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居樂業(yè)（3）

　　傍晚，柳一葦和我便出發(fā)去赴宴了，我二人想多在鎮(zhèn)上走走，欣賞湖光山色，感受風(fēng)土人情，也就婉言謝絕了孔大要派出轎夫登門迎接的好意。

　　來了這么久，還是第一次仔細(xì)觀察周圍的環(huán)境。這里四面環(huán)山，東南的山較為低矮，山勢起伏平緩，有古剎飛瀑在其間。西北的山則高聳入云，險峻陡峭，童山濯濯。中間則為一片碧綠的活水湖，人們依湖而居，一條蜿蜒小河曲曲幽幽地自湖中流向東南，成為了溝通“世內(nèi)”與“世外”的紐帶。

　　孔府在湖畔柳堤下的方向，在一片片密密麻麻的磚瓦之間，它的辨識度極高，不必知曉具體坐落于哪條街巷就可以找到，你只要看到墻最高、門最大、最氣派的宅子那就一定是孔家了。我們并沒有自己進(jìn)去，而是圍著宅子轉(zhuǎn)了一圈，跳跳腳觀察墻內(nèi)，根據(jù)隱約可見的屋頂、假山，猜出這是座三進(jìn)三出、帶東西跨院的不折不扣的豪宅，可把從鴿子籠里飛出來的我和柳一葦給羨慕壞了。

　　我們來到正門，才報上姓名，不等家丁通稟主人，便被孔府的管家當(dāng)作貴賓恭敬地領(lǐng)進(jìn)去了?？准腋毁F，傭人不但個個規(guī)矩守禮，且衣著華麗，若是走在街上，絕對沒人把他們和奴才丫鬟四個字聯(lián)想到一起，肯定會被人當(dāng)成哪個小富人家的少爺小姐呢。可是我記得自己分明見秦四娘穿得是粗麻布衣裳，足以看出孔大對她的刻薄無情，也難怪裁縫鋪里的下人們敢肆意妄為欺負(fù)她了。

　　下人都華服如此，更不必說主人了?？赡苁俏业脑捚鹱饔昧耍芭^散發(fā)、滿臉淚痕的秦四娘梳妝打扮后，換上了重錦琵琶袖上襖和滾繡馬面裙，跟換了個人似的，要不是看到額角的那小塊紅色胎記，我都沒認(rèn)出她來。

　　宴席擺在孔府西跨院的蓮池水榭中，菜肴豐盛，絕大多數(shù)我們都叫不上名來。雖然樣式精美，只不過無論飲食習(xí)慣還是烹飪技術(shù)，古代與現(xiàn)代都大不相同，單看賣相，以為會色香味俱全，實則腥酸膻薄，真乃契丹遺風(fēng)啊！面對一大桌美麗卻不美味的食物，孔大還一個勁兒地叫我們多吃，我深深地體會到了蘇轍出使契丹時的無奈。他沒有受到北地風(fēng)寒的蝕骨冰凍，卻在面對契丹人滿懷熱情、精心提供的佳肴時，敗下陣來。

　　柳一葦還夾著羊雜碎就著魚干粥勉強下咽，我卻停杯投箸不能食。趕緊轉(zhuǎn)移話題，想靠替秦四娘“疏通關(guān)系”來躲避飯局。

　　“孔兄熱情款待，小弟感激不盡。本以為只是吾路過貴府，忽見天上一到七彩靈光落入寶地，實乃天助。掐指一算，為嫂祈福，正當(dāng)佳時，機不可失?！?p>　　“好?。　笨状罂隙ū任抑钡枚啵骸笆Y先生有何需要，盡管開口，我立即吩咐手下人去操辦?！?p>　　“不必，我只要將咒語對著嫂夫人念上一念便大功告成了?！?p>　　“那就有勞先生了！秦四兒，趕緊跟蔣公子、柳公子走吧，千萬別誤了時辰！”

　　秦四娘和我們來到水榭相對的八角亭處后，我就開始“作法”，這里相對安靜，容易顯得莊嚴(yán)鄭重。我提前交代好她說我實在跟亡靈對話，她聽不懂是正常的，而且要全程閉目，一旦她偷看，被鬼差記住了，不久之后就會橫死、病死。秦四娘一臉恐懼，連連點頭表示配合。我都看出來了柳一葦差點就憋不住笑了，趕緊給他使眼色，等他這個“護(hù)法”完成詩朗誦表演《噫嘻成王》后也端正了姿態(tài)，我便正式“念咒”了，也怪我事先只交待他好好盤腿坐著就行，沒告訴他我要念什么，這個'abracadabra'聽得他幾乎“當(dāng)場去世”：

　　' think of me ， think of me fondly，then we've said goodbye， remember me ，once in a while，please promise me you'll try……'

　　《歌劇魅影》還是陸銀雪告訴我的呢，以前我就知道有京、評、豫、越、粵劇，知道世界三大男高音和歌劇，卻不知道還有一種舞臺藝術(shù)形式叫音樂劇。為了和她多一些共同話題，我趁著三十多天的暑假惡補了八十多部音樂劇，當(dāng)我興致勃勃想給她展示一下學(xué)習(xí)成果時，她卻告訴我，她愛的是歌劇，對音樂劇不感興趣……

　　她明明會唱很多音樂劇的選段，甚至是些法語德語的，我的心里一陣苦笑，她那是對我沒有興趣吧，根本不愿和我多產(chǎn)生交集。

　　陸銀雪啊陸銀雪，你究竟在哪里！我不愿打擾你、窺探你，只想知道你現(xiàn)在是否安全，過的是否開心。我自知無論家世還是自身都遠(yuǎn)遠(yuǎn)配不上你，以至于我直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你的小河墓地同游人為什么會選中我。我曾只想默默地守護(hù)你，看看最終會是哪個幸運的男人得到你，可是你又給了我“機會”，讓我的心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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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婚之夜又是一夜未眠，早早起來，陸銀雪的黑眼圈很重，精神也很恍惚，又困又睡不著，她只穿著單薄的里衣，伏在桌子上，想著將來。

　　她知道自己就是韓德讓那個可憐而倒霉的妻子李氏，即使不能和相愛之人在一起，她也不愿意匆匆做個刀下鬼。她和韓德讓木已成舟，可是求生的本能使她自私地不肯放過那個在未來會有無上榮耀的休哥這根救命稻草，她哭了，因為她覺得自己的愛摻雜了利用，不再純潔了。上一個被她利用的人還是蔣其淵，她知道自己不喜歡過分踏實穩(wěn)重如一潭死水的他，對他的心意更是心知肚明，但思來想去只有他會愿意且有能力與她同行，這才使用曖昧的伎倆。她一度以為自己有點喜歡他，可是一遇到休哥就立刻把他拋到了九霄云外。她開始怪罪自己“不嫁何撩”，愛而不得似乎成了她必須承受的因果報應(yīng)。

　　“遜寧，你會生氣嗎？你會恨我嗎？還是你會選擇同情我、原諒我？原諒我對你的糾纏不休，原諒我對你的欲罷不能。”

　　韓德讓不明所以，看了看她，二人雖是同床異夢，彼此的那個人又都如天上星辰般遙不可及，但畢竟被塞到同一頂穹廬之下，相互善待、抱團取暖，也算是失敗者間的慰籍吧。他取了張薄被，披到她的身上，便轉(zhuǎn)身更衣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