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外鹿九半舉著水壺不讓自己碰到壺嘴淺淺啜飲兩小口便將水壺包好，通報一聲便駕車?yán)^續(xù)前行。
豐文彥一直等習(xí)慣了馬車顛簸之后才坐近陳悠然，將手里的水壺遞過去，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這次我們不準(zhǔn)備通過布政司和知府，直接去洛陽暗訪。將軍會以錦衣衛(wèi)的名義帶著皇上口諭去開封府，你與旗吉大人推斷不錯，洛陽若真是旱災(zāi)，那胡光遠可能會有動作，又必然需要里應(yīng)外合，我們需要去抓出胡光遠的同伙?！?p> “豐將軍既然自有定奪便不必告知在下，您支開我同陳將軍密謀的時候難道就沒有考慮過我說的是真話嗎？”陳悠然瞥一眼豐文彥，坐遠了些。
豐文彥壓了壓嘴角，目光盯著陳悠然，他雖溫文爾雅，可多年沙場從軍，手下的兵誰不是乖巧聽話，忽然有這么一個刺兒頭，豐文彥不會慣著。
陳悠然忽視不了那道滲人的目光，挪了挪身子坐在豐文彥身旁，眼睛卻是不與人對視。
“我教習(xí)你功夫，好歹是你半個師父，而你此刻傲慢無禮…”“我本就是風(fēng)流地的小倌，習(xí)不來大家之風(fēng)！”陳悠然不等豐文彥說完便回頭皺眉反駁道，惡狠狠的模樣倒像只小獅子。
“哈。”豐文彥冷笑一聲，聲音徹底冷下來了：“你說你是風(fēng)流地的小倌，馬車顛簸半天你脊背始終挺直，怎么，在你臨溪樓彈琴也需像我沙場男兒一般將脊背挺得筆直？你前腳說你前些日子剛走過這條官道，后腳你的暗衛(wèi)就告訴我你從未出過長安城！林西，你一張嘴便是欺人之談，整日信口開河，也敢叫我信你？！”
陳悠然呆呆瞧著豐文彥看了半天，蔫兒了，自己朝車門處挪了挪，將二人之間的縫隙空出半尺有余，不說話，兀自煩悶起來。
豐文彥是從沒帶過孩子的，教孩子跟領(lǐng)兵打仗不同，若是軍營里有這種毛頭小子，練幾回便服了，但林西這孩子天生機靈，想問題也通透得很，只不過有股難言之隱似的刻意要將自己隱藏起來。
陳悠然煩躁，又熱，一直生扛著就想一會兒到了驛館之后好好喝些水。誰知鹿九通報快到驛館后豐文彥漫不經(jīng)心回了一句：“驛館不停，繼續(xù)走?！?p> “你！”陳悠然皺眉去看豐文彥，滿目委屈。
“不是針對你，我們是暗訪，若是到驛館去走一遭，那全天下的人都要知道我們?nèi)ヂ尻柫恕必S文彥無奈輕輕嘆氣，將手里的水壺遞給陳悠然：“現(xiàn)在不是耍小性子的時候，你喝點水，要不身體扛不住?！?p> “在臨溪樓我好歹也是錦衣玉食，到現(xiàn)在我連午膳都沒吃！”陳悠然悶聲說道，將人手里的水壺?fù)屵^來，小口喝了幾次。
“一會兒旗吉大人會趕上來的，他們騎馬，我估算過路程，很快，你再忍忍?！必S文彥輕聲說道，又對自己有些汗顏，這話算是他這小半輩子一來說過最溫柔的話了。
不過好在有效，陳悠然臉色看起來好了一點，又開始低頭思考問題，手指便無意識在水壺上劃著。
沿路除了豐文彥的馬車之外還偶遇過幾波車隊，板車上滿滿都是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貨物，豐文彥拉開簾子看的時候陳悠然也會輕輕掃一眼，又不想被豐文彥發(fā)現(xiàn)。
陳悠然大概可以猜到那是什么，這條官道是直直通往洛陽的，一些有野心的商販便會在這會兒將儲備好的糧物運到洛陽去賣，然后還會多招一些伙計做保護。洛陽城百姓往年的余糧吃完了，新糧毫無收成，現(xiàn)在百姓還未鬧饑荒，家中可能還有些余錢，城中商鋪里的糧食又太貴，這幫外來人運糧食去洛陽便是發(fā)財?shù)暮脵C會。
“這幾天將軍派出去的人都在陸續(xù)往回送信，洛陽大旱，胡光遠即便是請了口諭也毫無用處，最多就是提前安撫一下，若是百姓沒有吃的，皇上就是親自來了也沒用，到時候朝廷派出軍營鎮(zhèn)壓，苦得不還是老百姓嗎？”豐文彥低聲又耐心說道：“最近幾天我們都很忙，將軍覺得若是所有的事情都堆壓在我們身上，我們拼命處理好全部的事情那皇上必然留不得我們，所以便分責(zé)下去，作為考核準(zhǔn)則。當(dāng)然我也承認(rèn)，這幾日我們的確是刻意避開你，是以為你還是個孩子…”
陳悠然戲謔的眼神看著豐文彥，并不打斷人說話，只是眉間含笑。
豐文彥心里忍不住想抱怨陳謹(jǐn)行一句，平白無故為什么哄孩子的活兒就派給他了，硬著頭皮繼續(xù)說：“你背景很干凈，干凈到像是憑空出現(xiàn)的，而且你對胡光遠的敵意過強，我們查過，你與他并無恩怨。當(dāng)然你與陳家小公子關(guān)系好，為他而恨，這很正常，只是…”
“什么？”陳悠然見豐文彥有些遲疑，問了一句。
“你有事情瞞著我們?！必S文彥認(rèn)真說道。
“哼?！标愑迫贿有Γ骸罢f誰呢，我去北鎮(zhèn)撫司后院的屋子里連續(xù)兩次被趕出來，憑什么我就要告訴你我所知道的？來而不往非禮也，干脆我們就各自守著自己的秘密，各自查斷?！?p> 豐文彥無奈，大概是早早就猜到陳悠然的態(tài)度，還準(zhǔn)備說些什么，便聽到遠處快馬的聲音，輕輕嘆口氣：“餓了吧，旗吉大人過來了?！?p> 陳悠然回頭往后看，車窗擋著并看不到什么，但陳悠然還是屏氣凝神看著，認(rèn)真去聽車后的動靜，片刻之后陳悠然才聽到馬蹄音，有些失落，回頭坐好：“鹿九，在附近找個地方準(zhǔn)備停車。”
“是?！?p> 陳悠然有點提不起精神，下了馬車便能瞧見溫露騎馬踏近，恣意極了。
若是以前，他會帶著溫露一起騎馬出城，到城外的高處俯視整個長安城?？涩F(xiàn)在這雙手臂都不知道能不能拉的住韁繩。
旗吉和溫露都帶了吃的，除了食物之外旗吉還帶了一小串葡萄，這會兒本就不是吃葡萄的季節(jié)，又黑又圓的葡萄對于這炎熱的晌午來說本就是極誘人的。陳悠然盯著葡萄看了一眼，慢慢將頭撇至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