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醉的不省人事的李云天送回客棧后,或是借著酒勁又或是心中多年積怨,顧千殤鼓起勇氣決定去一試父親。
時已入夜,顧城正在室內品茶看書,而自己母親也恰在一旁伺候,顧千殤問安之后便直入主題:“父親大人,今日千殤結識了一名朋友?!?p> “哦?你還能認識到朋友,說說看,是哪家的公子?!逼饺绽飳@個兒子有些苛刻的顧城有些好奇道。
“正是薛伯伯的高徒李云天?!鳖櫱懻J真回答道。
“竟然是他,聽說你這幾日和他交手了好幾次,也算是打出了感情,觀你出手頗有分寸,做的不錯?!鳖櫝屈c了點頭,難得的對兒子贊賞一句。
原來父親一直是在關注我的,顧千殤心中有些竊喜,更是大著膽子說道:“薛師妹對我一直恐懼有加,且我觀李云天與薛師妹情投意合,當初定下的這樁親事未必有利于我們兩派友誼,所以兒子在這里斗膽請父親收回成命,取消這樁婚約?!?p> “這怎么可以,兒子你瘋了?”話音剛落,顧千殤的母親巧玲驚呼了出來。
“閉嘴,這里有你說話的份嗎?”顧城一聲怒喝嚇得巧玲渾身一顫唯唯諾諾不敢再言。
仔細打量了一下自家兒子,顧城眉頭深皺,沉聲道:“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還未等顧千殤回話又馬上沉喝一聲:“你喝酒了?”
顧千殤頓時冷汗浸透后背,嚇得立馬跪下,以頭搶地不敢再發(fā)一言。
“你跟我來?!鳖櫝抢溲砸痪浜缶筒辉僬f話,負手向外走去。顧千殤哪敢遲疑,起身連忙跟上,一陣寒風襲來,亦步亦趨間更是渾身戰(zhàn)栗。
千繞百轉后,顧千殤發(fā)現(xiàn)這次并沒有帶他來到那令其恐懼不已的幽禁室,而是后院主母的陵園。
“愣著干什么,跪下!”又是一聲大喝,看到兒子慌的魂不附體的樣子,顧城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你可知道為何為你取名千殤?!?p> 顧千殤抬頭看了一眼墓碑上那行字:愛妻徐芊芊之墓,低聲說道:“主母西去,是父親一生之殤?!?p> “那你可知你這條命是怎么來的?”
這次顧千殤聲音小若蚊蠅,已經(jīng)有些后悔自己怎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但回想自身初衷,仍是硬著頭皮回答道:“若無主母要求,母親現(xiàn)在仍是府內一普通婢女,而這世上也不會有顧千殤其人?!?p> “你知道就好,今日我先不責罰你,你就好好跪在這里清醒一下。也不知那李云天給你灌了什么藥,我倒要去找薛濤討教討教,當年的話到底還算不算數(shù)?!鳖櫝亲肿秩缋做憚?,震得顧千殤心神皆顫,但其內心卻是一陣狂喜,曾經(jīng)無論發(fā)生了什么,父親都只會懲罰自己,但這次父親也會為他去質問他人,只要能得到父親重視,無論承受什么都能接受。
先天高手行動何等迅速,且天劍宗眾人仍在城中休憩,接到顧城相約信號的薛濤須臾間便來到城墻上與其相對而立。
“當年我們兩家的婚約怎么說?”顧城上來便不由分說,直入主題。
有些莫名其妙的薛濤卻是不急著回答,仰頭望了望天后幽幽的回答道:“那當然是要看孩子們自己的想法了?!?p> “你想悔婚?”顧城頓時勃然大怒。
“不是我想悔婚,是夜半時分你顧城約我出來突發(fā)此言,實在是不知所謂!”
“好好好,看來你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聽說你收了個好弟子,把你女兒魂都勾去了,千殤明曉事理請我取消婚約,這事你怎么說?!鳖櫝抢潇o了一下,直指薛濤詰問道。
薛濤聞言皺了皺眉,他知道李云天與蕓珊走的很近,但兩人年齡尚幼,哪里會有那些齷齪想法,看向顧城的眼神不由有些鄙夷:“一個連自家父親都分外厭惡的人,還指望他的未婚妻喜歡他嗎?”
“那也不是他的問題,誰叫他,叫他……”顧城聽罷急的有些跳腳,一時竟接不上話來。
“叫他長的不像你是吧,不止不像你,甚至宛如人間惡鬼,并且生性孤僻極易暴怒哪有你半分豪爽,是這樣沒錯吧?!毖齾s是毫不客氣,字字誅心不給顧城一分面子。
“若非我有辦法證得他確實是我親生兒子,我早將他斃于掌下。”顧城嘆了口氣,語氣也軟了下來:“但是當初的婚約是芊芊提出的,若不是芊芊擋了那致命一招,尊夫人也不會多活數(shù)載……”
“夠了!”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薛濤一聲大喝打斷道:“你還有臉提徐師姐,若不是你堅持要去探索那什么狗屁秘境,她們二人豈會英年早逝,還有韻兒是我請高人續(xù)命這才多活數(shù)年為我誕下蕓珊,而你呢,那剩下的一年你在干什么,研究你得到的那本破刀譜嗎?這么多年也沒看你研究出什么名堂來!”
薛濤沉積在心中多年的怨氣霎時全部爆發(fā),兩人曾經(jīng)情同手足,但當年一趟探寶之行,卻是讓兩人妻子皆身負重傷不久便辭世,自此兩家再少有往來,薛濤怨到極點,忍不住又揭顧城傷疤:“徐師姐當初自知命不久矣,已無能為你留下血脈,所以強逼你娶了一名侍女,這我不怪你,但這些年來你對你兒子都做了些什么,好好的一個孩子,只是因為不像你,都遭遇了些什么折磨,他的性格不變得如此陰沉那才真是奇怪了,長此以往我不敢想象他會成長成什么樣子,我豈敢將蕓珊放心的交給他!”
薛濤越說越氣,竟忍不住指著顧城破口大罵起來:“你就是一頭豬,徹徹底底的一頭豬!”而這時的顧城早已服了軟,哪還有平日里的那豪放姿態(tài),只見他搓了搓手,正準備賠個不是時又聽薛濤口出驚人之語:“你今天說的話我會好好考慮下的,李云天確實是個良配,我覺得此事大有可行?!?p> “為什么?我知道他是你的親傳弟子,必定天賦過人,但竟值得你這般無情?”今日的刺激實在太多,顧城的腦袋已經(jīng)完全轉不過來了。
“天劍!他能練成天劍!”薛濤此時的臉色變的有些狂熱:“只要他能練成天劍,他就能為韻兒報仇了。他練成天劍之時,就是魔教覆滅之日?!闭f到魔教二字時,薛濤已是咬牙切齒。
薛濤此番模樣直讓顧城搖頭嘆息,這么多年了,他才是真正沒有從情殤中走出來之人,且天劍宗好幾代無人修成天劍,今日難得有這樣一名天降奇才,薛濤首先考慮的不是振興宗門而是報仇雪恨,此情此景,令其扼腕嘆息。
“可是,你從來就沒有證據(jù)證明,當初襲擊之人出自魔教?!?p> “除了他們還會有誰,徐師姐和韻兒天性善良在外無有樹敵,而對方擺明了是沖她們來的,將人重傷之后便迅速退去,這種摸不清目的的行事作風除了魔教還有何人,難道你想告訴我是哪門哪派尋仇找錯了人嗎?”偏執(zhí)如薛濤此時哪里還聽得進勸導之言,再次遷怒于顧城道:“倒是你,這些年來無有作為,龜縮在這小小的城中,竟還與朝廷合作,就為了活的舒坦一些么?你的骨氣都到哪去了?”
“我不像你,你們天劍宗幾千年傳承,家大業(yè)大,即使如今世事變遷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而我呢,一個人拉扯著偌大一個門派,處處謹慎如履薄冰,你以為我很容易嗎?”一直被單方面責問的顧城也不甘示弱針鋒相對了起來。
兩個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先天高手,就這樣如潑婦罵街般在城墻上破口大罵了起來,互相罵了好一會兒,直到最后潛藏多年的怨氣全部發(fā)泄一空之后,兩個人這才突然笑了起來,仿佛剛才只是孩童在玩鬧一般。
“不過說實話,那李云天入門不足一月,你就如此看好他?”顧城笑了一會后正色道。
“你不懂,若是他都練不成天劍,那這世間我再也找不到人能練成了,那幾位也不成。只是我現(xiàn)在還不能表現(xiàn)得對他太過熱切,以免他恃寵而驕?!毖那楹昧撕芏?,耐心解釋道,但是也未對其說的太細。
“我想你也知道,魔教教主武懷空已經(jīng)是超出了我們這個層次的存在,練成了天劍,當真就能擊敗他嗎?你別是為你的愛徒早早的掘好一座墳墓。”不知天劍威能的顧城仍是忍不住質疑道。
“哈哈哈,所以我這種傳承多年的宗門有一個好處,那就是知道的特別多,你可能不知道一句話,我今天就告訴你,成就仙人者不一定能練成天劍,但修成天劍者必能成為仙人。”薛濤說到此處抑制不住心中激動,哈哈大笑起來。
這番話讓顧城徹底怔住了,呆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知道該怎么做了?!?p> 凄夜寒風中已跪的雙膝酸痛的顧千殤不敢動彈一下,此時一個高大身影突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正是顧城已然歸來。
“起來吧?!鳖櫝钦Z氣不咸不淡道,待顧千殤站起身后,顧城又說道:“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強扭的瓜不甜,剛剛已經(jīng)和薛宗主商議好了,你們的那門親事,就此作廢吧。”
顧城這番話宛如晴天霹靂令顧千殤呆若木雞,自己本意是試探自己在父親心中究竟有多少地位,卻沒想到是這樣一個后果,后悔、無助、怨恨,種種情緒襲上心頭,低下頭去看不到的面容更是猙獰不已。而在一旁自顧自說話的顧城并沒有注意到這些,但是想到薛濤教訓他的那些話,感覺這些年來確實虧欠了兒子不少,神刀門弟子哪個不是血氣旺盛,而千殤卻是身體虛浮。嘆了口氣又說道:“從今以后,你就不要去練那些亂七八糟軟綿綿的娘們功夫了,跟著我學刀吧?!?p> 此言一出,對顧千殤而言卻宛如黑夜后的黎明,大悲大喜間再難自制,沉積多年的委屈終于爆發(fā),顧千殤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不是兩派聯(lián)姻籌碼的自己本應毫無價值,但峰回路轉間顧千殤只當是終于得到父親認可。而他此時也只剩下一個念頭:只要能得到父親關注,薛蕓姍算什么,天劍宗算什么,別人的冷眼又算什么,總有一天,我顧千殤便要用這惡鬼之姿讓神刀門名滿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