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翊說:“柳云一進城便被袁玉辰盯上了,袁玉辰將她扣了整整一個下午,黃昏時分,柳云估計怕你一個人在城外不安全,才將袁玉辰引到客棧,想同少誠和吳妹妹一起先接上你再伺機逃跑。但她不知道的是,吳妹妹與袁玉辰原本就認識。”
南今夕有些吃驚:“吳姑娘和袁玉辰認識?”
云翊點點頭。
南今夕覺得好笑,他們都是名門之后,自小在上京長的,認識也不奇怪,倒是自己大驚小怪了。她又問:“你怎么一個人……”她想問他為何沒有跟他們一起,可是話到嘴邊她又停住了,她不想窺探別人的秘密,而云翊渾身都是秘密。
他似乎聽懂了她的困惑,說:“柳云一進城,我便發(fā)現(xiàn)她被袁玉辰盯上了,我沒見到你心生疑惑,黃昏時分,我見他們一齊往城外奔趕,便猜到你在城外,所以我率先趕了出來?!?p> 南今夕又問:“柳云和少誠會不會有危險?”
云翊搖頭道:“他們跟著吳妹妹很安全,只是會和他們耗上一些時日罷了”他又問,“他們會不會透露你的身份?”
南今夕搖搖頭:“他們二人言語謹慎,不會亂說的。”
云翊看著她問:“你還去鳳國嗎?”
南今夕點點頭。眼下除了鳳國,她別無選擇。
“那我便送你去鳳國吧……”
……
南今夕有些苦惱,馬車沒了,馬也沒了。干糧,還有她的那些瓢瓢罐罐都沒了,現(xiàn)在身無分文,如何去鳳國?她問云翊:“我們怎么去鳳國?難道走去?”
“從這里走去鳳國都城,怕是要走一月有余。”云翊云淡風輕地說。
走一個月的路,而且還沒有干糧、盤纏……南今夕不敢想象。
云翊將一個藥丸遞給南今夕說:“這個可以補充體力?!?p> 說完,他在河邊生了一堆火,再撿了一些葉子鋪在地上,又將自己的披風解了鋪在葉子上,道:“早些歇息?!?p> 南今夕將披風周圍撒了一些蚊藥,便靠著披風邊緣躺了下來,躺了一會,她閉上眼睛,小聲說:“披風很大,云公子可以將就一下,明日還得趕路。”
云翊一直坐在篝火邊,沒有動,直到夜里實在被蚊蟲叮咬的難受,才背靠著她,在她旁邊躺了下來。
這一夜是她出門以來睡的最安穩(wěn)的一夜。
清晨,南今夕在涓涓河水聲和鳥語花香中醒來。她從披風上坐了起來,然后便拿眼去尋云翊,她尋了一圈,終于在河邊發(fā)現(xiàn)他的身影。
他正在河邊洗臉。
她很想走過去,看看他的真容,但她卻邁不開腳步。
待云翊回來,她才獨自走到河邊,摘下面紗,仔細洗起面來,洗完她又戴上面紗。河水像一面鏡子,將她照的真真切切,她看著河水中的自己,頭發(fā)凌亂,面容憔悴。
她取下束發(fā)的發(fā)釵,烏發(fā)瞬間如瀑布般從頭上泄了下來,微風拂過,烏發(fā)迎風飄揚。沒有梳子,她便用手當做梳子,以河面為鏡子,認真的梳了起來。
突然,水面多了一個白衣公子,只見白衣公子手執(zhí)玉梳,緩緩而來,他走到她身后,舉起玉梳小心翼翼地幫她梳著滿頭地烏發(fā)。玉梳的齒子,貼著她的頭發(fā),自上而下梳著,一下又一下,有點癢,又有點……她說不清是什么感覺,她只覺得她的心“撲通撲通”跳個不?!?p> 她終于忍不住,道:“云公子,我自己來吧?!?p> 云翊愣了愣,將梳子遞給了她,然后轉身離去。
梳好頭發(fā),南今夕將梳子還給云翊道:“多謝!”
云翊卻道:“梳子你留著吧,出門在外方便一些?!?p> 南今夕心知他是好意,出門在外她確實需要一把梳子,于是她毫不矯情地說:“那我就代為保管一些時日,待到了鳳國再物歸原主吧?!?p> 二人在樹林里摘了一些果子,勉強裹腹,然后便步行上路。
許是近日朝不保夕,再加上早晨只吃了一點果子沒有填飽肚子,才走了兩個時辰,南今夕便開始覺得體力不濟,她不想讓云翊覺得她矯情,更不想耽誤行程,便強支著身子繼續(xù)行走。黃昏時分,她終于忍不住,暈倒了。
云翊將她扶到路邊的一棵大樹下,喂了她一些水,又讓她靠在自己懷里休息了一會,她才悠悠轉醒。云翊定定地看著她:“以后有我在,不要逞強,知道嗎?”
她像中了魔障一般,看著他點點頭。
果然,大樹底下好乘涼!那會,在烈日下行走,她熱的面色微紅,汗珠只淌,這會在樹下,她竟覺得微風拂面,甚是涼爽。
涼爽?她大驚,連忙用手去摸面紗,摸到的確實自己真真實實的臉,面紗早就不知去向。
云翊將面紗還給了她:“你近日舟車勞頓,身體虛弱、呼吸不穩(wěn),若繼續(xù)面紗遮面,容易引起氣息不足。過些時日,待身體好些了再戴面紗吧。”
她早就知道他認出了她,她也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二人心知肚明,卻一路墨守成規(guī)。如今這樣也好。她早就厭倦了這礙事的面紗,現(xiàn)在摘了,到覺得重新入世般自在。她將面紗收了起來,失落地說:“看來步行去鳳國,是行不通了?!?p> 云翊問:“你很想去鳳國?”
這是他第二次問她。
她也說不清為何一定要去鳳國,但她感覺,以前在宮里解不開的謎,去鳳國或許可以找到答案。她不能這么不明不白的被人玩得團團轉,她要找到答案,她解開謎底,她要回家……
她看著他,很認真的點點頭。
云翊收回目光,看向遠方,半晌,才從懷里掏出一個葫蘆塤,吹了起來……
南今夕定定地看著那個葫蘆塤,她的手卻不自主地去摸脖子上的玉葫蘆,隔著層層衣裳,她仍能感覺到玉葫蘆的圓潤飽滿,就跟他的一樣……一路上她猜了那么久,確定了又放棄了,然后又去猜,又去放棄……沒想到……
塤低沉婉轉,如低聲輕唱一般,在耳邊回轉。
她有千言萬語,最后換成一聲嘆息……
約一炷香的工夫,便有一匹膘肥體壯的汗血寶馬循聲而來,正是云翊平日騎的那匹馬。
南今夕目瞪口呆地看著這汗血寶馬,云翊明明有這呼風換馬的本領,卻讓她跟著他徒步行走了整整一日!這一日,她是多么努力地強支撐著身體,走了這整整一日,在他看來,只怕就是個笑話吧!他就是這樣,一直都是這樣的……可惡!可惡至極!
她想起這兩年的種種,越想越氣,最后她直接從地上爬了起來,理也不理他,轉身便就走了!
云翊牽著馬,正準備扶她上馬,卻見她扭頭就走了,他莫名其妙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一楞在原地,無奈地搖頭:“唯小人和女子難養(yǎng)也!”而后他飛身上馬,片刻間便驅馬追了上來,他只彎腰輕輕一拉,便將她被拉上了馬車圈在了懷里。
她在馬上掙扎起來,怒氣沖沖地捶打他,似要將滿腔的怒火全部發(fā)泄出來一般……他雙手緊緊地擁著她,一聲不吭任由她捶打著,仿若女子這般是理所當然的……
南今夕拼命掙扎,她希望她的掙扎能得到他回應,她希望他能解釋,為何當初不告而別,現(xiàn)在又驟然出現(xiàn)?為何一路相送、不離不棄,卻全是秘密!可他就是不反抗,也不解釋,她的滿腔怒氣,像是打在空氣中的拳頭,被他無聲的消融在這荒山野嶺……
她卻不甘心,堅持抗爭著,她要與他一抗到底……直到她看到他的手臂隱隱滲出血來,鮮紅的血一點一點,從雪白的袖子里滲了出來……
她猛然拉起他的袖子,她看見他如雪般完美的手臂上,兩條長長的傷疤,似丑陋的爪子,爬上他的手臂,張牙舞爪般猙獰著,血從傷疤上慢慢的滲了出,鮮紅的血染紅了他如雪的肌膚和袖子……他受傷了,是前夜受的傷!那么多武功高強之人圍攻他一個,怎么可能不受傷!他只是怕她擔憂,不說罷了……
他見她對著他的手臂發(fā)呆,便輕輕將袖子放了下來,毫不在意地說:“小傷,無礙?!彼V沽藪暝?,她說:“停下來,我給你包扎一下?!?p> 他云淡風輕地說:“小傷,不礙事,我們得快點趕路,不然天黑前怕是趕不到黎城了。”
她僵直了身子,不敢掙扎也不敢亂動,她怕她稍有不慎,便會加重他的傷情……他對自己難道一直都這般,漫不經(jīng)心,滿不在乎?他難道不知道,有人會心疼……她的眼淚緩緩的流了下來,眼淚越流越涌,最后似洪水一般滾滾而下……他總是這般自以為是,那樣的出現(xiàn),又那般的消失,那般的救她,卻又那般的不理她,如今又是這般為她以身犯險……他以為他給她的是最好的,他總是這般自以為是的以為……
云翊驚慌失措幫她擦拭眼淚,她的眼淚卻似洪水般越擦越涌,怎么也擦不干凈……他從未見她哭過,她最絕望的時候,也只是默無聲息的自尋了斷,現(xiàn)在想起來仍讓他心疼不已……可是,如今,她這樣默不作聲的流淚讓他心慌意亂、手足無措。
南今夕不知道他是如何吻上她的,她只知道他緊緊地將她摟在懷里,他的唇自然而然的貼了過來,和著她的眼淚貼在了她的唇上,她嘗到眼淚的咸味,她還嘗到了他的熾熱……她從來沒有這般的渴望一個吻,仿佛等了千年,只為等待這個吻的到來……
馬兒似是感覺到馬背上的人兒,悠閑地走在草地上,不忍打擾他們。他的吻很生澀但卻狂熱……
大樹下,她幫他包扎好滲血的手臂,她又掀開他另一只袖子,仔細地檢查了一番,見沒有受傷,她又不甘心的扒開他的衣服將她的前胸后背都檢查了一番……他就這樣面色緋紅的任她在他身上扒來扒去……
她本隨手要脫他的褲子想要檢查一下他的腿上有沒有受傷的,可是,她的手剛剛扶上他的腰,她才似意識到什么般面色瞬間通紅,她連忙轉過身,結結巴巴地說:“我都檢查好了……你自己穿好衣服……”說完便轉身跑了。
他紅著臉將衣裳穿好,迎風站在山頭,讓山頭的風散去一身的燥熱……
片刻后,她又跑了回來,她紅著臉翻身上馬,將手伸給他說:“上馬吧!”
他順著她的牽引,剎那便翻身上馬,然后本能地去抓馬的韁繩,他的手剛扶上韁繩便被她打了回去。她很認真地說:“我來騎,到你傷好為止。”
聞言,他松開了韁繩,手一時竟不知往哪里放,只得訥訥的垂在兩邊。
她一手抓著韁繩,一手抓起他的手,環(huán)在了自己腰間,大喝一聲:“抓好了,走了!”她不待他做出任何反應,便迅速揮舞馬鞭,馬便如電般朝黎城的方向奔馳而去。
他本能地抱緊了她的腰,然后,緊了又緊,頭自然而然的搭在她肩頭,她則順勢靠在了他的懷了,他的前胸貼著她的后背,像一對相擁的戀人一般親昵無間。
她一改之前的嫻靜,像女俠一般,揮舞著馬鞭,在草地上馳騁,英姿颯爽……她的嘴角跟著揚了起來,越揚越高,似那綻開的花兒一般蕩漾。
風迎面而來,掀起他們的白色衣衫,纏在一起,遠遠看去,仿若一人。
她的騎馬術比她的武功好了太多,黃昏是非,他們在黎城城門關閉前進了黎城。他們來到黎城唯一的客棧,準備投宿,還沒說要幾間房,便聽到客棧掌柜說:“只剩一間上房,十兩銀子,客官要不要?”
南今夕沒有盤纏,她記得吳敏怡問云翊借銀子時,他說他也沒帶盤纏,二人都沒有銀子竟莫名其妙的來投店……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也搞不清楚自己一路上在想什么……
“就這間吧!”云翊丟了銀子給掌柜,“再上些飯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