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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出走

十八

終于出走 崔槐 2485 2020-05-02 22:03:17

  在那個掛滿曖昧味道粉紅小燈的房間里,我不知道我伏在大姐的腿上哭了多長時間。但我想時間一定不短,因為等我再次抬起頭時她的絲襪已經(jīng)濕透了。剛開始的時候,我整個人伏在她的大腿上哭泣,她還有些不知所措,“這算是什么事兒啊!”,我聽見她這么說道。過了一會兒,她見我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又推了推我,可我無動于衷,她只好又說,“哎,男子漢,哭啥呢,先說好啊,哭也是要算時間的!”。又過了一段時間,我感覺她開始撫摸我的頭頂,像摸小狗那樣,從上往下,順著我的毛發(fā)慢慢地往下梳理,并時不時的停下來替我擦擦眼淚又問我,“你要不要歇歇,抽支煙?”,我還是沒理會她。最后,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哭聲漸漸小了,就聽見她很小聲的嗚咽,那聲音就像夜里的風(fēng)吹過小樹林一樣,淅淅索索,讓人感到她的悲傷和克制。我再抬起頭來時,她已經(jīng)睡著,靠在凳子上,頭歪朝一邊微微地打著鼾,眼睛沒有完全閉上,刷得烏黑的眼睫毛還在不經(jīng)意間跳動兩下,但不時又好像遇到夢魘一般突然抽搐一下身體,然后再次歸于平靜。我不好意思打擾她,就默默地在旁邊抽著煙看著她打瞌睡。過了很久,大概是我已經(jīng)抽了四五支煙以后,她才珊珊的醒過來。

  她睡眼惺忪的看著我,不好意思的抹了抹嘴角的口水,然后對我說,“抱歉,不知道怎么的就睡著了?!?p>  我回答她說沒事的,我也正好可以安靜的抽幾只煙,只是不好意思,把你的絲襪都哭濕了。我說著,就拿出一張紙,遞給她,示意她擦試一下。

  “啊,哈哈,沒事的。我,我是好長時間都沒有見人如此傷心的痛哭過了。”她接過面巾紙,嘗試著擦拭了幾下發(fā)現(xiàn)根本沒有作用,就只好作罷。

  我看她的樣子,有些窘迫,我就接著給她道歉。

  “沒事的,沒事的,誰還沒有個傷心事呢,只是你哭的太傷心了,看,連我都被你引得哭了呢?!彼笳餍缘赜妹娼砑堄植亮瞬裂劢?,我才發(fā)現(xiàn)她的眼妝已經(jīng)花了,黑色的眼影好像墨汁滴入了清水以后散開一樣,也別樣的好看。

  我說,的確,我自己也知道哭了很長時間,但能怎么辦呢,根本忍不住,眼淚就好像不受自己的控制,噼里啪啦的要往下掉。不過這么一哭心中也的確是痛快了許多,心里一直懸著的許多沉重的東西一下子全卸了下來,很痛快。

  她點點頭,表示同意,又說,“不過,我還是挺想知道你為何如此傷心。抱歉,這或許有冒犯到你,但確實很想知道。因為像你這樣一個年輕硬朗的小伙子,按理說是正當(dāng)年的時候,你知道的,沉痛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還是屬于那些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人,像你這樣的青年,即使是悲傷,也應(yīng)當(dāng)是幾瓶啤酒就可以解決的事情。而你方才那樣子,實在太悲傷了,”她一口氣說完,頓了頓又開口道,“或許,哎呀,我也有些語無倫次了,心情有些起伏,真實丟人現(xiàn)眼,在你們年輕人面前應(yīng)當(dāng)克制的。”

  我看著她的樣子,好像一匹受了驚嚇的麋鹿,不由得心生同情,對她也多了幾分親切感,就對她說,其實也沒什么的,就是,我快要死了,所以方才才會如此失態(tài)。我也知道人應(yīng)當(dāng)克制自己情緒的道理,但沒辦法,情緒就好像洪水,我再也抵擋不住了。

  “??!怎么會!你還這么年輕!”她顯得十分吃驚,手中夾著的香煙也險些掉落在點上。

  我聳聳肩,尷尬的笑笑說,沒辦法,就是這個樣子。

  “對不起,對不起,我實在不該,我應(yīng)該想到的,實在不好意思…”她說著,又有想要掉眼淚的趨勢,我急忙打住了她。

  這就是命吧,我云淡風(fēng)輕的說道。但這句話從我嘴里說出來卻讓我的喉嚨都跟著顫抖,心臟也突然擰巴了一下。

  她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又問我,“那,我有什么可以幫到你的嗎?不知道怎么的,見到你就有一種親切感,我當(dāng)然指的不是那種意思,你應(yīng)當(dāng)明白的,就是想和你親近,好像似曾相識,想要幫助你?!彼嬲\的說道。

  這倒是不必了,因為確實就是這么兩天的事了。

  “你,你可以感覺得到?”

  我說是的,我可以感覺得到。

  “可是,這怎么可能呢,我是說,人怎么可能可以感覺到自己的會什么時候死去呢?”

  我搖搖頭,清了清嗓子說,這我也不知道,就好像你總是可以感覺到背后有人在看著你,就是感覺吧,我感覺我應(yīng)該活不了多久了。

  “啊,是這樣啊,那你…”她想要接著問我,但又止住了沒問。

  我看她那樣子覺得好玩,就說,我知道,你不必這樣,可以大方的問我的,確實,我有感到恐懼。

  “對不起?!?p>  但是,我接著說,隨著時間越來越近,恐懼是越來越淡了,就好像從前恐懼是一瓶毒藥,但是它暴露在空氣里太長時間了,毒性揮發(fā)了,如今,它只是一杯白水,就放在我的面前,我即使直視它也不再感到恐懼。

  “那這杯白水如今是什么呢,你明白我意思吧。”她坦率的問我。

  我若有所思的皺了皺眉頭,這杯水到底是什么呢,就在幾天之前,它好像是一種期待吧。

  “對死亡的期待?”

  的確是這樣的,因為恐懼得已經(jīng)疲倦,并且知道自己必死無疑,所以這樣的恐懼就成了期待,想嘗嘗這杯曾經(jīng)是毒藥的白水究竟是何滋味。你能懂我意思吧,既然結(jié)局已經(jīng)不可避免,那還不如把期望寄托于未知當(dāng)中。

  “是這樣的道理,我大概能懂。但你說這是幾天之前的感受?而不是此時此刻的感受?”

  這么說可能不太準(zhǔn)確吧,不是從前,是現(xiàn)在。

  “那你為什么要說是從前?”

  對于未來的我來說,現(xiàn)在不就是從前嗎,我反問她。

  “我聽不懂這話。那,如果是未來的你,這杯水又意味著什么呢?”

  白水就是白水,它還能意味著什么呢…

  等我從粉紅色小屋里出來時已經(jīng)是凌晨十二點左右。那個時候的天空是紫色的,半明半暗,十分讓人陶醉。我抬起頭對著這絢爛的天空大聲地嘆氣,突然聞到一股雨后泥土混雜著青草的芬芳。是剛剛下過雨嗎?我轉(zhuǎn)過頭問大姐。她送我出門,我倆都站在小發(fā)廊的門口,聽著店里放著的一首鄧麗君的歌曲,一邊抬著頭對著紫色的天空嘆息。

  “是的,你在說白水的時候下的,我有聽見,但你說的太投入,全然沒有察覺?!?p>  我笑笑,看看紫色的天空說,這天空多美。

  “是啊,我從未見過如此美艷的天,”她輕輕嘆了口氣,“我們應(yīng)該不會再見面了吧?!?p>  我說應(yīng)該是的。

  “我還沒問你叫什么名字呢?!?p>  我說我叫崔槐。

  “崔槐。”她喃喃地說。

  沒錯,是這個名字。

  她還想說什么,但又欲言又止。

  那就再見吧,我朝她搖了搖手說。

  她點點頭,對我說再見。

  我走到街角的路口,肚子又重新餓了起來,但一摸口袋才發(fā)現(xiàn)香煙已經(jīng)抽完。我就到附近的小賣部里又買了一包香煙,點著對著紫色的天空抽上一口。于是我突然想到,我好想忘了問她叫什么名字了。這或許就是她欲言又止的原因,又或許是她白白浪費(fèi)了一個晚上去陪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擺龍門陣,這也是有可能的。我無奈的搖搖頭,繼續(xù)對著紫色的天空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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