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縣令提出的問題，確實很尖銳。這個問題，也是歷朝歷代，擺在地方官面前的一個非?，F(xiàn)實的問題。
韓玗心存正義，但是也不至于強出頭，非要去和世家貴族對著干，采取硬懟竇太后弟弟的辦法，去維護(hù)百姓的利益。
既然繼承了兩千多年的社會經(jīng)驗，就得拿出更加高明的辦法。
可這高明的辦法，韓玗一下子沒能想得出來。
好辦法雖然暫時沒有，但是好思路卻有一個現(xiàn)成的。
韓玗說道：“大人方才說的情況，確實比較棘手。不過我覺得，如果換一個思路去看待問題，或許會有新的發(fā)現(xiàn)?！?p> 縣令也曾聽說過韓玗的種種神奇表現(xiàn)，對韓玗的想法很有興趣：“哦？你說說看?！?p> 韓玗道：“天生萬物皆有數(shù)。有多少土地，多少河流，都非人力所能改變，這是定數(shù)。”
縣令點了點頭，認(rèn)可了韓玗開篇的論述。
韓玗繼續(xù)說道：“如果將天下比作一張餅，大人剛才的問題，就可以比作是如何去分這張餅。有的人分多了，有的人就要分少。身為一地父母官，就要做到公平公正，讓所有人都滿意?！?p> 縣令臉上浮現(xiàn)了淡淡的微笑，再次點了點頭。
見縣令進(jìn)一步認(rèn)可自己的觀點，韓玗說道：“可是在下以為，這種思路太過于局限，反而不利于處理問題?！?p> 縣令心中有一絲不悅，卻沒有表現(xiàn)在臉上，而是認(rèn)真地聽韓玗接下來的話。
韓玗道：“在下以為，當(dāng)父母官，職責(zé)有二。一是如何分這張餅?！?p> 頓了頓，韓玗看了看眾人反應(yīng)，說道：“二，便是如何將這張餅做得更大。”
縣丞點了點頭，說道：“韓公子小小年紀(jì)就能有這般見識，當(dāng)真了得。開辟荒地，確實也是一項要事?！?p> 見縣丞會錯了意，韓玗搖了搖頭，補充道：“在下的意思是說，父母官要帶領(lǐng)治下百姓，將餅做大?！?p> 縣丞的意思，是被動地發(fā)展生產(chǎn)力，也就是放開政策，讓老百姓自己去開荒。
韓玗的意思，是主動地發(fā)展生產(chǎn)力。確切地說，韓玗是想要嘗試，帶領(lǐng)大漢的百姓實現(xiàn)現(xiàn)代化。
一個主動，一個被動，天壤之別。
縣令皺了皺眉頭，說道：“我大漢自立國以來，便奉行黃老之術(shù)，不過多干涉民間事務(wù)。你想要變革，恐怕行之不易啊！”
韓玗道：“黃老之術(shù)并非萬世不變之術(shù)。當(dāng)年周朝奉行禮治，秦朝奉行法治，都曾經(jīng)一時之間稱霸天下，卻又都最終覆沒?？梢姡撟兏镏畷r就要變革，我大漢怎可一條路走到黑？”
縣令聞言，深吸了一口氣，想要開口反駁，卻又覺得韓玗的話很有道理。
沉默了片刻，縣令道：“你可知太后最喜好黃老之術(shù)？”
韓玗道：“陛下喜歡法術(shù)。”
縣令自然知道，此法術(shù)，說得是法家之術(shù)，商鞅之術(shù)，而不是李少君的變戲法的魔術(shù)，也不是點石成金的騙人玩意。
一時之間，場面陷入了沉靜。大家都在琢磨韓玗的話。
縣令自然是從政治高度去權(quán)衡韓玗，思考其中的利弊。韓玗想要銳意進(jìn)取，必然不受竇太后待見。日后真要跟權(quán)貴起了沖突，不好說有沒有人背后捅刀子。
而韓玗的想法，又確實能撩動自己的心弦。
天下士人，誰不想干一番大事業(yè)，能夠名垂千古？
韓玗想干的大事業(yè)，縣令也想干，卻沒有那個魄力。
縣丞和縣尉二人，也在思考?？h令的話已經(jīng)說得很明白，這個韓玗就是他們?nèi)蘸蟮捻旑^上司。
韓玗日后的施政理念，直接影響到他們二人日后的工作狀態(tài)。
如果韓玗真的那么做了，自己是積極響應(yīng)，以博得韓玗的青睞，為日后晉升積累資本。韓玗年紀(jì)輕輕就當(dāng)了縣令，日后在政壇必將前途無量，值得他們下注。
可是萬一韓玗遭到竇太后的打擊呢？他們也會受牽連。所以說，消極怠工也是一種策略。
同時，可以預(yù)見，韓玗想要銳意進(jìn)取，那么必然會出臺許多激進(jìn)的改革措施，觸犯當(dāng)?shù)刭F族勢力的利益，也就必然會遭到當(dāng)?shù)刭F族勢力的反擊報復(fù)。
能不能抗住這些貴族的報復(fù)，同樣也會牽連到他們二人。
到時候，如果當(dāng)?shù)刭F族來籠絡(luò)他們，逼著他們反戈韓玗，同樣也是一個艱難的選擇。
韓孺一副沒心沒肺的姿態(tài)，完全不放在心上。韓家現(xiàn)在上有老，下有小，還輪不到自己來抗事。
老一輩的韓嬰和韓頹當(dāng)，各能獨當(dāng)一面。小一輩的韓玗，現(xiàn)在名滿長安，韓孺一點都不需要為這個家族操心。
教書先生坐在一邊旁觀，覺得韓玗這個人很有意思。
他的施政理念，確實很有意思。
良久，縣令開口道：“窮則變，變則通。或許，真的到了該改變的時候了。日后若有所需，老夫定當(dāng)盡力?！?p> 最終，縣令決定站在韓玗這邊，給于足夠的幫助。
這個表態(tài)，也是做給縣丞和縣尉看的。幫人幫到底，爭取縣丞和縣尉全力支持工作，盡力替韓玗掃清一些阻礙。
雖然這樣的話，不足以讓縣丞和縣尉在韓玗身上押注，至少可以給韓玗加加分。
……
光明的人各有心思，陰暗的人各懷鬼胎。
韓玗今天所說的話，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必然會傳遍長安城。
至于別人聽不聽，在乎不在乎，完全取決于韓玗在其心目中的地位。
沒把韓玗瞧在眼里的人，自然不會在乎他說了些什么。
韓玗這也算是投石問路。先把自己的計劃說出來，讓支持的人準(zhǔn)備好鑼鼓歡迎，讓反對的人都蹦跶出來，好讓自己一網(wǎng)打盡，謂之打草驚蛇。
當(dāng)然，這里的打草驚蛇是主動技能。
送走了貴客，韓孺離開了莊子，不知去了哪里。
他不說，韓玗也不問。
真要論起來，人家才是長輩。平時插科打諢，怎么都行。涉及到個人問題，韓玗要是再過多干涉，就過分了。
出乎韓玗預(yù)料的是，教書先生張通晚上單獨過來找韓玗。
“先生可是有事？”教書先生向來清高，能主動找上門，肯定不是閑的。
張通道：“在下是有一事不明，特來請教?！?p> 韓玗也不跟他客氣，說道：“先生請說。”
張通道：“君權(quán)從哪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