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黑漆漆的夜里,我置身于半自然之中。以我為中心,背脊依靠著一根紅漆斑駁的木頭欄桿,頭枕著自己黑色的旅行包,屁股坐著棕色冰冷的石頭長凳,大概就是這么一個亭子的形象把我圍住。該亭子顯然是有些破舊的,但不知道會不會有什么有趣的歷史。
亭子上頭有一塊漆黑的匾,但匾上的金字早已經(jīng)不可辨認,我想絕不可能是“正大光明”四字。頂也是頗為寒磣,還好當晚無雨,不然我到還可能嘗嘗無根水的仙味兒。亭子獨自佇立在一個水池旁邊,說是水池卻早已經(jīng)干涸,只不過是徒有其名。水池里滴水沒有,卻是有不少的枯樹葉,全都是上個冬天留下的。枯樹葉們在水池里躺了數(shù)月,每日只有風雨做伴,甚是孤獨。可現(xiàn)在,它們還要望著四周樹上長出的新鮮翠綠的樹葉,看著它們茁壯成長,不由暗自神傷。當然也是有可能回憶的,回憶當初它們翠綠時的樣子。從東西南北四個方向,梧桐樹,槐樹,銀杏樹,梨樹,把枯樹葉,枯水池和枯亭子圍得緊實。趁著夜晚,它們大口大口的呼吸,將氧氣源源不斷地輸送,然后等風一起,就開始扭動起來,搞得樹葉沙沙作響,高興得不行。而我之所以說這是個半自然的場景,主要就是取決于把樹們又給包裹起來的街邊路燈燈光和一條條干凈且寬闊的柏油馬路。橘黃色的燈光顯得有些刺眼,像是排列整齊的太陽一樣,輻射著包圍圈中的樹們。我不是樹,但猜想樹們興許會分不清這到底是黑夜還是白天,對它們來說,一定困擾不小。
就這個樣子,一層一層,世界似乎是個巨大的洋蔥,互相包圍,也就互為表里,且沒邊沒際。
我就在這樣一個半自然的環(huán)境中,沉沉的睡去。同所有人睡覺一樣,我在迷糊中閉上了眼睛,又不知是在何時進入睡眠,自然也就在莫名里去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那是一個我曾經(jīng)做過無數(shù)次的夢。
它幾乎成為了我的發(fā)小,陪伴著我長成了現(xiàn)在這副模樣。在那個夢里,我是一個猶如螻蟻一般的小人,四周都是巨大的,燒得發(fā)燙的鋼管,它們一個磊在一個的上面并向前行軍似的前進著。而我就站在這些磊起的巨型鋼管上,腳步被動又倉促地跟著它們一起往前。我抬頭看,頂上是無窮無盡的紅色與黃色相交,像是西紅柿雞蛋湯,其實是被大火燒殘廢了的天空,這使我感到壓迫,感到渺小,感到孤獨又無力。我再往前看,前方依舊是無窮無盡的巨型鋼管在奔走,我知道,這其實是洪水猛獸。這讓我在夢里失去了回到現(xiàn)實的希望,好像我再也醒不過來,就要永遠跟著這些莫名其妙的滾燙鋼管們走上一條莫名其妙的路,永遠不會窮盡。
永遠不會窮盡的,究竟是個什么?人困了,就睡著做夢,夢醒了,又接著做人。一層一層,像是我們的這個世界。我們就在自我以為的生命里走啊走啊,閉上眼又睜開。像是夢中的人不能告訴醒著的人他在做夢,清醒的人也不能同夢里的人交談。所以當我們深陷這其中一個的時候,都只簡單的認為世界既是唯一的,而看不到那一層一層又一層的其它世界。它們裹挾著,參雜著,無限下去,終究是睡去又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