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才微微泛白,四下都靜得很。
馬車從宮門出發(fā),一路跑的飛快,一直到高府門口才徐徐停下。
“到了?!?p> 車外的人一聲輕喚,高蕤立即驚起,李莉韻立即捉她的手安撫。
“沒事了,我們下車?!?p> 高蕤淚眼婆娑的盯著李莉韻看,李莉韻不忍去看她眼里的破碎,只半抱著她下了車。
高蕤腳一落地,立即猛地推開李莉韻。
李莉韻正要去追,高蕤條件反射一般又跑遠去一些。
“不要,不要?!崩罾蝽嵖此@樣,生怕她出事,一邊輕聲勸著,一邊想慢慢靠近,高蕤卻忽然沖她咧嘴一笑。
“蕤兒!”李莉韻以為高蕤恢復(fù)了些許,想輕聲喚她,卻沒想到引來高蕤更大的震動。
高蕤什么也沒想,她轉(zhuǎn)身一股腦的跑,進宮穿得朝服十分稱重,她全都解開,發(fā)髻散亂發(fā)釵歪斜掉落她也不管,終于她停在一處,像瘋了一樣什么也不管不顧的用力拍那門。
“快開門,快,開門!”
小黃門開門來的遲了些,正要問是誰,高蕤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將他推開。
高蕤進了府里,眾人都沒反應(yīng)過來,她也不管別人一口氣跑向?qū)嫷睢?p> 趙屬才剛起床,正被司勤服侍著換衣服,忽然背后一震,腰間收緊,他低頭去看,已經(jīng)猜到是誰。
身后人并沒有說話,只一味抽泣,司勤帶其他人離開,屋內(nèi)只剩倆人。
“怎么了?”趙屬想解開她的手,回頭去看她。
高蕤只將手收得更緊,額頭抵著他的背搖頭。
“好,我不問了,我怕你憋著難受,讓我看看你好嗎?”
高蕤不再掙扎,漸漸松開了手。
“不要怕。”
趙屬輕輕松開她的雙手,慢慢回過身來,高蕤的此事的模樣實在狼狽。
趙屬默不作聲的解開她發(fā)髻,將剩余的發(fā)飾一一解除,又拿來帕子仔細擦掉她臉上的妝容。
等臉擦干了,高蕤抬頭紅著眼睛去看趙屬。
“餓了嗎?”
高蕤順著趙屬視線看去,桌上正好布著早膳。趙屬帶著她坐下,用自己的碗給她添了一碗,卻不給她,只舀來一勺輕輕吹著,送到她嘴邊。
高蕤如同傻了一般,就這么直愣愣的盯著他看,勺到嘴邊也只知道張嘴。一個不說,一個不問,倆人都沒說什么,就這么默默的將一碗粥喝完了。
“還要些嗎?”
趙屬又添了一碗,還要去喂她。
高蕤只輕輕搖頭,目光并不離開趙屬。
趙屬點點頭,并不在意她的目光,直接用方才的碗勺將稀粥喝完。
等到早膳吃過,趙屬站起身,喚來司勤收拾碗筷。
高蕤也站起來,趙屬這才注意到高蕤的裙子已經(jīng)破了,鞋子也不知掉在哪里,襪子上帶著血色。
趙屬一把將高蕤抱到臥榻上,吩咐司勤打些熱水來。
“一會在廂房內(nèi)準備浴桶。叫些手腳輕些的老媽子在那里候著。”
趙屬將她裙子卷起,又將羅襪解開,果然這腳上已經(jīng)有不少磨損的痕跡,兩腳的指頭都被磨破了。
趙屬拿著手巾將她雙腳輕輕擦干血跡。
“殿下,水好了,廂房內(nèi)也準備妥當,老媽子也在這候著,可是要將高姑娘背過去?”
聽過司勤報備,趙屬點點頭,轉(zhuǎn)頭輕聲問道:“我叫她們服侍你沐浴如何?你放心,一會誰來了都不能叫你走的?!?p> 高蕤也不做聲,只輕輕點頭,乖乖趴在老媽子背上,離開的時候目光一直不離開趙屬。
等高蕤去沐浴去之后,不一會李莉韻才悄悄從外頭進來。
“參見殿下?!?p> 趙屬對她雖然尊敬,但此刻也沒那么客氣了。
“到底怎么了?”
李莉韻猶豫著,還是將事情簡單的跟趙屬說明。
“荒唐,太荒唐了。”
趙屬只說這兩句,已經(jīng)是十分有嚴厲,李莉韻站在堂下卻仍不做聲。
趙屬沒再多說什么,也沒叫她離開。
李莉韻雖然是奴婢,但從小照顧趙屬,應(yīng)當也有不少情分,何況趙屬就算要罰她,也算不上有理。
過來半晌,趙屬終于從鼻息里長出一口氣。
“李姑姑也辛苦了,這事就當你也不知道的罷,和母后也不必說。對高家就說還在宮里,其他的也不必在管了?!?p> 今夜雖然荒唐,但這兩件事確實不宜外傳,只能糊涂賬翻過去。
因著知道這些的人不多,還都算心腹可以信任,眼下也沒有更好的法子,李莉韻也只好答應(yīng)。
高蕤沐浴過后,精神就好了大半,只覺得極困的,所以很快便睡到天黑。
醒來以后迷糊了半晌,才慢慢想起來自己在什么地方。
“醒了嗎?”
高蕤只覺得這句十分安心,從臥榻上下來,走到趙屬身邊坐下。
“餓了嗎?”
這句話與早間的一樣,高蕤輕輕笑著,想起來一早的荒唐。
桌上準備著兩副碗筷,趙屬自然的先給高蕤添飯,又順手添了碗湯,就像從前做過的一樣。
“我從前在宜州,沒有準備那么多奴仆,都是自己動手照顧自己的,沒想到也就成了習慣?!?p> 高蕤安靜的聽,也安靜的吃飯,也不像早晨的時候那樣傻盯著他,看來應(yīng)該是恢復(fù)了。
“李姑姑已經(jīng)來過了。我也沒有其他要問你的,但你放心,無論你說什么我都信你?!?p>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這算的了什么,我還怕得要死。”
高蕤本來也想輕松說過,可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難過。
趙屬抬手,用手指幫她拭去淚痕。
“你有什么都不要緊,就是千萬別委屈了自己。你只管哭,自有我為你心碎?!?p> 高蕤再不必避諱旁人,有趙屬在,她可以任意大膽的哭出來。
等哭得累了,趙屬再抱她到臥榻上。天很熱,又多有蚊蟲,趙屬一邊為她打扇,一邊哄她睡覺。
高蕤見他十分認真,見自己睜眼還皺眉頭兇自己,尤其像從前父親的模樣。
“你怎么這副模樣,倒顯得我像是你的孩子一樣?!?p> 趙屬聽說,故作生氣的模樣。
“乖乖還不快睡?是不是白日里不好好讀書貪睡了?當心我明日問了先生,罰你板子?”
高蕤咯咯直笑。
“你倒是像我父親一樣了?!?p> “乖乖可真是頑皮,可不許打趣爹爹?!?p> 高蕤還是笑著看他。
“你再不睡我可要罰你了?”
“你當怎么罰我?”
高蕤還不信邪,只坐起身那下巴看他。
趙屬目露精光,高蕤覺得不對下意識要躲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哈哈哈,你怎么這樣,快停下,哈哈哈哈,別再咯吱我了。”
過了一會,見高蕤笑得喘不上氣,真的累了,趙屬這才停手。
“你真要睡了,不然明日要起不來的?!?p> 趙屬溫言相勸,高蕤也怕了,只得老老實實睡覺,不多時便睡著了。
皇后此刻正疲累的坐在寧福殿外,比起高蕤的事情,她更擔心皇上的病情。
昨夜喝過藥以后便稍微安穩(wěn)的睡了一晚,今日又喝過兩次湯藥,卻仍是酣睡整日,不見更多好轉(zhuǎn)。
太醫(yī)們輪流守著趙禛,隨時留意著他的狀況,此刻卻又忽然的開始發(fā)熱,若是明日還有其他癥狀那可如何是好。
皇上病重,此事非同小可,今日無早朝自然可以不對外宣布。若是這幾天還能好也就罷了,可眼見得越發(fā)嚴重,誰心里都沒個底。
雍王還小,趙屬又被發(fā)落不得任用,趙禛若真的有什么突然的,誰又能控制住如今的局面。
“娘娘,司馬恩已然在垂拱殿內(nèi)候著了?!?p> “宣他過來罷?!?p> “娘娘,司馬恩是外臣,這寢殿……”
“都什么時候了,誰還計較這些?”
司馬恩被突然傳召到寢殿也是首次,他略有疑惑,但還是收斂心神跟著內(nèi)侍去了。
“宰相大人不必拘禮了。此事關(guān)系重大,還望宰相大人不要見怪本宮在此處傳召?!?p> “皇后娘娘但說無妨?!?p> “后宮無權(quán)干政,本宮本不應(yīng)該來找您,但此刻皇上病情嚴重,恐怕需要些時日調(diào)理病情,前朝的事情,請宰相大人幫著平穩(wěn)朝局?!?p> “為陛下分憂,這都是臣分內(nèi)之事?!?p> 皇后點點頭,還想多說什么,卻見林忠厚從寢殿內(nèi)走出來。
“見過宰相大人。”
“見過中貴人。敢問皇上的病情如何了?”
“太醫(yī)們還在整治呢,我不通醫(yī)理,也不清楚的。”
司馬恩雖不知道皇上到底如何,但如此聽來恐怕不容樂觀。
“明日一早還有大朝,臣先告退?!?p> 司馬恩走后,太醫(yī)也診脈結(jié)束。
“陛下可有好轉(zhuǎn)?”
“脈象已經(jīng)好轉(zhuǎn),只是精神耗費極大,恐怕一時難以醒來?!?p> 皇后聽罷默不作聲,抬步走入殿內(nèi),坐到趙禛床邊。
趙禛這一病似乎老了許多,才一日的時間,頭上竟然多了不少白發(fā)。
皇后仔細端詳著他的面容,到底很難尋到從前的模樣。
她就這么望著他的睡顏,默默不語了很久。
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畫地捕羊
人的感情真的很復(fù)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