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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劍長歌一杯酒

倚劍長歌一杯酒

予望之 著

  • 古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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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0-01-19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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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倚劍長歌一杯酒 予望之 2003 2020-01-19 19:08:15

  引子1

  風(fēng)神朗俊的和王非要在文定正妃之前“大張旗鼓“先納妾,這必然會使得許多名門淑媛對和王府望而卻步。不過和王不在乎。

  “和王爺當真是一往情深深情似海??菔癄€……”

  “是她威脅我必須要先迎娶她而已?!?p>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引子2

 ?。ㄒ?的內(nèi)容與正文內(nèi)容不是直接銜接的,如果不感興趣可以直接跳過鴨)

  江左的晚春已近雨季,天色總是朦朦朧朧的,有稀薄的霧氣在粉墻黛瓦之間氤氳不定。住在新吳齊門巷內(nèi)的杜綺羅絕早起來走到院中拿著小銀剪子鉸了幾枝含露的月季準備插瓶,那花枝濕漉漉的,拿在手里冷香襲人。窗臺外頭擱著兩只花觚,一只是琉璃四方花觚,另一只是孔雀藍釉的梅瓶。杜綺羅正要喚她母親來瞧瞧用哪一只瓶子插這束月季更相配,卻忽然聽見隔壁有些響動。原來是日巷子里有人搬家,午后杜家隔壁的空房子里搬來了一對母女。

  這母女二人搬進來時也沒有多少行李,除了粗笨的家具,只有幾只箱籠。母女二人收拾了兩天宅子,落后給每位街坊都送了一份薄禮。杜綺羅去回禮時多問了幾句,回去告訴她母親杜家娘子道:“姆媽,這家人姓沈,北邊口音,說是來躲債的。房子是買下的,不是賃下的?!?p>  杜家開著個兩間織坊,日子頗為過得,家里還有兩個上灶的丫鬟。杜綺羅的父親終日在外頭的坊里忙碌,白日里只有杜家娘子和杜綺羅在家里。杜家娘子這時正在窗下畫緙絲花樣,聽了嘆了口氣,“孤兒寡母,可憐見的?!?p>  杜綺羅聽了沒說話,心想她母親瞧這隔壁搬宅子時只有這母女兩人,就覺得這位新來的沈夫人是寡居的,未免有失偏頗。只聽杜家娘子又說:“她家姑娘看起來和你差不多大吧?”

  杜綺羅笑道:“比我大兩歲,生得真是齊楚,說話也好聽。只可惜是北邊口音,說快了我聽不懂的?!?p>  沈氏母女搬進來后也不大出門,杜家娘子是熱心腸,常過去給沈氏母女送些東西,沒多久兩家就熟絡(luò)起來。沈夫人從不談及過往,杜家娘子見沈夫人舉止清貴,料想她出身不俗,也沒多加追問。這位沈夫人寫得一手好字,搬來以后常替鄰里代寫書信。斜對過的鄰居見她們母女過的儉樸,說要薦沈夫人到附近的女學(xué)去當先生,沈夫人不知為何婉拒了。杜綺羅私下對她母親道:“這位沈家伯母很不喜歡與人交際?!?p>  話雖這么說,沈家母女二人和巷子里的街坊相處得都不錯,杜綺羅與沈家的姑娘沈和靖年歲相仿,又都是熱絡(luò)的性子,沒過多久就結(jié)成了密友。杜綺羅落后對她母親說:“沈家姊姊也好學(xué)問,字寫得很娟秀,沈家伯母說沈妹妹的學(xué)問比她還強呢。”

  杜家娘子道:“不知道哪家詩禮人家落了難,來這避囂呢?!?p>  有一日沈和靖在杜家坐著看杜綺羅擺弄織機,杜綺羅正在嘗試新花樣兒的寬幅緙絲,沈和靖笑道:“扎扎千聲不盈尺,原來一個弄個圖樣在錦緞上這樣麻煩?!?p>  這時杜綺羅在縣宰家里就館的舉人表兄來串門子,這位杜表兄來了,一雙眼睛只管往沈和靖身上看,一邊看一邊癡笑,杜家娘子見此連忙把杜家表兄拉到偏屋里面坐。沈和靖覺得沒意思,就先告辭出去了。晚上吃飯時只剩下杜家母女,杜綺羅嘆氣道:“姆媽也不管管表兄,成了親了,怎么這二年這樣輕薄起來……我聽說他東家很不像樣,狂賭濫飲的,表兄都學(xué)壞了?!?p>  杜家娘子嘆氣道:“他都成了家了,我也管不了了?!?p>  江南的春日陰雨綿綿,青苔無聲無息地爬上粉墻黛瓦,與翠色的參天古木連做一片。這日終于雨過天晴,杜綺羅來敲沈家的門,沈和靖開門笑道:“這雨可算是停了,我的骨頭都是酸的?!?p>  杜綺羅道:“今天靈境寺有廟會,咱們?nèi)ス涔浒??!?p>  沈和靖答應(yīng)著,去和沈夫人說了一聲,同杜綺羅出來。杜綺羅要到杠房覓轎子,沈和靖道:“也沒多遠,走著去吧?!?p>  二人步行到靈境寺前的街上,這條街十分寬闊,中間有個不大的四方廣場,此刻已經(jīng)擠滿了人。兩人粗粗逛了一遭,杜綺羅買了一把素羅團扇,又笑道:“描花樣兒的筆沒有了,看看有沒有賣的,我要買一支新的?!睂ち税胩欤K于找到賣筆的攤子。這時忽然有人在二人背后道:“表妹今日也出來逛逛?”

  沈和靖一回頭看見是杜家表兄,連忙側(cè)過身去。杜綺羅見狀笑道:“是啊,今兒天晴了,出來走走。表兄自己來的?怎么不見嫂嫂呢?”

  杜表兄不答,只問杜綺羅準備買什么。杜綺羅還沒說話,迎頭看見一群錦衣華服的輕薄浪蕩少年成群結(jié)隊地走來。杜綺羅認準了打頭一個正是她表兄就館的東家——新吳知縣王其勤的長子王衙內(nèi)。這時杜表兄忽然把杜綺羅拉到自己的身后,作揖笑道:“衙內(nèi)手氣怎樣?”

  王衙內(nèi)沒注意杜綺羅,一眼看到身穿紺青色紗衫、頭簪赤紅纏花的沈和靖,雙眼不禁放光,話也忘了答。沈和靖想抽身離開,又覺得太突兀,連忙轉(zhuǎn)身去看攤子,只聽王衙內(nèi)對杜表兄道:“這位是……”

  杜表兄笑,“是我姑母的鄰人,這不逛著逛著恰好遇上的?!?p>  王衙內(nèi)剛要說話,這時候有伴當氣喘吁吁地跑來道:“翻盤了翻盤了,我就說衙內(nèi)眼里有水,劉四翻盤了。”

  躲在表兄身后的杜綺羅一開始沒反應(yīng)過來,這時聽到這些惡少們又聚賭,不禁鄙夷地搖搖頭,連忙將沈和靖拉到自己身邊。那王衙內(nèi)下死眼看向沈和靖,又舍不得銀子,只得不耐煩道:“來了來了!”說完遞了一個眼色給杜表兄。杜表兄會意,點點頭,那王衙內(nèi)又率領(lǐng)眾人呼嘯而去。

  杜綺羅見沈和靖已經(jīng)惱了,淡淡地對她表兄說:“我們該回去了?!?p>  杜表兄道:“我送你們?!?p>  杜綺羅拉著沈和靖的袖子道:“不必送了,你快回東家去吧?!闭f完二人往人從里一扎,片刻就不見了蹤影。

  杜表兄望著熙攘的人群,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夢。

  沈、杜兩人走了半里地,眼看著廟會到頭,杜綺羅待要說話,沈和靖笑問:“你買了筆了嗎?”

  杜綺羅哎呀一聲,“都怪他們,我都忘了!”

  二人逛了半日才回齊門巷子,杜綺羅抱怨道:“腿都走酸了?!?p>  沈和靖道:“是你的膝褲太緊了。對了,你那件花鳥褙子忘在我家了,去拿著吧?!?p>  杜綺羅笑道:“你不說我都忘了?!?p>  兩人站在沈家門首,沈和靖叩門,半晌沈夫人才出來開門。杜綺羅見門一開,里面竟然還有位陌生青年,長身玉立、儀容風(fēng)雅,穿著一件玉色道袍,真如芝蘭玉樹一般。沈和靖已然呆了,喃喃道:“衡……”

  沈夫人對杜綺羅笑道:“這是我外甥?!庇謱λ馍?,“衡……有衡,這是我方才說的隔壁的杜家姑娘。自從我們來了這里,杜家娘子很照應(yīng)我們。”

  沈和靖面色微紅,杜綺羅心里猜到了幾分,于是暗中拉了拉沈和靖的衣角,沈和靖醒過神來笑道:“杜家妹妹的褙子忘在咱們家了?!闭f完和杜綺羅去取了衣服出來。沈夫人留杜綺羅吃飯,杜綺羅見她家有客就沒有答應(yīng),先告辭出來。

  杜綺羅回到家里,她母親一邊收絲線一邊問:“買到什么好東西了?”

  杜綺羅笑,“姆媽,隔壁來客人了??雌饋砩蚣益㈡⒃缇陀辛巳思?,是她表親呢。”

  杜綺羅走后沈家室內(nèi)忽然有些尷尬,那穿玉色道袍的青年四下打量了一番,先笑道:“姨媽這么快就給我取了新名兒了?!?p>  沈夫人笑道:“我瞧這你的姓兒也得改改,你的引子上寫的什么姓?”

  “顧姓?!?p>  沈夫人聽了無奈道:“你還真會胡說。”沈和靖忽然插口問:“三哥哥怎么會來這里?”

  顧有衡答:“爹爹讓我來看看河工,順便督辦一些上用的綾子。”

  沈夫人道:“坐下說?!?p>  顧有衡沒有落座,對沈夫人道:“我母親在時,對您,比對嫡親親眷還要親,我也一直把您當做我的親姨母。我來就是想問問您,沈公這次出事,姨媽為什么……”

  “你從哪里來?”沈夫人直接打斷了顧有衡的話。

  顧有衡愣了一愣,脫口道:“我從金陵來?!?p>  沈夫人又試探道:“自己來的?”

  顧有衡微微一笑,“我自己來的。姨媽放心,我好好兒的,并沒有惹禍?!?p>  沈夫人無奈道:“還沒吃飯吧?我去弄點吃的?!闭f完起身往廚下去。沈和靖也要跟上去幫忙,沈夫人道:“你跟三哥兒說說話。”

  待沈夫人一走,顧有衡連忙問沈和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沈和靖搖搖頭,“我也不懂。我們在金陵時,爹爹有好幾日沒回家。那天夜里好多人沖進我們家金陵的府里去,渾翻渾嚷的。我二姑母漏夜來,叫我們?nèi)ニ胰?,我母親不同意。第二天我母親收拾了一些東西,打發(fā)了下人,就和我到這里來找了這所房子住著。”

  顧有衡皺眉問:“姨媽沒多說什么?”

  沈和靖還是搖頭,“一個字也沒有多說?!?p>  顧有衡嘆氣道:“我到你二姑母家去,她都不知道你們搬到哪里去了,快急瘋了。我費了好大的周折才找到這里?!?p>  沈和靖道:“你不該來的?!闭f到這里,兩人忽然沉默下來。

  顧有衡望著蕭然的四壁,見房子打通著,掛著兩張翠藍簾子。正堂墻上貼的一副瀟湘山水圖,當?shù)匾粡埓蟀?,上面放著燭臺,還有一面小小的八角鏡子。他沉默了片刻又問:“你還知道些什么?”

  沈和靖垂下頭,耳邊掛的米珠墜子沙沙打著下頜,“我們還沒出京的時候,我就覺得我爹爹就很不對勁?!?p>  顧有衡眸子一亮,“你能詳細說說你們離京前后的事么?”

  沈和靖輕輕點了點頭。

  過了兩刻鐘,沈夫人端了面出來。沈和靖見狀沒再說下去,上前搭手幫忙,顧有衡笑道:“說起來我還是頭一次吃姨媽做的飯。”

  沈夫人心事很重,淡淡道:“吃了就回金陵去吧,這兒不是你該來的,若是……”

  顧有衡打斷道:“我來都來了,想看看新吳的古跡。”

  沈夫人無奈,“才說不給我惹禍?!?p>  顧有衡笑道:“您放心好了,就逛兩天,逛夠了我就回金陵去?!?p>  沈夫人道:“你倒是不怕我告訴許懷敏去,看他會不會插上翅膀飛到這里來?!?p>  顧有衡道:“您告訴了他,他可就知道您搬到這里來了。”

  沈夫人見勸不動他,于是道:“你住在哪里?”

  顧有衡道:“我住在外面的客棧里好了?!?p>  沈夫人搖搖頭道:“那怎么行?我不放心。這樣,我和斜對過的徐二郎說說,你去他家借住二日罷。他是開絨線鋪子的,一個人住在巷子里,人很和善。你離得我近些,有事情好照應(yīng)著。”

  顧有衡道:“沒問題,都聽姨媽的?!庇终f,“要不然姨媽和和靖妹妹搬回京城好了,這樣以后離得我更近,姨媽更放心?!?p>  沈夫人道:“吃飯吧,又亂說起來。”

  沈和靖微微一笑,沈夫人問:“我搬到這里來,誰都沒有驚動,你是如何找來的?”

  顧有衡故作姿態(tài),用筷子在空中劃了個圈兒笑道:“山人自有妙計,天機不可泄露?!?p>  沈夫人一哂,忽然又有些失神。顧有衡知道沈夫人看見自己又想起了自己早早故去的母親,于是低下頭去,暗暗嘆息了一聲。

  顧有衡才吃了兩口,沈夫人又問:“你姊姊可好?”

  “姊姊很好,”顧有衡道,“就是總和爹爹起爭執(zhí),一起爭執(zhí)就提我母親,然后她就哭……”顧有衡說著看了一眼沈夫人,“沈公這次出事,姨媽為什么……”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鄙蚍蛉说?,“更何況他們都說,這次外子的事有證據(jù)。”

  顧有衡聽了放下筷子,“我不信,什么亂七八糟的證據(jù)?難道他們說什么您都信?”

  沈夫人道:“如果我答是呢?”

  “他們說沈公謀朝篡位姨媽也信?”顧有衡追問。

  沈夫人答非所問道:“我不知道。”

  “姨媽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

  “沒有?!?p>  顧有衡忽然道:“阿姊對爹爹說這次沈公的事情是爹爹不對,可是爹爹聽了也沒有生氣,反而對阿姊說,他此生就沒做對過幾件事。”

  沈夫人聽了道:“你多勸勸你姊姊,別總是和你爹爹起爭執(zhí)?!?p>  “我勸她她不聽,姨媽說話只怕她還聽些?!鳖櫽泻獾?。

  沈夫人道:“三哥兒,吃飯,別再說了?!?p>  午后沈夫人母女與顧有衡去游會山,“山中僧房極精邃,周回曲折,窈若深洞。秋聲閣遠眺尤佳,眼目之昏聵,心脾之困結(jié),一時遣盡,流連閣中,信宿始去”。三人看過了古華山門、金剛殿、香花橋、聽松石床、古銀杏樹、大同殿、竹爐山房和云起樓,季春時節(jié),萬物葳蕤,顧有衡笑道:“以前在書里看前人評述會山‘始知真愈病者,無逾山水’,原來景色這樣美?!?p>  沈夫人道:“這里有中天秋翠、習(xí)坎冷泉、九峰晴雪、五湖煙云、戛云寶鐸、響月松濤、怪石眠空、秋林梵唄八景,來這里烹茶是最好不過的了?!?p>  顧有衡借機道:“只怕姨媽現(xiàn)在無此雅興?!?p>  沈夫人也不接這話茬,“那邊有題壁,咱們?nèi)タ纯窗?。?p>  好巧不巧,這日王衙內(nèi)贏了錢,吃膩了肥雞肥鴨,別出心裁領(lǐng)著狐朋狗友到會山寺吃素齋。王衙內(nèi)一行人飯飽后下山,正遇上沈氏母女和顧有衡。那位王衙內(nèi)定睛一看,沈和靖還穿著之前穿的紺青色的紗衫,發(fā)間簪了一枚白蘭花花球,愈發(fā)顯得明眸皓齒楚楚動人。

  便有一輕薄浪蕩子弟故意說:“別看了,沒看見人家名花兒有主了,岳母都跟著女婿出來逛了。俗話說得好:天涯何處無芳草……”

  “你怎知那是岳母和女婿?說不只是親戚哩?!庇钟腥似鸷濉?p>  便有挑唆的壞笑道:“趁著人家姑娘的姆媽在這里,衙內(nèi)干脆去說定了好了,省去多少事?”

  王衙內(nèi)見顧有衡風(fēng)姿不凡,心里沒來由窩火,便要上前尋事。誰知道這時候家里一位小廝跑來道:“衙內(nèi),老爺叫您回去呢,說是有急事?!?p>  王衙內(nèi)畏懼父親,又不好在狐朋狗友面前丟份兒,于是怒道:“什么急事?”

  小廝跑的滿臉通紅,“小的也不知道,總之老爺發(fā)狠話,叫小的們一個時辰內(nèi)找到衙內(nèi)您呢!”

  眾人見此怕出大事,紛紛勸王衙內(nèi)回家去。王衙內(nèi)心中不快,回頭再看時,沈和靖母女三人已經(jīng)不見了。

  王衙內(nèi)回到家,新吳知縣王其勤見了兒子劈頭就是一通教訓(xùn),言及近來有上差至新吳,警告王衙內(nèi)在上差離境之前不準出門。王衙內(nèi)畏懼父親,也不敢多言聲,只得胡亂答應(yīng)著。待王其勤甩袖離開,王衙內(nèi)眼前立刻浮現(xiàn)出沈和靖的倩影。他雖然不能出門,但是心生一計,便派人請來了本縣的官媒陶媒媼來細細囑咐了一番。

  陶媒媼聽了笑得滿臉開花,“衙內(nèi)放心,這事準成!準成!那小子要是惹事,有他好看!”

  沈夫人因為顧有衡借宿在對面的徐二郎家,便想著要買兩色禮物回謝徐二郎,第二天清早吃完飯就出門去了。沈和靖和顧有衡坐在天井的臺階上,此時櫻桃花已經(jīng)凋謝,翠葉間長出許多瑪瑙珠子似的果實,引來許多鳥雀。顧有衡起來趕開鳥雀,輕聲問沈和靖道:“令尊的事,你還知道多少?咱們對對看,看還能不能再發(fā)現(xiàn)些什么?”

  沈和靖微微笑道:“我們沈家烈火油烹似的,也有幾代了,我父親常常說我們該知足——”

  “你這是什么話?”顧有衡道,“你父親久在中樞,我不信……”

  “我父親久在中樞,樹敵無數(shù),這次出事,也許在他的意料之中?!鄙蚝途篙p飄飄地道。

  這時忽然有人叩門,顧有衡開門一看,只見一穿著順綢褂子的濃妝婦人滿面堆笑道:“給姑娘道喜,我們今兒來下茶來了。”來人正是本縣的官媒陶媒媼,后面還跟著許多閑漢抬著禮物。

  顧有衡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道:“老人家,您認錯門了?!闭f完就將門關(guān)上了。

  陶媒媼吃了閉門羹,嘟囔道:“哈!關(guān)起門來明鋪夜蓋得漢子都養(yǎng)上了,什么東西!”

  抬著茶磚的閑漢問:“怎么辦?沖進去?”

  陶媒媼飛了個媚眼,賣弄著與她年紀不符的風(fēng)情笑道:“別急!別急!這樣胡鬧大老爺要生氣的。我就不信這家今日沒人出門!等有人一出門,我和你們講啊……”嘰嘰咕咕說了一大通話,說完領(lǐng)著眾閑漢先走開了。

  沈和靖在院中問:“是誰?”

  顧有衡回過身笑道:“有人下茶,結(jié)果走錯門了?!闭f完又問,“你就沒覺得這次令尊的事情有些古怪?你就沒覺得姨媽的反應(yīng)特別反常?”

  沈和靖想了想道:“我母親的心思,我一向是猜不透的?!彼痤^來望著顧有衡,“三哥哥,這次的事情你不要再管了,大家都不想讓你插手,肯定是有原因的。有些事,是說不清也查不清的?!?p>  顧有衡沉默了良久才道:“我知道了?!?p>  沈和靖笑笑,沒有說話,顧有衡又說:“那我走了?!?p>  沈和靖頗為意外,“走?去哪里?金陵?”

  顧有衡頷首。

  “你不等我母親回來?”

  “這件事我是一定要管的。姨媽回來,自會又有一百種辦法勸我罷手,”顧有衡坦然道,“但是這次我不想罷手,如果我母親還在,我相信她是不會袖手旁觀的?!?p>  沈和靖聽了這話微微出神,顧有衡道:“你放心,我有分寸。你和姨媽住在這里的事,我也不會說出去。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查清這件事的始末。我相信你的父親?!?p>  沈和靖道:“我也相信爹爹?!?p>  顧有衡見沈和靖穿著一件出爐銀的對襟大袖衣,底下配著一條杜綺羅送給她的翠色窄襕織銀裙子,婷婷裊裊立在櫻桃樹下,如同一箭新荷,不由微微出神,半晌才道:“我走了?!?p>  沈和靖點一點頭,“回金陵的路上一切小心,等你的消息?!?p>  顧有衡道:“替我和姨媽說一聲吧,多保重?!?p>  沈和靖送顧有衡出巷子,兩人都沒再說話。顧有衡走出去好遠,回頭看時沈和靖仍然立在巷子口。沈和靖見他回頭,于是輕輕擺一擺手。顧有衡微微一笑,不再回顧,往城門方向去了。

  顧有衡沒走多遠就發(fā)覺背后有人尾隨。他故意往僻靜的巷子里走了兩步做試探,誰知道巷子兩頭忽然被人封住,陶媒媼像是從天上降下來一般出現(xiàn)在他面前。陶媒媼頭戴紅花,額圍鴉青色包頭,愈發(fā)顯得粉面可怖。

  顧有衡袖子底下藏著短刃,卻沒急著拿出來,問道:“你們是什么人?跟著我做什么?”

  陶媒媼咯咯笑道:“小郎君這不是明知故問么?”

  顧有衡莫名其妙,“在下還真不是明知故問,而是莫名其妙?!?p>  “老身是本縣官媒陶氏,”陶媒媼見顧有衡面色不似偽裝,也覺得奇怪,于是道,“來給府上沈大姑娘說親的!”

  顧有衡故意道:“我妹子沒說要嫁人啊?!?p>  “呦呵,天做得好姻緣,打著燈籠都也沒地兒找,勸小郎君你別自不量力……”

  “等會兒,”顧有衡忽然換了笑臉,“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你說了半天都沒說是誰瞧上了我妹子?!?p>  陶媒媼道:“你究竟是沈姑娘什么人?”

  “你來提親,我姑媽家的事你都不知道?”顧有衡道,“我姑媽家里人丁稀微,姨夫南下廣里販貨去了,不知道幾年才能回來。你也不打聽打聽,除了我,我姨媽還有什么親戚走動?”

  “究竟是你姨媽還是姑媽?”陶媒媼審視著顧有衡。

  顧有衡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嘴瓢沒圓謊,連忙倒打一耙說:“什么姨媽姑媽?你怎么這樣耳背,總之我們是親戚?!?p>  陶媒媼還真疑心自己耳背了,只聽顧有衡又道:“我姨夫不在,姨媽又沒兒子,議親的事,我豈能不管?你究竟替誰說親?說出來聽聽!我妹子的品格萬里挑一……”

  陶媒媼聽顧有衡這樣講,實在不像是與沈家姑娘議過親的樣子,便以為是王衙內(nèi)起了誤會,于是改顏把王衙內(nèi)要娶的事說了一遍,趕著顧有衡叫舅爺。

  顧有衡故意問:“衙內(nèi)見過舍妹?”

  陶媒媼又把王衙內(nèi)在街上瞧見沈和靖的事講了,顧有衡早在心里把王衙內(nèi)罵了一千八百遍,又恐縣中人再去騷擾沈夫人母女,于是道:“能入衙內(nèi)的眼,那好得很吶!不如我去見見衙內(nèi),把話說定了,再請出我姨媽來,你們那邊你是媒人,我們這邊再安上一個媒人,這才是禮數(shù)!我妹子天仙一般的人兒,豈能委屈了她!”

  陶媒媼聽了也找不出反駁的理由,于是答應(yīng)著道:“那舅爺請跟我來?!?p>  顧有衡與陶媒媼到了王衙內(nèi)的住處才知道王衙內(nèi)不住署中,住在縣衙后街毗鄰的宅子里。陶媒媼叫顧有衡在外面等著,自己先進去與王衙內(nèi)解釋了一番,那王衙內(nèi)聽見顧有衡與沈家姑娘只是親戚,面色緩和了許多,陶媒媼方讓著顧有衡進去。

  顧有衡見正堂擺著全堂影木嵌文石的如意椅,很是氣派,王衙內(nèi)勉強站起身來打量著顧有衡,顧有衡道:“承蒙衙內(nèi)厚愛,只是舍妹的心氣兒一向高的很,從前又是姨爹的寶貝……”

  王衙內(nèi)聽見他這話情知是要聘禮,面色愈發(fā)緩和了,口里道:“這個你放心,這頭親事若是說成了,聘禮什么的自然少不了你們的?!?p>  顧有衡又道:“只是我姨媽孤零零的,我妹子嫁了,姨爹又不在,她如何過得?倒還要兩個小大姐家去使喚?!?p>  王衙內(nèi)道:“這個也好說?!?p>  顧有衡笑道:“既然如此,媒妁之言有了,還要父母之命。不知道令尊在何處?”

  王衙內(nèi)大怒道:“什么父母之言?納一房執(zhí)帚的,我爹從來不管!你們別仗著你妹子顏色好些就給臉不要臉!”

  “衙內(nèi)納妾納得不得要領(lǐng),”顧有衡淡淡道,“聽衙內(nèi)這口氣,不該瞧上我們這樣的人家,應(yīng)該找人伢子買一個來才配得上您!”

  王衙內(nèi)聽了氣得滿面通紅就要發(fā)作,陶媒媼要出言,顧有衡忽然道:“見不到令尊,這婚事談不成,我來,就是來見令尊的?!?p>  王衙內(nèi)冷笑了一聲,大馬金刀地坐下擺了擺手,便有許多小廝長隨涌進來。陶媒媼連忙勸道:“有話好說,有話好說?!?p>  “這話不錯,”顧有衡根本不把室中眾人當一回事,“見不到要說話的人,話怎么能說好呢?”他說完,卻慢吞吞拿出一塊腰牌來在王衙內(nèi)眼前晃了一下。

  王衙內(nèi)見那象牙腰牌上寫著“府軍衙”三個字,氣怯了一瞬,忽然想起什么,冷笑道:“天下衙門多的很,這一個卻從未聽說過。你是哪一路的東西!憑你也來冒充公差!”說完一揮手,便要叫眾人對顧有衡動手。

  顧有衡也冷笑了一聲,忽然閃身至王衙內(nèi)身側(cè),袖底寒光一閃,眾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一把短刃已經(jīng)抵在了王衙內(nèi)的頸間。陶媒媼大驚,尖叫起來。

  顧有衡淡淡道:“這衙門你沒聽過,說明你爹的官兒太小了——叫你老子來,你老子來了,我自放了你。”

  眾人見明晃晃的刀子懟在王衙內(nèi)頸間,都不敢輕舉妄動,便有人飛也似得去尋乃父王其勤。王衙內(nèi)顫聲問:“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你要干什么?你你你要多少銀子我都……”

  顧有衡依舊淡淡道:“我長這么大,還真沒差過銀子?!?p>  陶媒媼瑟瑟發(fā)抖,作揖道:“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先放了我們衙內(nèi)。如若不然,這兒這么多人,你也逃不出去?!?p>  顧有衡道:“我好不容易來的,事情不辦利落,怎好先行離去?”

  這時外面亂哄哄涌進來許多官差,新吳知縣王其勤便裝沖進來,王衙內(nèi)連忙亂叫道:“爹!快!快救救我!”

  王其勤尚未說話,他后面跟來的一位穿赭色褙子的人忽然大驚失色道:“三爺!”

  王其勤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回顧作揖道:“許大人……”

  原來王其勤身后的正是上直京衛(wèi)江南司的鎮(zhèn)撫使許懷敏。這上直京衛(wèi)在江南設(shè)司雖然聽起來不倫不類,但是由來已久,朝廷重視這財賦重地,故設(shè)此司于金陵城內(nèi),獨立于地方軍政之外,直接受命于今上,權(quán)柄極大。許懷敏居于江南司多年,得今上青眼,江左督撫都對他禮敬至極。

  顧有衡瞧見許懷敏進來十分意外,自嘲一笑,把王衙內(nèi)往王其勤懷中一推,“你怎么來了?”

  眾官差見王衙內(nèi)不再被鉗制,紛紛抽刀意欲對顧有衡不利,被王其勤和許懷敏同聲喝住。王其勤用怨毒的眼神看了兒子一眼,命王衙內(nèi)同眾人退下。王衙內(nèi)還要說話,被王其勤兜頭一個耳光扇退。那王衙內(nèi)只好委委屈屈地退下,陶媒媼見勢不好,一溜煙就不見了人影。

  待眾人退出,許懷敏也不理會王其勤,向顧有衡長揖道:“近日孫將軍要來會山一游,卑職來打前站。剛才在和王知縣說話,聽見說衙內(nèi)被歹人挾持了,就一起過來瞧瞧,真沒想到三爺……”

  原來許懷敏的頂頭上司金吾將軍孫承賦近日就奉命在江左辦差,正是王其勤此前口中的“上差”。王其勤一聽這話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原來眼前這位原來是金吾將軍孫承賦的公子!只是聽說孫承賦只有一子,年歲在十歲上下,難不成眼前這位是孫將軍的親戚?再不然難道是私孩子……他胡思亂想間連忙也對顧有衡作揖道:“犬子無狀……”

  “令公子想要強搶民女,”顧有衡打斷道,“在下替這位姑娘家抱個不平。王知縣好好約束令公子,看在我的面子上,切莫再去糾纏人家。若是再讓我知道令公子前去夾纏不清……”

  王其勤連聲道不敢,顧有衡不再理會他,轉(zhuǎn)頭問許懷敏道:“許大人什么行程?”

  許懷敏再揖道:“回三爺?shù)脑挘奥毥袢栈亟鹆??!?p>  顧有衡一笑,“我和你同路?!?p>  那許懷敏大大松了一口氣,王其勤看見他這樣禮敬顧有衡覺得奇怪,又不好多問。因見顧有衡雖年輕,卻自帶威勢,也不敢輕慢。許懷敏說要在城中四下逛逛,今晚啟程回金陵。王其勤殷切的要陪許懷敏同去,許懷敏平和地笑道:“王縣宰好意我心領(lǐng)了。但是上諭我司行事不得與地方牽涉太多,所以王縣宰不必客氣。”

  王其勤想起坊間傳言上直京衛(wèi)頗涉暗諜之事,連忙答應(yīng)著,又對顧有衡道:“小犬得罪了這位三公子,實在是……”

  顧有衡深情散朗,擺了擺手,“王知縣管好令公子,強搶民女是一說,若是被‘仙人跳’了,你臉上豈不無光?”

  王其勤連聲道:“是!是!公子說的很是!下官一定好好約束犬子!”一面說著,一面送了許二人出來。原來許懷敏來見王其勤并沒騎馬,也沒帶隨從,王其勤送出主街,許懷敏就叫他回去了。顧有衡見王其勤走開,低聲道:“你們來的挺快啊?!?p>  許懷敏躬身道:“三爺,卑職失禮了,借一步說話?!?p>  那王其勤回去對兒子一通斥罵,王其勤跟幕客合計顧有衡的身份被身邊的長隨聽見,王衙內(nèi)此刻已經(jīng)得了乃父長隨的信兒,故而頂嘴道:“哪家見不得光的私生子兒,還這么大的架子!”

  王其勤大怒道:“畜生!還不住口!”

  顧有衡不知道自己被認成是金吾將軍孫承賦的私孩子,此刻被念叨打了個噴嚏。他想了想還是問許懷敏道:“你不是一個人來的吧?”

  許懷敏道:“三爺不聲不響就離開金陵,孫將軍下令就是把金陵周圍的地都犁一遍,也得在三天之內(nèi)找到三爺……”

  “我又不是土行孫,還犁地?我記得貴司在新吳沒有暗哨,你們消息還挺靈通?你準備帶我去哪兒?”

  “新吳確實沒有暗哨,但是一兩間以備不時之需的空房子還是有的,三爺請——”

  許懷敏領(lǐng)著顧有衡走到城西一處荒僻的巷子里,巷子里苔痕上階綠,很是濕滑,早有人瞧見了二人通報進去。二人進了巷子深處一處破落宅子,許懷敏隨手將門帶上。顧有衡見院子里有人有馬,對許懷敏笑道:“我還真是低估了貴司!”

  這時有許多便裝配劍的武人聞聲簇擁著一人走出,這人身穿青袍,正是金吾將軍、京衛(wèi)統(tǒng)領(lǐng)、武定侯的叔父孫承賦。

  顧有衡笑道:“承賦公,一路辛苦,來得好快?!?p>  孫承賦覷了覷顧有衡,見他無恙,面上似乎都快哭了出來,連忙下拜道:“衡王殿下!您可要唬走了我們的真魂!”眾人便隨之下拜。

  衡王連忙扶住他道:“是我不好,不該不知會你們就離開金陵?!?p>  孫承賦聽見衡王這樣說,復(fù)道:“殿下萬一有閃失,臣等萬死莫贖……”

  “承賦公切莫如此說,原是我不好,”衡王回頭看了許懷敏一眼,忽然又正色道,“你們既然能這么快找到我,那我究竟為何來此地,想必你們也已經(jīng)猜到了!”

  許懷敏不敢答話,孫承賦如實道:“是。沈公出事,沈夫人失蹤,處處透著古怪。殿下此次來新吳,大抵是來拜望沈夫人吧?”

  衡王自嘲一笑,“江南司,聽聞當年是沈夫人出任京衛(wèi)指揮使時一手草創(chuàng)。她知道你們在新吳沒有哨點,所以來此落腳。若是我不來尋沈夫人,想來她的行蹤也不會這么快就被你們知曉?!?p>  眾人說著走進內(nèi)室,內(nèi)室已然被灑掃一新。眾隨從退出,只剩下衡王、孫、許三人。衡王也不落座,看看孫承賦,又看看許懷敏。許懷敏曾為沈夫人下屬,聞言踟躕片刻,乍著膽子道:“卑職不明白,沈夫人在刑科、京衛(wèi)多年,門路盡有,沈家出事,沈夫人為何選擇幽居在此……”

  孫承賦抬眼看向許懷敏,許懷敏立時住口。衡王忽然道:“說嘛,這又不在金陵,又不在衙屬,今天的話你知我知天知地知?!?p>  孫承賦忽然嘆了口氣道:“沈公出事多有古怪,此中內(nèi)情怕是只有沈夫人知曉。殿下可曾見到沈夫人?可曾問過沈夫人?”

  “見到了,問過了,沈夫人不肯說?!焙馔鯋澣坏馈?p>  孫承賦道:“那臣斗膽,能否請沈夫人一敘?”

  衡王審視著孫承賦道:“陛下可是叫你不準過問沈公的事?!?p>  孫承賦道:“臣知道。但沈家于臣的叔父有大恩,殿下是知道的。既然有了沈夫人的行蹤,臣實在是不能袖手旁觀。再說了,陛下不是也叮囑殿下不要過問沈公之事么?”

  衡王淡淡道:“好啊,都推到我身上來了?!?p>  他這話不輕不重,意味深長,孫、許二人都是一驚,連忙下拜。誰知道衡王又笑道:“推到我身上好啊,就得往我身上推,要不然這個擔子誰也擔不起。”說完叫二人起來,“請沈夫人來,沈夫人躲你們還來不及,是不可能來見咱們的。這樣,到沈夫人落腳處見一見吧。二位與沈家都是舊識,或許能勸沈夫人把話說開?!?p>  衡王協(xié)同孫、許二人便裝過齊門胡同,卻見沈家門上掛了一把大鎖。衡王正要說話,只聽“吱扭”一聲,杜綺羅穿著退紅紗衫從隔壁走出來。她瞧見了衡王“咦”了一聲,打量著孫、許二人問衡王道:“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來了?這二位是……”

  衡王認得杜綺羅是沈和靖的女伴,聞言心頭疑云乍起,胡亂道:“我有東西忘在姨媽家,回來取。”

  杜綺羅嘆道:“你走了沒多久,沈家伯母回來就收拾東西帶著沈家姊姊走了,說是鄉(xiāng)下躲債去了。我姆媽問沈家伯母該人家多少銀子,本想幫襯幫襯,但是沈家伯母不愿意,走得很匆忙,此刻怕是早已出城了?!?p>  衡王忽然明白過來,江南司是沈夫人草創(chuàng),她知道自己來此地必會暴露沈家母女的行蹤,故而先走一步。許懷敏聞言立時向衡王點一點頭,自帶人去尋沈夫人母女。衡王情知沈夫人對江南司的布局再熟悉不過,此番再度躲開,許懷敏極難再尋到沈夫人母女,呆呆得站在沈家大門外向內(nèi)仰望。院中那株結(jié)實的櫻桃樹直蔓延到墻外,成群的鳥雀唧唧喳喳個不停,江南春盡離腸斷,原來就是這樣一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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