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章·十四 將夜（上）
二十二日早。
剛開業(yè)沒兩天的酒館如今又變得混亂不堪，厚重的木門上布滿了漆黑的鞋印，酒保已經(jīng)辭職離去，連招牌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留下兩條空空蕩蕩的鐵鏈在風(fēng)中凌亂，門口的小花園更是一片狼藉，殘枝敗葉間不時露出赤裸的土地，好似腦袋上斑禿的頭皮。
自今天早上開始，巡邏隊其余死難者的家屬紛紛踏上門來，或宣泄怒火，或討要賠償討。
酒館大廳中值錢的物件幾乎都被他們搬空了，只留下幾只瘸了腿的椅子。它們雖搖搖晃晃，但勉強可以一座。還好有了它們，才讓這碩大的空屋看起來還像個家。
集會著實平息了巡邏隊與民眾間的矛盾，也不知是不是人有意為之?？娠@然，公審并沒有成為事件的終結(jié)，入獄的判決坐實了比格諾斯的罪犯身份。為此，那些痛失至親的家屬們把無處宣泄的仇恨瞄準了比格諾斯一家，肆意的將自己的怒火訴諸暴力。
首當其沖的便是比格諾斯的母親。這一切讓她親疲于應(yīng)付，妄為的群眾掠奪了她的財產(chǎn)，無妄的災(zāi)厄摧毀了她的家庭，孩子的入獄更倍增了她的恐懼，如今，絕望中的她能做的只有和搖晃的椅子一起坐立不安的祈禱。
可，她不是祈靈師，她的禱告元素之靈們聽不見。
而傷心的人不止一個。
拉娜雖然多次多次安慰比格諾斯的母親，但她也是在哭泣中度過的。熱戀中的女人堅硬而脆弱，她相信比格諾斯的的無辜，可又無法說服自己他會平安無事。這份對情人的擔(dān)心，讓她心力交瘁。今天上午，她曾兩次去巡邏總隊找奧萊拉求情探問，可結(jié)局……她甚至沒有進成功進入那兩層小樓。
她們的苦難也并非沒有一點兒希望。比格諾斯的父親昨晚便出去了，他總會有辦法，一如他總是保護著這個家。
可時至晌午，比格諾斯的父親才推門而入。他風(fēng)塵仆仆的，一臉疲憊，就近找了杯水兩三口吞了下去。
比格諾斯的母親和拉娜急忙向他望去。正午明媚的陽光也趁著他開門的空隙涌了進來。
但這陽光并不討喜，
比格諾斯的父親在咕嚕嚕的咽完一瓶水后，轉(zhuǎn)身關(guān)上了大門，他一邊喘氣一邊出聲，臉上的疲憊也轉(zhuǎn)化為了憔悴:“情況糟透了?！?p> 原來，昨晚他出門先是去打探消息，家中開著酒館，巡邏隊內(nèi)部的人多少還是認識些的。可是這回的事情很不妙，沒人敢通融一下或是向上級反映，奧萊拉已經(jīng)交代了完全禁止探望比格諾斯，亞門內(nèi)爾也以公正為由不接受任何傳話。
眼看此路無望，他連夜去了離這里最近的次都冰臨城，去懇求他認識的有權(quán)有勢的朋友給予保護，可他的朋友們一聽到執(zhí)行者圣殿的名號便表示無能為力，更有甚者急忙送客，生怕在和他們扯上一點關(guān)系。
于是，垂頭喪氣的他只得回到了鎮(zhèn)子上。
“見不到亞門內(nèi)爾，也沒人愿意幫我們?，F(xiàn)在只能寄希望與他自己的運氣了?！北雀裰Z斯的父親無奈的說。
就在眾人長吁短嘆之時，伴隨著一次劇烈的踢門聲，屋外傳來了刺耳的吼叫：
“開門！快開門！我看見你滾進去了！你那狗雜種他娘的干的好事狗日的害死我兒子，今天你得償命！”
眾人面露難色。
“再不開門撞進去了，先給門口潑兩桶糞給你們點顏色看看，再讓你們從糞門里滾出來。聽見沒，吃屎的東西?！?p> 拍門聲愈發(fā)響烈，就在眾人準備起身去承受著無妄之災(zāi)時，突然——門外的叫罵聲突然平息了。
過了一陣，一陣平緩的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請開門！是我，亞門內(nèi)爾。”亞門內(nèi)爾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我是來取吊墜的?！?p> 屋內(nèi)的幾人愣了一下。
保護孩子的本能讓比格諾斯的母親最先反應(yīng)過來，她疾聲道：“快，把那個該死的吊墜藏起來。那是重要物證，只要沒有那個他們就不能證明比格諾斯和這破事有關(guān)系！”
拉娜眼疾手快，一把那吊墜扯了下來藏在胸圍里。
敲門聲逐漸急促起來。
門外，亞門內(nèi)爾帶著奧萊拉一起來到了比格沃斯家的酒館，如他所說，他會來取那個吊墜的，只是當時誰都沒記得。
在久叩而不得入后，敲門聲漸漸平息，可門背后的木頭擋板卻被拉起，彈飛到地面上，不知亞門內(nèi)爾用什么方法打開了門。他推門進來，帶著刺眼的陽光，繃著嘴，目似冰霜的掃視了一下眾人，可能只有這樣才能在門外眾人面前顯示出他的公正。
“所以，請交出來吧。”
……
一陣交流后。
亞門內(nèi)爾從屋內(nèi)狼狽的出來，面上的表情直白的表現(xiàn)出他很不開心。
他沒有得到那個吊墜——并不是找不到——而是實在沒法拿。而比格諾斯一家更是咬死了沒見過這吊墜。光天化日之下，他確實也沒有什么好辦法。
那個吊墜很重要，是他當年親手為奈克洛·梅·加斯施加的封印。在正確的術(shù)式下，它夠暫時性地徹底剝奪一個人的感知與意識。這是祈靈教押送犯人時都會給他們掛上的東西。
可那吊墜……當年是吊在一個頂角上，如金字塔一般鎮(zhèn)壓著意識，而如今卻是吊在一面的中心，讓一個頂角朝下。如果當年的吊墜能夠剝奪一個人的五感，那么現(xiàn)在的掛法……
一個極為不好的想法出現(xiàn)在了亞門內(nèi)爾心中……
不好！
我要么的拿到吊墜，要么弄死比格諾斯！
本已改道的命運河流在這一刻又開始分叉，也許，是一瞬的善心；也許，是可憐比格諾斯的無辜。亞門內(nèi)爾最終并沒有選擇去弄死有如甕中之鱉的比格諾斯，而是選擇去拿吊墜。
而這，竟成為數(shù)年后亞門內(nèi)爾自認為最明智的決定。
“奧萊拉！”
“嗯？大人？”
“不準任何人靠近這個屋子，也不準里面的人出來，直到他們把吊墜交出來為止！”
“好的！”
亞門內(nèi)爾悻悻的離開了，小酒館也終于獲得了片刻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