連連擺手:“不是的父皇,這幾年老三的例碳都是……”
還沒說完,只聽章皇后清清嗓子,上前為皇上撫背順氣:“皇上,老三從小生母便撒手人寰,我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的。每每囑咐下人好生照管他的生活起居,想必下人們都是照辦的。今日炭火一事應是內(nèi)務府的人一時疏忽,把柴火碳當成玉霜碳裝進三皇子例碳的筐里。二皇子的人來取碳時,一個不留神錯取了征兒的金絲碳?!?p> 話落,貴妃聽出章皇后是在打圓場便隨聲附和道:“是啊是啊皇上,都是那幫奴才做事不仔細,才生出今日的誤會。”
皇上仍余氣未消。
他是不喜歡祁桓不錯,但也不想他受苦。他,畢竟是自己的兒子。
他不喜歡他,不想看見他。
因為,他和那女人長得太像了。
他喜歡她的絕色,趁著醉酒將她逼上龍床。她是平陰候送進宮的前敵國歌姬,想是在敵國有自己的意中人的。即使懷了自己的孩子也不對自己笑一下。耐心慢慢耗盡,仍博不到美人一笑。他便對她生厭,不見她誕下的皇子,也沒有在她臨終前見她一面。
他一直都在報復她。
現(xiàn)在也是,只不過將報復轉(zhuǎn)到另一人身上。她的兒子身上。
但報復歸報復,也只能自己一人報復。由不得別人傷害她的孩子。
皇上想著,眼角的皺紋越發(fā)地深起來。
章皇后是極機敏之人,看得出皇上在想已故的蘇氏。要不是當年蘇氏對皇上始終冷淡,產(chǎn)子后早亡。她便得多騰出手來對付她。她緩緩開口道:“皇上放心,三皇子過得很好,”說著便吩咐身邊的嬤嬤道:“跟內(nèi)務府說一聲,給三皇子備足今冬的例碳,要上好的玉霜碳。另外,給三皇子多做幾身過冬的衣裳,要上好的料子?!?p> 話畢,跪在地上的祁晟和貴妃胃里均翻江倒海。
這個女人好生厲害,本就是她暗地縱容內(nèi)務府對祁桓苛刻,怎么就借今日炭火一事,在皇上面前裝足了好人呢?
偏殿里燭光搖曳,祁桓披衣半倚在床上,月笙在給他喂補氣的湯藥。
德子興沖沖來報:“爺,神了!皇上非但沒怪罪您打二皇子。還賞了好幾筐上好的玉霜碳呢!”
聞言,祁桓只是笑笑:“只一個碳火就把你高興成這樣?”
以后,還會有更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