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之后,艾寧和穆連坐在屋前庭院的竹蔭下,圍著一張石桌各干各的。艾寧在逗鳥,穆連在看書,誰也不耽誤誰。
兩日之期已到,但蘭芝還是沒有出關(guān)的意思。早上的時候,艾寧本想去朝日樓看看情況的,卻被穆連按下來。
“她要是出來了一定會來找你,她要是還沒出來,你去了也沒用。還是耐心點繼續(xù)等等吧?!?p> 穆連這樣一說,艾寧也覺得是這么回事,于是打消了找上門的念頭,決定再等等看。可這一個上午都過去了,怎么還沒等來消息?
艾寧一手撐在桌上,看著追著自己手指到處撲棱的小白鳥,心不在焉的嘆了口氣。
“好好的嘆什么氣呀?!?p> 穆連左手拿書,右手放在膝上,坐的端端正正。他還埋頭在書里,淡淡道:“純白不是已經(jīng)能飛了嗎。只要等羽毛換齊就能飛的更穩(wěn)更高,還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p> “嘁?!卑瑢幭訔壍钠沉怂谎郏澳憧次蚁裨趽?dān)心純白嗎?!?p> 穆連嘴角一勾,把書往后慢悠悠又翻了一頁。
“稍安勿躁。反正你著急也沒用?!?p> 他這話說的也沒錯,可就是讓艾寧瞬間來氣。
這兩天要說悠哉,恐怕沒人比得上他。一有空就抱著書看,也不知他從哪里弄來的書,上面講的東西倒還挺全,最起碼讓他們對極光鳥有了比較全面的了解。至于其他還有什么,艾寧就不清楚了。她可不怎么喜歡看書。
“我要活動活動,老這么坐著屁股都痛了?!?p> 艾寧自說自話站起來,看著無動于衷的穆連,對著純白點了點自己的肩膀。等純白撲棱撲棱翅膀,晃晃悠悠飛到她肩上,她才哼著小調(diào)走開。
艾寧圍著院子里面轉(zhuǎn)了一圈,確定穆連絕對沒有注意自己后,便躡手躡腳的竄到他背后那叢竹子外躲著。
“穆連你這個豬頭,敢無視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一邊憤憤的在心里念,一邊把一根前端串上兩個小果子的細長竹條小心伸到穆連頭頂。為了避開穆連靈敏的聽覺,剛才在院子另一頭時,她已經(jīng)把這一套東西給準備好了。
這種小紅果也是極光鳥非常喜歡吃的東西。艾寧聳聳肩上的純白,手朝那倆小紅果一指,純白便立馬扇動翅膀歪歪扭扭往穆連腦袋上飛過去,也不知它是聰明還是貪吃。
艾寧看著蹲在穆連頭上,時不時還轉(zhuǎn)個圈,大吃特吃的純白,捂住嘴笑得眼淚直流,全然不知她那點小笑聲已經(jīng)清清楚楚落在穆連耳朵里。
穆連無奈的嘆氣,輕輕合上書。
“寧寧,別鬧了,快把它叫走?!?p> 他光動嘴,身體不敢亂動,免得純白掉下去。它還不是很會飛。
艾寧趕緊把竹條收回來放下,然后慢悠悠踱到他旁邊,就像他剛剛慢悠悠翻書一樣。
“干嘛叫我啊。純白喜歡你才粘著你的,不關(guān)我的事?!?p> “你呀,要不是你拿吃的逗它,它能到我頭上?”穆連微微偏頭,笑道:“它現(xiàn)在可吃飽了,要是一會消化完,弄臟我的頭發(fā),你要給我洗嗎?”
“才不要!”艾寧趕緊后退一大步,一臉壞笑的瞧著他,“要是真變成那樣,你就自認倒霉,好好去洗洗吧。”
“既然這樣,”穆連的神情瞬間冷了,“我就更不能讓它再待在我頭上了?!?p> 他這變臉變得比翻書還快,揚手就要把純白粗暴趕開,艾寧算是急了。她連忙把純白放到桌上,然后拉著穆連的胳膊陪笑討?zhàn)垺?p> “穆連哥哥別生氣別生氣,我開玩笑的嘛?!?p> 話音未落,穆連突然反手握住她手腕,往里一帶,讓她穩(wěn)穩(wěn)坐在自己腿上。
“你干嗎啊你!嚇死我了!”艾寧一坐定就狠狠一拳捶在穆連身上。
穆連把她攬在懷里,淡定調(diào)笑道:“和你一樣,我也在開玩笑,剛剛。”
“你!”
艾寧立馬明白了,他剛才那副生氣的模樣,原來全是裝出來的!
“你又戲弄我!”
“還不是你先開的頭。”
穆連說著輕輕揪住她的鼻尖。艾寧一時沒想到話反駁,只好憤憤拍開他的手,然后彎腰去撿剛才被自己不小心弄到地上的那本書。
這就是穆連之前一直拿著看的那本。艾寧把它撿起來,粗略翻看,她實在搞不懂這種文字密密麻麻看的人頭暈的書,穆連是怎么讀進去的。
“穆連,你剛才在看什么啊?”她邊翻書邊問。
穆連輕笑,握著她翻書的手直接把書翻到后半部分。
“在看這里?!彼跁旧宵c點,艾寧瞇起眼睛仔細一看,也驚了。
這上面竟然講到了玉樨!
艾寧也不由得抱著書看起來。
據(jù)書上說,玉樨是上古時候的一種發(fā)明。它用生物的血液煉制而成,是一種桂花形狀的紅色晶石,而它最大的作用,就是追蹤。
“只要血液源還活著,它就能指示出方向?!?p> 讀到這句話時,艾寧雞皮疙瘩起了一身。這還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在它面前,天涯海角這種說法都顯得無力。要是落在仇人手里,那恐怕真得逃到陰曹地府去才能躲得過。
“穆連,”她指著書頁的內(nèi)容問,“這上面還說,玉樨的成因和上古兵人有關(guān)?”
“嗯,是有一些關(guān)系?!蹦逻B說:“據(jù)說這種玉樨最開始,是用來追蹤兵人行蹤的。不過當(dāng)時的玉樨除了追蹤,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功用,就是控制?!?p> “控制?”
穆連點頭:“據(jù)說,柯古最先造出初代兵人的時候,為了防止他們失控暴走,也為了更好的讓他們聽從自己的命令,他從他們的心臟中凝練出心魂,并把它封在玉樨里。心魂連接著心臟,一旦心魂受損,心臟也將跟著破碎。心臟破碎,必死無疑。”
艾寧背后一涼?!澳翘m芝做的這個玉樨,會不會……”
“不會,別瞎想。”
穆連屈指朝她腦門一彈,笑道:“凝練心魂的術(shù)早就失傳了,不會再出現(xiàn)那種情況的?!?p> 艾寧不服氣,揉完額頭又狠狠往書上另一個地方一指,噘著嘴問:“那你說,這里寫的煉制玉樨用的‘活的血液’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p> “……”
艾寧徹底無語。她本以為眼前這個男人就算為了面子也應(yīng)該裝出一副認真的模樣尋思一番,沒成想他居然這么輕易就承認了他不知道,而且還這么淡定!
艾寧嚷嚷:“你干嘛這么容易就承認了??!”
“可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啊?!?p> “就算要說不知道也該認真想一想再說吧!”
“我想了呀,不然我怎么會知道我不知道。”
“你還說上繞口令了你!”
“我是實話實說。哎別打別打,這書還要還的!哎呦!”
兩人吵吵著,打鬧起來,直到蘭芝忽然出現(xiàn)在視野中。艾寧嚇了一跳,趕緊從穆連身上竄起來站好。
“蘭芝谷主,失禮,不好意思,那個……”
相比她語無倫次的,穆連倒淡定的多,只站起來向蘭芝禮貌欠身,在得到對方點頭還禮之后就又坐了回去。
“你不必向我道歉?!碧m芝徐徐走向艾寧,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巧的桂花形紅水晶,交給艾寧?!斑@個就是你要找的人的玉樨。拿著它,你就能感覺到那個人的大致所在。而且你越是接近,玉樨的顏色就越淺。我會讓水木為你們收拾行裝,明日一早你們就能出發(fā)。”
艾寧連聲道謝,蘭芝也罕見的和她說起話?;蛟S是因為她明天要走,或許是蘭芝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討厭她,又或許,是因為清渲。
“與其謝我,不如謝你自己?!?p> 蘭芝淡淡說:“要不是你救活了我的冰蝶,他那點‘活的血液’我也不可能弄到。”
又是“活的血液”。到底是什么意思?
艾寧的好奇心一下子竄上來,硬著頭皮問了蘭芝。
原來,所謂“活的血液”,就是離開生物體內(nèi)不超過三秒的血液。而當(dāng)初蘭芝救治莫禹的時候,曾用冰蝶在他體內(nèi)采過血,所以莫禹的“活血”就一直留有一部分在冰蝶體內(nèi)。雖然量不算多,但用來制作玉樨也足夠。
“既然玉樨現(xiàn)在還有感應(yīng),說明這個人還活著。不過你要是想讓他隨你去做什么,我估計不會太容易。”
蘭芝看著艾寧,嘴邊含笑,明顯意有所指。
“此話怎講?”穆連先艾寧一步問。
“當(dāng)初我雖然救活了他,可他的臉上仍舊浮現(xiàn)死相?!碧m芝輪流看著艾寧和穆連,定定答:“他已經(jīng)萬念俱灰。”
萬念俱灰。
這下不僅艾寧說不出話,連穆連都不自覺皺緊了眉頭。他們都感覺到接下來不會一帆風(fēng)順,就算找到了莫禹,也可能是無用功。
一個萬念俱灰甚至一心求死的人,一個連自己都可能不在乎的人,又怎么會愿意為了其他人而做出努力呢。這下子遇上大麻煩了。
艾寧和穆連互看一眼,心照不宣。
……
鐸城某處的街邊,用木棚搭開著一家極為樸素的素面店。素面不是月族年輕人喜歡的食物,倒深受老一輩人的喜愛,所以這間店在鐸城也勉勉強強開得下去。
開店的是個人類老嫗,她已經(jīng)在這里生活了幾十年,從一個孩子變成了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
作為一個背井離鄉(xiāng)多年的人類,她早已放棄了和故鄉(xiāng)有關(guān)的一切。沒想到兩年前,她的店里偶然來了一個人類小伙,她也難得的和他聊起了西青蒼,還有家鄉(xiāng)的一些往事。
從那以后,小伙便時不時來她這里,和她聊天,給她幫忙,然后笑呵呵的吃她做的素面。
小伙說自己是商人,說這里素面的味道會讓他想起去世的親人。偶爾,他也會帶著其他人過來,比如現(xiàn)在,他對面正坐著一個月族男人。兩人看似年紀相仿,但月族長壽,所以年紀應(yīng)該大些??裳巯?,這個年紀大些的月族卻正襟危坐,連神態(tài)都規(guī)規(guī)矩矩。
或許這孩子不是個普通人。老太太這么想著,把兩碗素面放下,走到一旁休息去了。而桌上的兩人也“正式”開始對話。
“蕪陽,那件事已經(jīng)有結(jié)果了,不過,我覺得還是該由我來告訴你?!?p> 蕪陽垂著眼皮,邊吃邊淡定道:“看來結(jié)果不單純吧。具體什么情況,說吧。”
“我按你交代的,專門去查了那個穆連的資料,資料上的內(nèi)容并沒什么可疑,但之后我派人去當(dāng)?shù)睾瞬榈臅r候,發(fā)現(xiàn)那里根本就沒有這個人。”
蕪陽動作一頓,緩緩抬頭。
“這么說,還真有人敢在我手下冒充般若。呵,有意思?!?p> 蕪陽笑得人毛骨悚然,對面的月族與他雖是老相識,但也是連大氣都不干出。蕪陽雖是人類又剛剛當(dāng)上西閣閣主不久,但頭腦和本事都是出名的好,當(dāng)然,該狠的時候也絕對夠狠。
據(jù)說上一任閣主在犯了不可饒恕的罪過之后就被關(guān)押,等著被處死。當(dāng)時蕪陽剛剛成為新閣主。就是他下令將上一任閣主處以剮刑,而他更是親自動手。
這件事一傳開,閣里的般若紛紛都怕了蕪陽,想要離開??蓻]過多久,蕪陽便命人將上任閣主利用職務(wù)之便,從閣中搜刮來的財物全部下發(fā)。這對西邊那些哪里有錢就往哪鉆的般若來說是最大的實惠,于是也沒人再提離開。這件事就這樣平息下來。
“日斜,你去把這個穆連給我抓回來,”蕪陽笑道,“我要親自決定他的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