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走后。
江陽死死盯著他離開的方向,眼中止不住的駭然怒意??吹剿w細(xì)脖頸上淺淺的一道紅痕,宋玉心疼極了,“公主,奴婢給您看看?!?p> 慌亂之下,宋玉的手指不小心觸到痛處,傷口火辣辣的,江陽臉上的神情急劇變幻,憤恨轉(zhuǎn)為大怒再轉(zhuǎn)向冷笑。
清涼的藥膏敷在患處,涼意多少減緩了熱辣的痛楚,江陽漸漸收回了笑意。
“去找人,讓大家都散了吧?!?p> “今兒個鬧了這么一出,便是想辦下去宴,也生生被攪亂了氣氛?!?p> “至于在府上平白惹了晦氣,傳本宮的話,”江陽閉眼道,“他日本宮定會補(bǔ)償諸位小姐雅興。今日我乏了,就不送客了。”
宋玉領(lǐng)命,又問道,“可今日季小姐的事……”
“就說本宮會查?!?p> 她的疑惑還沒出口,對上公主的神色已經(jīng)了然。
“是?!?p> 江陽這邊吩咐下去,好似才想到一般又叫住宋玉,“從偏房里把季小姐與江小姐帶出來吧,本宮還有話囑咐?!?p> 方才這屋子里的動靜不小,她們又會聽到多少去呢?
罷了,想這些做什么,她江陽何時在意過旁人的看法。
……
“公主,公主?”
江陽回神,眼前立著的季江二人正小心翼翼地看著她。江陽看在眼里,不知這二人方才說了什么,現(xiàn)下兩人臉上都沒了隔閡。
她神色露出些許愧疚與聯(lián)系,招呼季雯詩到她身側(cè)坐下,“今天的事,是本宮護(hù)你不周,還要向你道一聲歉?!?p> 后者受寵若驚,萬般推辭下仍是坐到跟前。
江陽注意到季雯詩的視線觸及自己脖頸時頓了頓,隨即移開視線。
早在她們進(jìn)來前,江陽就將傷痕用脂粉遮住,季雯詩沒有如料想般看到一絲痕跡。
她神色冷然,只是牽扯唇角,“方才的事情你不會沒有聽到,”季雯詩的表情變得有些尷尬,不落痕跡地低垂眼眸,江陽則安撫地輕輕拍拍她手背,“本宮只想說,既然事情發(fā)生在本宮府上,本宮定會給你討回個公道?!?p> “但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還請你不要將竹林中事道于外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可……臣女怕那歹人還會來找奴婢的麻煩?!?p> “那今日你在林里可曾聽到什么?若歹人指名道姓地害你,的確應(yīng)當(dāng)多多防備?!?p> “你放心,本宮會給你調(diào)去保護(hù)的人?!?p> “謝公主殿下?!?p>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交談,自始至終都沒有涉及到季雯詩身后略顯局促的江若晴,只道她出身小戶,從沒如此近距離見過金枝玉葉的公主殿下。
見江陽公主露出疲憊之態(tài),季雯詩就是再后怕也不好多留,“臣女今日就不叨擾了,公主殿下好生歇下吧?!?p> 江陽微笑道,“入了春便開始困乏,今日倒是讓大家見笑了?!?p> 季雯詩眼下才堪堪恢復(fù)過來,雖然臉色還是發(fā)白,“哪里會笑話公主殿下,那臣女就帶著晴表妹告退了?!?p> “來人哪,送客?!?p> “還是不勞煩公公了,臣女扶著表姐出去,公公還是侍候公主要緊……”
江若晴局促而顯得客氣地聲音漸漸遠(yuǎn)去,江陽抬手摘去護(hù)甲,在自己眼側(cè)穴位的地方輕輕按揉,以減少突如其來的疲乏與酸痛感。
“公主殿下,若這季小姐回府后仍擔(dān)驚受怕,事情不小心傳出去怎么辦?”看公主又自顧安靜地歇了片刻,小內(nèi)侍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問道。
“她要是真怕的話,就不會把江若晴留在身邊了,”江陽眼中一道精光掠過。
“走吧,去看看她。”
江陽公主沒有細(xì)細(xì)指出,可在場人心知肚明前后所指非同一人。想要以傷勢阻止公主顯然不可能,宋玉極有眼色地應(yīng)下。
每年的早春,天雖不像寒冬那樣短,但日頭相比盛夏,也是早早下落。
……
“可奴婢催促江小姐動手時,聽得附近傳出聲響。奴婢沒有聽錯的話,那樣輕聲的腳步,大概是個女子。”
“怕是有人闖進(jìn)來了,奴婢見江小姐遲疑以為她怕了……”
“她最后猶疑不決還是沒有下手,但事不宜遲,奴婢就動手促成此事?!?p> “這次奴婢失手,竟讓他們救了過來?!辨九畬㈩^埋得更低,聲音也沉重起來。
打斷冗長的敘述,江陽抓到蓁蓁話中的意思。
“你說,那時在竹林,有人撞破了你們的事?”江陽頓了頓,似是想到什么,她的神色透露出一點古怪。
“正是?!?p> 不怪她江陽多事,可若她沒記錯……
開宴前的一段時間,下人稟報說,正廳里壓根不見韓尚書家小姐的身影。
江陽腦海掃過韓照月素日不善與人相爭的樣貌,似乎何時見她,韓照月都是一副溫和無害的樣子。
眉心漸漸舒展,她若有所思地輕動眼眸。
逼仄的空間又沉寂了一會,蓁蓁伏在地上,等著人接下來的詢問,卻不想下一句就讓她自嘲般地勾起唇角。
“還在等什么?”
蓁蓁希冀地抬頭,看到那毫無波瀾的美眸,接著江陽略有不耐的聲音傳來。
“本宮許你家人一世平安,但你要為此付出代價。”
跪在地上的少女瘦削而搖搖欲墜,她早知如此認(rèn)命地笑笑,又慢慢收回了所有神色,虔誠地沖江陽大拜。
“蓁蓁,明白?!?p> 琉璃杯中滾燙的美酒已經(jīng)散盡了熱氣,少女最終還是毫不猶豫地舉起,仰頭灌入口中。
褐色的液體順著下頜滑落出來。這一刻,江陽與蓁蓁都看向彼此的方向。
蠟燭燃盡了,火光從暗淡到徹底熄滅,只是幾秒鐘之間的事。
日已落幕,偏僻的地牢更是一絲光也透不進(jìn)來。
滴答,滴答。
那里是四周臟污環(huán)境中稍顯干凈、最為寬敞的一片空地,蓁蓁就在這里,漸漸倒下。
暗紅溫?zé)岬囊后w匯聚,再低落。很快,這片最干凈的地界也不復(fù)焉存。
直到她倒地,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一片寂靜了許久的黑暗,突然傳出一道悅耳動人的聲音。
“真是好運(yùn)氣,你是第一個從本宮手下逃脫的人?!?p> 伸手不見五指的地牢,女子輕輕笑了起來。
“可,謝微月,你真以為自己躲過這一切了嗎?”
那聲音如同天籟,可聽者若設(shè)身此地,定會覺得這是來自地獄深處的聲音。
涼薄,陰郁,向死而生。
宋玉心中有點打鼓,拿出早備好的火柴,摩擦的聲音一響。
“啪?!?p> 暖黃色的光撕裂了暗處張牙舞爪的怪物,再次填滿地牢的角落。
宋玉側(cè)頭看,只見江陽嘴角噙著一抹笑,笑容漸漸放大。她低下頭,只覺得那笑意空洞又瘆人。
“這世上最可怕的,便是人心。最讓人摸不透的,也是人心?!?p> 江陽留下這最后一句話,便轉(zhuǎn)身而去。
“宋玉,走?!?p> 而她們身后,已無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