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沙影
還沒等朱雀回過頭去,老掌柜那雙眼已經(jīng)笑得看不見縫了,只見他恭敬迎了過去說道:“喲!爺,怎么您今日親自來了?平日里不都是德子來查賬的嗎?”
朱雀應(yīng)聲看去,只見夏日陽光里,祁桓一身白衣素裝,帶著炎夏不該有的冰冷,一進門,就給暑熱之氣降了溫。
似乎,他永遠都不會笑。
只是習慣用那雙絕美桃花眼冷冷看向周邊事物,但又不帶絲毫興趣,似乎他這個人與這個世界無關(guān),他只帶著冷眼旁觀這個世界的光怪陸離便是很大程度上的施舍了。
有時候,朱雀便在想祁桓對她到底是一種什么情感,不,是對十年前的的侯府表小姐什么情感。
他從來沒在自己面前表露心意,卻在自己‘葬身火?!鬄榱素Q了個衣冠冢,派專人守墓。似乎每月都會去探望。他也成功接手下侯府之前的店鋪,尤其是這間梁香居,他完全按照十年前的布局來置辦,雖說在某些細節(jié)上做了提升,比如,油紙換了兩層,門前小路擴寬了一點,但店里面的陳設(shè)幾乎沒變,所以朱雀每次來,一踏進門,就感覺穿越回十年前的那個少女。
回憶的感覺最是美好,常常讓人忘記自己在被時間推著向前走,無論愿不愿意。
祁桓也喜歡回憶十年的時光嗎?
應(yīng)該是不喜歡的,畢竟那個時候,他在宮里活得連個體面的奴才都不如,連生病都沒人敢給他看,那湯藥,還是她硬是從二皇子手里搶來的。
他不喜歡那段時光,卻留著這間店鋪來回憶,只是因為他喜歡十年前走在那段時光的少女。
他對她的心意,她已盡知了。
但,回不到從前了。
她也不想回到從前了。
她不喜歡京城。
她想著,等幫衛(wèi)鞅報仇,替侯府伸冤后,她便離開了。雖說衛(wèi)鞅不想她插手,但作為侯府表小姐,曾經(jīng)的表小姐,衛(wèi)延舅父對她那樣好,她也理應(yīng)讓他含笑九泉才是。
不管衛(wèi)鞅喜不喜歡她,或是,就算衛(wèi)鞅不喜歡她,她也會作為侯府的一份子,堅毅朝前邁步。
無論前面是死是活。
這般說起來,還是不要平白勾起祁桓的希望,那樣好的一個人,朱雀希望他能找個溫柔體恤的小姐,不需十分好看,只需幫他捂暖被那段時光冰封的心便好。
讓他也能看著春日最美的春花,眉眼彎彎,笑得美好。
堅定心中的念頭,朱雀只恭敬沖祁桓一作禮:“王爺,好久不見。”
祁桓眸中并未閃露微光,只靜靜看了她一看,又看了看她脖頸的方向。朱雀知道,他在想那日看到的墨蓮紋身。
既然朱雀謊稱這是淮南女兒家都會紋的紋身,那便應(yīng)該能唬得住他。況且那日他因自己是章韶光外室的身份早已經(jīng)對她印象不好,應(yīng)該會躲她躲得遠遠的。
祁桓看了看她手里的糕點盒,溫涼的聲音道了一句:“小八姑娘喜歡吃我們鋪子的糕點?”
朱雀笑了笑:“喜歡,我們淮南也有叫梁香居的糕點鋪,但做的糕點滋味就是比不上這京城里的梁香居。所以自搬來之后,便每日過來買糕點了?!?p> 老掌柜也笑著搭話:“是呀,王爺,這位小姐不僅生得美,品味也好得很吶?,F(xiàn)下京中來買糕點的夫人小姐,總是會挑些時興的樣式買,要不就是挑些新出的花樣。這位小姐就跟她們不一樣,喜歡買咱們鋪子里的老幾樣?!?p> 祁桓那雙桃花眸子落在朱雀臉上,又覺得那凝脂賽雪的肌膚過于扎眼,移開視線,這才有空去細品老掌柜方才話里的意思。
這位淮南姑娘喜舊。且喜歡北方的糕點。
按理說南方的糕點比之北方,樣式更為精致,味道也帶著南方獨有的水鄉(xiāng)柔美。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即是南方姑娘,那在口味上應(yīng)該偏南方系一點,怎么就喜歡北方的糕點呢?且認準梁香居的糕點。
他看了眼捧糕點夾的美人,恍惚間,似乎回到十年前的那個夏日。那個時候,迷路的少女也是個喜食糕點的。雖不如眼前的美人這般絕色,但就是帶著夏日獨有的氣息,緩步走進了他的心里。
“聽聞淮南糕點精致非常,小八姑娘是如何喜歡上我們北方的糕點的?”祁桓開門見山問了有一句。
朱雀笑了笑,這個問題在她心里已經(jīng)排練過上千遍,所以回答起來并不費力,且真話里面攙著假話,假話有真話撐腰,自然不會顯得臉紅結(jié)巴。
“以前我家里跟京中的商鋪有往來,我大姐姐來做生意時我都會跟過來,路過幾次梁香居,總是會被那糕點香氣吸引。那個時候,通常是冬月里,干燥冷風里的糕點香氣最是撫慰人心,跟江南水鄉(xiāng)的糕點很不一樣。我便經(jīng)常會過來買幾塊糕點吃,捧在手心里,站在京城的大街上,冷徹晴空里看人來人往,別有一番滋味?!?p> 朱雀說這話時,望著夏日晴空,幻想著那里是冬日的那般冷徹模樣,又把思緒搬到了十年前的那個少女身上,那個時候,她確實很喜歡捧著吃食,站在冬日街頭,看這看那,看人間風光。
祁桓那雙眼睛自以為能看透世間萬事萬物,但卻有些看不清眼前的淮南姑娘,她說這話的時候,明明是一番回憶往事的模樣,她口中捧著糕點往人來人往聽起來也是真的,可為何總覺得她在隱瞞什么事情呢?
祁桓最終還是涼意滿滿說了句:“十年前的京城,和現(xiàn)在的京城很不一樣。小八姑娘若是玩夠了還是回你的淮南為妙?!?p> 聽祁桓話里的額意思,倒像是已經(jīng)預(yù)見京城里會有大風浪,這讓朱雀不禁佩服,小時候她便十分佩服他,他那雙絕美的桃花眼能洞察別人思考不到的東西。
他永遠走在她前頭。
朱雀笑著道了聲謝:“王爺說的是,這京城我是待了幾天,也玩了一些地方,只不過還不是回淮南的好時候?!?p> “你果真相信章韶光能光明正大的讓你進章府當他外室?”那雙冷艷眸子看向她的時候,帶著些許輕蔑,像是在蔑視一個趨炎附勢出賣靈魂的空皮相一般。
那眼神倒是把朱雀惹毛了:“我才不稀罕外室呢?別說是章家的,就算是皇家的也不行。我就是我,本姑奶奶要是不喜歡,誰也別想讓我做著做那?!?p> 那意思是說,少管人閑事,也少指派她去做這做那,她才不是好欺負的。
被惹毛的朱雀倒是讓祁桓正看了一眼,望了眼她氣鼓鼓的臉頰,便知自己說錯了話,或許她并不是自己眼中趨炎附勢的姑娘,雖說現(xiàn)如今章家炙手可熱,京城里的姑娘恨不得都往章韶光懷里撲,但眼前的淮南姑娘,似乎同她們都不一樣。
知道自己誤會了人,祁桓說話的語氣舒緩了一些,語氣也不盡是針對人,只溫聲說道:“我并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說,現(xiàn)下朝局動蕩,在京城久待下去,可能會有些危險。不過,”他又想起章韶光看朱雀的眼神,“章公子應(yīng)該會死心塌地保護你的,不管你做不做他的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