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為洛依辦好出院手續(xù)后,洛西和都奇就帶著她回了家,洛西放心不下,便與杰西約定每周上門回診。
當晚,洛西睡了這近一個月以來最舒適,卻也同樣無法安穩(wěn)的覺。
半睡半醒,迷糊之間,她又做了上次相同的夢,又夢見自己變成一只白鴿,盤旋于云繚霧繞的半空中看著那個背影孤寂的男人。
尼布甲尼撒二世。
“塞米拉米斯……”
他嘴里一直掛念著這個名字,輕柔而溫軟,情深而無奈,低聲淺吟,承載著他滿心悲痛的思念,且聲聲透著錐心刺骨,痛徹心扉的穿透力。
洛西慌忙睜眼,窗外已是艷陽高照。
而她,薄汗?jié)袢臁?p> 一眼環(huán)顧,是她熟悉的房間,只是似乎少了一點什么。
畫……
是她擺在墻角里的畫——“空中花園”。
不見了。
她心里一緊,立馬掀開被褥下了床滿屋子的找,卻一絲影兒都沒有。
“都奇,都奇……”她慌忙下樓喊道。
“怎么了?洛西?!甭犚娐曇?,都奇從洛依的房里趕出來問道。
“你看見我的畫了嗎?就是上次你在我房里見過的那幅巴比倫空中花園?!?p> 都奇想了想,懵著臉說。“看見了,昨天回來的時候我還在你的房間里看見了?!?p> 昨天?
昨天回來的時候她一直為洛依忙前忙后,又哪會去注意一幅畫。
“不見了?!彼钡恼f?!爱嫴灰娏恕!?p> “不見了?”都奇疑道?!昂枚硕说脑趺磿灰娏四兀渴遣皇悄阃浄旁谀膬毫??”
洛西搖頭,“我每次畫完都會放在同一個地方,都奇,是不是你打掃衛(wèi)生的時候移動過?”她真的很緊張,雖然不過只是自己一時興起的涂涂畫畫,但她就是不舍得。
“沒有,洛西,這一個月里我不停的往返于家和醫(yī)院之間,已經(jīng)很久都沒打掃過房間了?!?p> 洛西納悶,可是她已經(jīng)有一個月沒回過家,只有都奇回來過,如果不是她動過,畫又會去了哪里?
……
后來都奇和她一塊兒找遍了家里,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卻都不見那幅畫的蹤影。最后她們都累了,一并坐在洛依的房里,坐在她的床邊。
洛西看著洛依,都奇卻看著她……
“洛西,你心里不是一直有個疑問,為什么你和洛依明明是同一時間出生的孿生姐妹,卻長相完全不一樣嗎?”
洛西抬手扒了扒頭發(fā),抱著腿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懶在沙發(fā)里,語氣調(diào)侃道?!澳阌窒肜梦业暮闷嫘膩砗鲇莆?。”
“洛西……”似乎一肚子的話傾瀉無處,都奇的表情看上去很著急,又有一點生氣?!白蛲碓卺t(yī)院的時候你就沒有聽我把話說完?!?p> “我為什么要聽你這些無稽之談?”洛西一時也沒穩(wěn)住情緒,她很奇怪,因為都奇從來沒有這樣大聲對她說過話,真的從來也沒有?!岸计?,我一直敬重你是長輩,我從來沒有見過我的母親,所以我也一直把你當作‘母親’看待,為什么你現(xiàn)在要一而再三的跟我說這些,甚至我覺得用荒謬可笑都不足以形容的話?”
許是被一慣不冷不熱的洛西突如其來的怒氣震驚,又許是被“母親”一詞觸動,都奇神情煞然凝滯,悵然若失的眉眼間微微一顫,眼眸楚楚而落,聲語暗啞道。“公主殿下從未曾這樣,她總是保持溫柔,無論對方出身貴族還是奴隸,她都能溫柔相待,她的胸襟能包容這世間一切丑惡卑劣之事?!?p> “都奇,你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我是個什么樣的人,你都知道。”放下雙腿,上身微傾,她低頭看著自己交叉的腳尖,眼里抹去了剛才的強硬,語氣淡然道。
“你和洛依都知道,我喜歡歷史,從小就喜歡,尤其偏好中東歷史,準確的說是唯獨巴比倫的歷史,不僅僅因為她同中國一樣,是齊名四大文明的古國之一。我喜歡那里神秘的異域風情,喜歡它們醇厚的文化底蘊,我總是不厭其煩的把那些史書和資料翻了一遍又一遍,每看一遍,心里就越發(fā)難受幾分,所以才忍不住畫了那幅畫。說句實話吧,都奇,我要謝謝你,謝謝你昨天對我講的,滿足了我的想象,更彌補了書中找不到的遺憾?!?p> 都奇看著她低下的頭,眼眶隱隱泛了紅?!澳愫吐逡赖拇_不是親生姐妹,你們都是先生領養(yǎng)的孩子,但是二十幾年的相處下來,你們的感情早已不是那些真正的姐妹能夠比擬的。所以洛西,就看在你們這二十幾年的情誼,你就救救洛依吧,現(xiàn)如今這里沒有能夠醫(yī)治她的藥,只有你。”
說到動情,都奇無法抑制的悲傷慟哭,洛西看著她,沒有上前勸慰,也沒有支言,平靜的眼眸沒有因為她所告知的與洛依的身世而驚,倒是為第一次看見她落淚而詫異。
但原諒她無法感同身受,她甚至不知道令她如此傷心難過的那個點在哪里。
“洛西,就算我求求你,時間不多了,真的快要來不及了?!蓖蝗?,都奇毫無預兆的在她面前跪了下來,嚇得洛西從沙發(fā)上彈了起來。
“都奇,你這是干什么?你是長輩,你這樣不是難為我嗎?”她欲去將她扶起,她卻緊緊抓著自己的手臂不放。
“洛西,若非時日無多,我不會這樣逼你,自從與你和洛依相見,我也就一直將你倆視為己出。你十八歲生日那年,許愿我都奇永遠不會欺騙于你,我也確確實實的做到了,進了這個家門二十年,我都奇從未有過一件事有欺于你和洛依,所以請你這回也信我一次吧,最后一次,洛西,我要你活著,我望你生生世世,都能平平安安的活著。”
“你先起來說話,有什么話我們好好說?!彼雽⑺饋恚墒谴藭r她卻力大出奇。
“洛西,你迷戀西亞史,是因為你的心在那里,你忘不了那里,你是塞米拉米斯,你本就屬于那里?!?p> 都奇的泣不成聲,還有她激慨的話語,攪得洛西心慌意亂,只要能暫時安撫住她,她答應便是?!澳阆绕饋?,我相信你。”
都奇哭泣戛然而止,紅腫著一雙淚目凝望著她,吃驚的不敢置信道?!罢娴??”
洛西無奈點頭,順勢將她扶了起來?!笆藲q當著你和洛依許下的愿我沒忘,我相信你,不管你說什么,做什么,我都相信你不會害我就是?!?p> 都奇喜極,終破涕為笑,抬手抹淚。
“說吧,我需要怎么做?”她想,反正自己無論如何都是無法相信都奇這番話的,別說下跪,就算她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以命相要挾,她也是不可能信的。
只是唯有一點,都奇為什么對這么一件事這么糾纏?
哎,算了,不管了,先答應穩(wěn)住她的情緒再說,反正真真假假她也不會有什么損失。
“下月?!倍计嬲f?!跋略率迨窃聢A之夜,塞米拉米斯之淚會借助月光將你送回去?!?p> 洛西表面點頭,心里卻想這是個什么黑科技,還借助月光,美少女戰(zhàn)士呢?不過如果伊拉克那邊真有什么能治療洛依的方法和藥,無論如何她都必須走一遭。
起身回房,到門邊時,她忍不住回頭看了床上的洛依一眼,對都奇問道。“你確定連杰西都沒有辦法的,我能行?”
都奇點頭。
“好吧?!甭逦鬓D(zhuǎn)身回了房。
當晚,吃過晚飯以后,她早早的就睡下了,這還是洛依生病以來,她第一次感覺到了困意。
而就在她睡得正香的深夜,她的房門突然被打開,是都奇,她輕手輕腳的進房,右手里提著那幅洛西丟失的畫。
坐在床邊,她看著床上熟睡的人,伸手為她撥了撥拂在眼角邊上的發(fā)絲,手指再順著她安靜的睡顏撫下,這時衣兜里的手機鈴聲響起,她的眼神驟然一緊,面色凝重,遲疑著,一直等鈴聲停止再次響起,她才拿出手機。
“照你說的,我今晚就會將她送回去?!倍计鎵褐曇?,對電話的另一端語氣冰冷的說道。
……
“我什么時候能回去?”等待對方回答的間隙,她轉(zhuǎn)眼看著放在腳邊的畫,指尖輕輕觸摸著上面凹凸不平的畫跡,紅著眼眶,長長舒一口氣抑制住心口的激動,聲音哽咽?!暗钕略錾畷r我就一直伴隨左右,不在她身邊,我不放心?!?p> ……
通話結(jié)束以后,她又拿出了那條藍色的項鏈,目光久久,抬手抹了把淚,才將項鏈放到洛西的枕邊,并對她說?!暗钕?,您先好好照顧自己,老奴隨后就到?!?p> ……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露了個白頭,一夜未眠的都奇就迫不及待的跑到洛西的房門前站了半天,她心懷忐忑,盯著那緊閉的棕色門板,腦海里萬千思緒如走馬燈似的閃過,一番決心下定之后,她抬起似灌了鉛的手臂握住門把,又停了許久,才慢慢轉(zhuǎn)動。
房間里,洛西那張空空的床,以及她床頭邊上的畫,畫里的是兩千六百年前的巴比倫空中花園,花園里有花,有草,還有一個穿著紫色卷衣的男人,以及一只白鴿。
和洛西夢中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