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傳統(tǒng)的儒教社會,“敬天法祖”往往是并列而行的。平民百姓被剝奪了祭天的權(quán)利,自然就要百倍地補償?shù)郊雷嬷?,所以祭祖在民間是一項極其重要的典禮。
所以即使是丁府這樣說小不小,說大不大的人家,一應禮數(shù)也是齊全的。
所謂“聞樂知德,觀舞澄心,識禮明仁,禮正樂垂,中和位育”,所以對于禮,無論怎么重視都是不為過的。
丁樘沐浴潔面之后,就穿著禮服,戴著禮冠進了祠堂。按理說還未加冠的他,并不能穿上這一身行頭,但是凡事也要講變通,家中沒有成年男性,那么他就要頂上去。
而像丁儜雖然是長輩,卻實在是太小了,所以此次有些特殊的地方就是,丁樘雖然是主祭官,但卻要站在丁儜的后面。這也是請教了胡居仁之后才做的決定,胡居仁認為,序齒當在班輩之后。就是說,即是因為年齡問題,丁樘不得不頂上去,但是班輩問題不能亂了,該站在那兒就站在哪兒,不能逾矩半步。
對此,丁樘當然沒有什么好說的。胡居仁是大儒,聽他的總不會有錯。
所以在丁樘到祠堂之前,丁儜已經(jīng)站好,獻上過了祭品。所以祠堂內(nèi)擺放祭品的桌案已經(jīng)布滿了冷食,丁樘在一邊的金盆內(nèi)凈了手,拿綢布擦干了手,之后取了三柱清香,旋即走到至圣先師畫像前,躬身三拜,隨后上香。
祭完先師,便要開始祭祖。祭祖的流程比照君主祭天,也是“三獻”禮。
上完香之后,就是獻禮了。
第一步,獻上帛爵,帛就是黃綢子,爵是仿古的酒杯。丁樘從下人那里取過,供奉到香案之后,便開始念祭文。這篇祭文是丁淳寫的,和他家正在念的是一樣的。本來丁淳是打算請胡居仁代筆,但是被婉拒了。
而后,丁樘站回丁儜身后,二人一起鞠躬。
不知道列祖列宗看到這一幕是和想法,往昔老爺子在的時候,五個男丁,各有子嗣,站的祠堂內(nèi)滿滿的。而今祠堂之內(nèi),冷冷清清只有兩人。
其中的丁樘還被人魂穿了,丁樘想到這里,不禁有些揣測,若這世上真有魂靈,不知道能不能看出自己不是原裝?但是自己也不是什么占便宜的,穿越過來,定要為你家光宗耀祖總是推辭不掉的。
所以丁樘默念:“列祖列宗在上,晚輩遠道而來,雖未必是嫡親,但是還望看在今日祭祀甚恭之上,也保佑我一些。若我鯉躍龍門,蟾宮折桂,光耀的也是丁府門楣?!?p> 念完,丁樘卻是自嘲了一聲,也不知道自己念給誰聽。按理說丁樘來自唯物主義的社會,畢竟會對封建社會的一些習俗有些抵抗力。但是一則自己穿越尚不好解釋;二則置身這個環(huán)境,岸上一排排神牌凝望著自己,若說不受感染也是假的。
見禮完畢,便是“亞獻”和“終獻”,需要兩名獻禮官,沒什么好說的,這二人便是丁樘和丁儜,二人具捧上香和酒,置于案頭。然后又是兩次念祭文、鞠躬。
“三獻”禮成,眾多男?。ㄖ挥袃蓚€)便站到一起,宣誓一些什么必然守望相助之類的話,然后就是吩咐外面放鞭放炮了,祭祖也就完畢。
這次祭祖終究不是冬至大祭,所以前后也才花費半個時辰。祭完祖先,便是午飯。對于丁樘來說,真正的挑戰(zhàn)還是下午招待眾多客人了。
當然,下午的時候,胡居仁作為塾師也會到場,畢竟他才是主角。而丁樘一家作為主人,也就是收一收禮,人走的時候還一份禮也就是了。
很快,等到午睡中的丁樘被進寶叫醒之后,便已經(jīng)能隔著老遠的聽到外面?zhèn)鱽淼泥须s之聲。丁樘穿好衣服,戴上六合巾,用以遮蓋頭上還沒長長頭發(fā)的頭皮。
所謂的毛頭小子,指的就是刮完頭,等待蓄發(fā)的這段時間的孩子。丁樘本沒到年歲,但是胡居仁說,古來也有因擔大事而提早加冠的例子,所以提前幾年加冠也沒什么。所以丁樘已經(jīng)開始養(yǎng)頭發(fā)了。等到頭發(fā)長到可以插簪戴冠的時候,也就是加冠禮的時候了。
丁樘打了一個哈欠,從院子里的水缸中舀了一瓢水洗了把臉,又從樹上摘了幾枚枇杷,一路走一路吃,到了正堂,東西剛好吃完。
丁府的主要建筑是典型的皖派建筑,兼帶贛派和浙派的一些特點,譬如開在南邊的正門,白墻黑瓦,十分端正雅靜,牌額寫在與地面垂直的墻體之上,而屋頂則是馬頭墻式。
至于如今會客的門堂,位于正門之后第一間大開間正堂,基本越過正門或者兩個耳門就能看見。正門門房與門堂之間有一個小院子,正中是一面大照壁,前面提到過,很是精美壯麗。而照壁左右半丈,則各擺有一個大荷缸。
客人繞過照壁進了門堂之后,便能看見一面巨大的屏風,上面繪畫著八仙過海圖,十分大氣,左右對聯(lián)各有兩幅,內(nèi)容無非是一些迎賓的句子。東西墻也各有兩幅畫,合在一起就是“梅蘭竹菊”。
這里面值得說到的就是那面宛如照壁的大屏風,可花了不少錢,是一棵兩人合抱的古樹破開的木板制成,全屏風包括木榫鉚釘楔子都來源于一顆樹,講頭就是“合家不散”。其上繪畫也是皖派大家繪成,交由一個大師傅上門刻了幾個月才雕琢完成。
所以即便拿到富豪滿地的蘇、揚地區(qū),也是上得了臺面的。
稍稍整了整衣服,丁樘便從后門進了門堂。而周媽媽已經(jīng)在門堂屏風后等著了,見丁樘上前來,趕忙湊上來道:“少爺啊,這一應的事宜可不要忘了,若有什么忘了的,便對老婆子使個眼色?!?p> 丁樘趕忙道:“是了是了,周媽媽莫要碎嘴了,你今日已經(jīng)說了好多遍了。我午睡前你前后說了不少于十遍,我是斷然不會忘了的。”
“少爺莫要嫌老婆子碎嘴,這可是門面大事,出了洋相要讓人笑話的。尤其是少爺?shù)谝淮无k大事,千萬莫要讓人抓了痛腳!”
丁樘無奈道:“周媽媽你不是要跟在我身邊的么,還有什么不放心?”
周媽媽道:“我畢竟是個下人,上不了臺前的,若隨便插了嘴去,人家要說我們丁府沒有規(guī)矩的,所以少爺一定要自己把握好,老婆子只能做提醒,不能做依仗?!?p> 丁樘本來沒帶怕的,周媽媽這一說,反而要讓他有點緊張,丁樘點了點頭,便讓進寶和周媽媽跟在身后,越過屏風走到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