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顧千殤正在房中盤坐吐納,忽有下人來報有一名李姓公子拜訪,顧千殤心中疑惑,自己交往之人甚少,無有姓李之人,但也依舊讓人將其帶了進來。
當見得來人是李云天后,顧千殤微微一愣,臉色霎時冷了下來:“你來這干什么,給我賠禮道歉嗎?”
“哈哈哈,勝敗乃兵家常事,今日登門拜訪,是想與顧少主再續(xù)未完之戰(zhàn)?!崩钤铺炜雌饋砭穸稊\,哪里還有昨日一身傷痛的樣子。
“就憑你?若是傲清霜尚可,你來豈不是自取其辱?!鳖櫱懓櫫税櫭迹幸环N要被狗皮膏藥黏上的不詳預感,斷然拒絕道。
“不敢嗎?那我可就放出話去,李云天登門挑戰(zhàn),顧大少主藏于家中不敢應戰(zhàn)。”李云天微微一揚頭,滿臉的挑釁神色。
顧千殤深深的吸一口氣,本就慘白的臉上更不見血色,一揮袖擺冷哼一聲:“跟我來?!?p> 不多時兩人便來到一處雜草園,顧千殤環(huán)顧一周后對李云天說道:“念你是薛宗主高徒,給你留些顏面,此地少有人至,即使你被我打的抱頭鼠竄也不會有人知曉?!?p> 李云天卻是等他話音剛落就一個虎撲向前,熟練千百遍的拳法揮灑開來,顧千殤見狀心中卻是不以為然,這次讓你先手又如何,馬步一扎準備硬碰硬的將李云天招式悉數(shù)接下。
須臾間兩人拳掌相接,空中竟爆出一聲沉悶轟鳴,同時顧千殤雙腳犁地向后滑行數(shù)尺。巨大的力道震驚得顧千殤無以復加,而李云天也沒有給他喘息機會,趁其立足未穩(wěn),招招連環(huán),絕不給對手反擊之機。顧千殤哪里還敢托大,沉身屏氣凝神以對,終于在招架間尋了一個破綻一記疊勁將李云天震開。
“想不到短短一天你竟然已經(jīng)筑基完成。”覓得喘息之機的顧千殤神色復雜。而李云天剛剛突破根基不穩(wěn),且尚未學習招式技巧,之前憑著一腔血勇連番攻擊,此時亦是氣喘吁吁,但其卻是萬分得意道:“怎么,怕了嗎?看你這幅樣子,似乎比現(xiàn)在的我也強不到哪去?!?p> “哼,就算你業(yè)已突破,但你又能打通幾處竅穴,又能學得幾招幾式,且你這般強行突破便來與人動手,定然損傷自身根基,我勸你早早回去修養(yǎng),莫要誤了自己前程。”
“廢話太多了,難道神刀門的少主是這般的欺軟怕硬嗎?”李云天卻是毫不在乎,雖有些詫異對手好意但此時心中所想唯有擊倒對方。
見李云天如此冥頑不靈,顧千殤也不再多說,擺好架勢渾身真氣蒸騰,低吼道:“注意了,接下來這招,千舞飛蝶。”
李云天心知對手此番必是強招,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謹慎以對,但一眨眼對手已然攻來,雙掌變幻十指翻飛宛如翩翩蝶舞,自己視線一片模糊,眼花繚亂間身上多處傳來劇痛哪還有半分反抗之力,不多時便已人事不知。
再醒來時,還是熟悉的房間,身邊還是那個熟悉的劉煜。
李云天摸了摸腦袋,還在尋思剛剛是否是做了個噩夢,隨即身體牽動下的巨大疼痛刺激的他忍不住一聲慘嚎。
“哎呀,你說你,是真的吃飽了沒事干嗎?大清早的去顧府挨打,還被打暈了抬著回來的,嘖嘖嘖,抬進客棧的時候真的挺丟人的?!?p> 李云天此時一下清醒了過來,卻不答話,只是不?;貞浗皇謺r的一絲一毫,神色變幻間完全沒有注意劉煜嘮叨了些什么。
劉煜見他竟然沒有像平時那樣貧嘴,忍不住搖了搖他:“喂,你沒事吧,別是被打傻了?!边@一下卻是又刺激到痛處,頓時打斷李云天思緒,正想斥責又聽得劉煜說道:“這些是顧少主送來的各種極品藥膏,我已經(jīng)給你抹了一些,你要能動了后面自己抹啊,我還有事,先走了?!闭f完就哼著小曲出去了。
李云天強撐著從床上爬了起來,廢了好大勁終于盤坐起來凝神運氣。雖然身上劇痛不已,但是氣走全身后發(fā)現(xiàn)自身筋脈骨骼無有損傷,渾身上下皆不過皮肉之傷而已。李云天若有所思,拿起那些藥膏又給自己抹了一些后一瘸一拐的往薛蕓姍房間走去。
薛蕓姍本是和另外一名女弟子同住一室,但此時房內(nèi)只有她一人。昨日慶典結束后宗主又宣布大家尚可逗留三日,眾人皆是趁這短暫時光抓緊游玩,倒是身為宗主女兒的薛蕓姍似乎有些孤僻不愿與人接觸。
“小師妹啊,那個,冒昧問一下,你和神刀門的顧千殤真的是指腹為婚嗎?”李云天閑聊幾句后就開門見山的說道。
薛蕓姍扭捏了幾下這才不好意思的回道:“是,是我娘和徐姑姑當初定好的?!?p> “徐姑姑?”李云天疑惑道。
“就是神刀門的主母,不過我沒見過她,我出生的時候,她已經(jīng)不在了?!?p> “哦,那就是顧千殤的母親是吧。”李云天表示已經(jīng)了解。
“不,不是的,顧千殤不是她的兒子?!?p> 薛蕓姍這話倒是讓李云天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由得詫異道:“那他們是什么關系?”
“這,我也不是很清楚?!毖κ|姍小心翼翼道,似乎沒回答李云天問題很過意不去。
雖然十分好奇,但李云天沒有忘記他來此目的,再次問道:“那你為什么上次看到顧千殤那么害怕啊?!?p> “因為他那個樣子,很兇很可怕?!?p> “就因為這?”聽得這個答案,李云天有些哭笑不得。
薛蕓姍卻是拼命的點了點頭,心里直埋怨道:難道這個理由還不夠嗎?
李云天以手扶額,想到顧千殤那張慘白的臉,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然后忍不住的笑了起來,越笑越張狂:“哈哈哈,長得很可怕,哈哈哈?!焙貌蝗菀字棺⌒β曔@才又說道:“好了,小師妹,以后的事以后再說,你現(xiàn)在也不要想這些事,畢竟你現(xiàn)在年紀還小,再過幾年你或許會有些不一樣的看法?!?p> 薛蕓姍只是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想要李云天陪她出去玩,但看到他渾身是傷,還是沒有說出口,只不過心中又對顧千殤埋怨了幾分。
當天夜里,剛做完晚間課業(yè)的顧千殤又聽得有人來報,說李云天來找他,頓時感覺一個頭兩個大,心中惱怒不已,我跟你很熟嗎?大半夜的來找我,但還是硬著頭皮的去見了他。
李云天此時竟又是神采奕奕的樣子,哪還有白天像條死狗一樣被抬出去的模樣,顧千殤的神色還是那么冷:“你恢復的倒是很快,怎么,又想來挨打了?”
“不錯,你白日使的那招,再來一次吧,上次我大意了,這次看小爺我怎么破解它?!崩钤铺齑藭r竟頗有種潑皮無賴的感覺。
看到李云天這幅沒臉沒皮的樣子,顧千殤忍不住又好氣又好笑:“既然你皮癢,那我就成全你。”
又是一日過去,一覺醒來的李云天剛下樓就聽到有人嘰嘰喳喳的討論個不停,“我昨天可看到了,李師兄昨天在顧府門口坐了好一會才慢騰騰的走回來,看那樣子又是被揍了一頓。”
“你們說他這是為什么???人家是什么境界他是什么境界,干嘛總跑去挨揍啊。”
“聽說是爭風吃醋?!?p> “爭風吃醋?為了誰啊,不過他這個年紀,懂的還真是多啊,嘿嘿嘿?!?p> “噓,是宗主千金,別亂說了啊?!?p> “咳咳!”李云天假意咳嗽了幾聲,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正主出來了,頓時作鳥獸散,但仍三三兩兩的竊竊私語。只覺無趣的李云天正想離開,聽得魏明一聲低喝:“李師弟,你過來一下?!?p> 李云天心頭頓覺不妙,轉(zhuǎn)過身來見那魏明面色微怒,無奈之下只能硬著頭皮拱了拱手:“不知魏師兄有何指點?”
“哼,看你小小年紀當是不會做那爭風吃醋之事,若你與顧千殤只是意氣之爭,那便到此為止,畢竟你一定程度也是我天劍宗的臉面,如此三番兩次,你無所謂,我們可丟不起那個人!”
李云天瞇了瞇眼睛,這魏明不知何故三番兩次針對自己,心頭也是一股無名火:“魏師兄你這可就錯了,我還真就是爭風吃醋了,薛師妹顯然對自己那樁婚事極為不滿,我有心維護自己師妹,縱是輸了那不過是我自己學藝不精日后趕上便是,只是不知魏師兄若有一日遇上不可敵之人,可有勇氣去為了袁師姐與其相抗?”
“你!這豈可相提并論,簡直胡攪蠻纏!”聽得如此不吉之語魏明勃然大怒,袁慧乃此生摯愛,不敢讓她有半點損傷。而李云天這話分明有詛咒他們之嫌,心中如何不惱,看著對方那桀驁的眼神,魏明用手指了指他,最終仍是由于身份之差不敢出手教訓,無奈轉(zhuǎn)身離去。
看著魏明離去的背影,李云天心中冷笑:大師兄都不來管的事你倒是熱切的很,一番胡言便將你激走,看來也不過如此,若說開始只是意氣之爭,那后面你可就把我想的太淺了。
又是月圓之夜,李云天再次拜訪顧府,只是這次,他提了兩壺酒。
“你,這里,沒有問題吧?!痹俅慰吹嚼钤铺斓念櫱懀檬种噶酥改X袋問道。
“哈哈哈,先打一場,打完了喝酒?!崩钤铺靺s是不以為意,將一壺酒拋了過去。
顧千殤接住酒壺,回頭看了看,有些欲言又止。
“喲,看來家教挺嚴的,沒事,與其說是酒,不如說是果飲,甜的?!崩钤铺炜闯銎湫闹蓄檻],呵呵一笑道。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人,也是同樣的結局。
“哎呀,我又輸了啊,真是沒辦法呢?!碧稍诘厣系睦钤铺靺s沒有半分敗北的頹喪,反倒頗為愉悅的樣子。
顧千殤臉色古怪,不客氣道:“看來你腦子果然有些毛病,不過,你每次來,都變強了。”
“嘿嘿,你以為我真是來挨打的,不過我這個人呢,倒是不以貌取人,雖然你長得跟個鬼一樣,但是認識這兩天,發(fā)現(xiàn)你這人似乎還不錯,你若真是心思歹毒之人,我早已傷筋動骨,哪能像現(xiàn)在這樣活蹦亂跳,并且你的身體似乎不太好的樣子。”李云天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拔出酒塞先給自己灌了一口。
“你,哼!我的事不用你管,之前之所以一直對你手下留情也不過是不想傷了兩家友誼?!彼剖钦f到了不愿提及的痛處,顧千殤雙眼又微瞇了起來。
“對對對,就是這個樣子?!崩钤铺煨Φ闹迸拇笸?,“你每次生氣時的這個樣子,在別人看來知道是怎么樣的嗎?”
“怎么樣?”顧千殤這次是真的有些好奇了。
“你要吃人,還是生吞活剝的那種,哈哈哈,還真是跟個鬼一樣?!?p> 顧千殤萬萬沒想到李云天竟會說這樣一番話,若非毫無嘲諷之意,只怕此時又是暴跳如雷。
多年來的形單影只養(yǎng)成的孤僻性格,顧千殤此時卻有些意動,也拔出酒塞猛灌一口,烈酒沖喉,一股灼燒感刺的他臉頰竟出現(xiàn)些許紅潤。
“你騙我,這分明是你家產(chǎn)的醉春風!”
“哈哈哈,還能說出酒名,看來你也偷偷喝過嘛,安心安心,喝一點點沒事的,你要醉了的話我保證送你回去?!崩钤铺旌攘藘煽?,就已經(jīng)有些搖頭晃腦了。
顧千殤見狀搖了搖頭,微微抿了一口,多少年了,從來沒有人這般陪過自己,自己雖表面上貴為宗門少主,但實際上呢,又有誰看得起自己,父親身材高大相貌魁梧,自己與父親站在一起時,真的像他的兒子嗎?
“喝啊,怎么不喝?”明顯已經(jīng)喝醉的李云天嚷嚷道。
“好,喝?!鳖櫱懘藭r忍不住笑了起來,嘴角咧開更顯恐怖。上次喝醉也是今生唯一一次喝醉的后果是什么?顧千殤仔細的回想了下,被父親倒吊在寒雨中醒酒嗎,還真是不愉快的回憶呢??嘈α艘宦曕溃骸袄钚?,你是一個值得結交之人,但是還沒到我為你敞開心扉的地步。”想到這么多年的冷眼,想到薛蕓姍的恐懼厭惡之色,顧千殤決定賭一把:“父親,我在你眼中,究竟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