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春日里的驟雨急風只消一刻鐘就會退去,可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嘩啦啦下了快半個時辰也不見有放晴的意思。
清嬪望著窗外的雨有些心焦,本來一早就想出宮去看望自己的兒子,可早起內(nèi)務府說原先備好的馬不知怎么驚著了,一時換個馬的話又要往上報備記錄,又要檢查許久,怕是要等到正午之后才能上路。
眼瞧著正午過去了,外頭又開始暴雨如柱,若出門去恐怕馬車陷進泥濘里,清嬪會有不測。
“朕許給你,改日去就是了?!被噬习参康?。
清嬪嘆了口氣點點頭:“謝皇上恩典。也只好如此了?!?p> “今日雨這樣大,回去也不方便。正好朕就宿在你這兒了?!?p> 話音剛落,一個宮女撐著傘跑進來一疊聲兒喊著“皇上”。
“漣貴妃跋扈,手底下的人也越發(fā)不把朕放在眼里了。通傳都替朕免了,直接就能跑進來?!笨辞辶藖碚呙婺亢?,皇上有些氣惱地說了一句。
來的人是漣貴妃的貼身宮女之一,名叫月喜。
月喜將油紙傘撂在殿門口,抖了抖身上的雨珠,邁步進來,跪地請安:“給皇上請安。皇上,漣貴妃風寒了,難受得緊,請皇上過去看看?!?p> 月喜全程只對皇上說話,似是沒看見清嬪一般,也不請安問話,權當?shù)罾餂]她這一號人。
其實這也不是第一次了,漣貴妃一向不將清嬪放在眼里,手底下的人隨著主子,對她也不十分恭敬。
皇上心下更是惱怒。這些年漣貴妃將他看得越來越緊,別說宿在別的宮里,就是多坐上了一時半刻,漣貴妃都會著人來把他“請”過去。
堂堂天子,在自己后宮行動要受一個貴妃約束。
然而皇上顧念大局,再加上清嬪時時相勸,也不得不次次給漣貴妃臉面,委身求全。
“皇上做到朕這個份兒上真是窩囊透了!”
“陛下,成大事者必要能屈能伸。陛下且忍耐這一時吧。”
每當皇上要發(fā)作時,清嬪總這般勸著。
今日也是如此,皇上剛要發(fā)火,清嬪就伸手一把按住了皇上的手,微微搖了搖頭。
皇上閉眼忍下怒氣點點頭:“朕這就去,你回去復命吧?!?p> 漣貴妃明搶皇上也不是頭一回了,宮里人都見怪不怪,哪頭都不敢得罪,都識相地閉上嘴巴不去議論這件事。
就好像平昌王府里,徐美人如何作妖,府里的人都避而遠之,不去多管閑事。
凌霄霄看著疑惑的云琴笑著問她:“你覺得凌昭音這人,學識遠見如何?”
云琴嗤笑一聲:“娘娘說笑呢,她哪有什么學識遠見的,一看就是平日只會在家中抓尖賣乖,出了門東南西北都認不得,才會這般放肆,到了王府也沒個規(guī)矩。”
凌霄霄點了點頭:“那你說她這般養(yǎng)在深閨的女兒,怎么會突然哭著喊著非要嫁給圣寵的三皇子?”
“三皇子母家如此高門顯貴,又最得圣眷,再沒見識,也聽說過吧。她那般自傲自己的出身,興許就發(fā)了夢,覺得自己有資格嫁給三皇子?”
凌霄霄搖搖頭:“就算她敢,凌騰達也是不敢的。她素來不學無術,怎就有了這么好的口才,哄勸得凌騰達云里霧里,求到了本妃面前?”
云琴臉上疑惑的表情更加深了幾分:“對啊。娘娘說得極是?!?p> 外頭雨下得大,空氣浸了水越發(fā)沉悶起來,凌霄霄拿起扇子緩緩搖著,冷笑道:“凌昭音背后,怕是有高人指點呢?!?p> 主仆幾人正說著話,竹香院的們“砰”一聲就被推開了。
凌霄霄真是好奇極了,平昌王看著頗有威嚴的,怎么身邊的女人一個賽一個暴躁。
她來了王府才幾天,竹香院的門就被踢開兩回了。
“趕明兒著人把這院門拆了吧,省得她們個個來了都要踢,怪唬人的?!?p> 凌霄霄瞇起眼睛看著氣勢洶洶的徐美人,陰陽怪氣地說著。
說話間徐美人就帶著一堆侍女婆子沖到了堂屋門口,個頂個斗雞似的叉腰瞪著凌霄霄。
凌霄霄將扇子扔在桌上:“唉,咱們王爺也就是看著還成,說是不許人來,可你們看看,誰聽他的?!?p> 徐美人指著凌霄霄大喊:“少拿王爺來壓我!看見本世子生母還不滾過來叩頭請安?”
凌霄霄也不看她,只笑著對景念道:“有空去回了王爺,將本妃這側(cè)妃之位給旁人算了。本妃做這側(cè)妃好沒意思,日日要叫底下人指著鼻子罵,看來這位子也不怎么好來著,還沒個美人威風。”
景念福至心靈,笑著回話:“娘娘說笑呢。就算有一兩個不長眼的沖撞您,這側(cè)妃之位在王府里是實打?qū)嵉淖鹳F著呢?!?p> 徐美人當然知道這是說給她聽的,當即譏諷凌霄霄:“拿著雞毛當令箭!你真以為你占了個虛名,地位就能越過我去?你也不打聽打聽,這王府里誰說了算!”
凌霄霄裝作糊涂的樣子:“難道不是王爺說了算?”
徐美人一早打聽到王爺從宴上走了之后,就去了飄香院。這會兒想必已經(jīng)到了。又知道了凌昭音在宴上沖撞了王爺,所以王爺才憤然離席。
由此推算,王爺定是也遷怒了凌霄霄。否則怎么會菜都沒叫上,扭臉就去了飄香院?定是厭煩了凌霄霄和她的母家,尋樂子去了。
因此趁著王爺離府,她趕緊來教訓凌霄霄。
依照王爺往日對自己的態(tài)度,加之凌霄霄已然是不得臉了,王爺知道了也不會斥責她。
因此聽凌霄霄黔驢技窮,只會拿王爺來說嘴,她甚是得意:“你不會真以為王爺還看得上你吧?就算王爺知道了又如何,你今天落在我手里,還能輕易逃過去?”
凌霄霄雙手一攤:“這倒奇了。我自問跟徐美人并不相熟的,怎得徐美人這般恨我,非要來找茬呢?”
闔府上下都知道,徐美人每次脾氣上來發(fā)落誰,都不外乎是找茬??蓻]人敢這么直截了當?shù)刂赋鰜?,徐美人找茬也找的心安理得?p> 可今日凌霄霄絲毫不給她臉面,直言她是沒事找事,她一時有些下不來臺了,隨后惱羞成怒:“好大的膽子!先前我派姑姑請你去敘話,你非但不去,還辱罵我身邊的姑姑!我今日來與你理論,你還敢狡辯!”
“辱罵?我罵你什么了?”凌霄霄抬眼看了眼徐美人身邊的芳蘭。
芳蘭眼珠子轉(zhuǎn)了三轉(zhuǎn),大聲道:“側(cè)妃罵老奴狗仗人勢!是個張狂小人!還說有空要料理老奴!打上幾板子叫老奴學規(guī)矩!”
凌霄霄“撲哧兒”樂出聲來:“你對自己倒很是了解?!?p> 徐美人見狀,趕緊咬定此事:“你承認了?”
凌霄霄笑著點頭:“認!她這般乖覺的,不叫我浪費了口舌攢字眼兒,我怎能不疼她的,當然認。來人,按照芳蘭說的,把那幾板子賞下來吧?!?p> 不待芳蘭還擊,徐美人就厲聲喝止:“你竹香院算什么東西!也敢碰我的人?”
凌霄霄打了個呵欠:“本妃當真是乏了。徐美人,你要做什么就快點回了,本妃要午睡了?!?p> 徐美人氣急了,她在王府還沒有受過這般氣。
旁的院子見了她不說好似見了閻王,那也是畢恭畢敬不敢多言的。今日她打上門來,凌霄霄非但沒有驚嚇到,乖乖束手就擒來央求她,反而對她冷嘲熱諷,好似沒有將她放在眼里。
她原先只當凌霄霄不了解王府的局勢,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約莫著來了三日,凌霄霄應該早已經(jīng)了解了。況且她一上來就自報家門,讓她知道了自己是世子生母,凌霄霄也該知道風往哪頭吹了。
可凌霄霄似乎不買她的賬,任憑她怎么恐嚇,凌霄霄都四兩撥千斤將她噎了回去,不甚在意。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能著了凌霄霄的道。
她猜測凌霄霄只是虛張聲勢,用這法子拖著她,將她的心氣兒都拖沒了,再好言哄上幾句,也就不了了之了。
再看凌霄霄軟趴趴的困倦樣子,心中更加篤定了。
“你少來這套!我便告訴你,今日你若不給我個說法!可別我怪我對你不客氣!”
凌霄霄不想再聽她廢話,施然起身朝著臥房的方向走去:“徐美人一行人,各賞掌嘴十下?!?p> 徐美人一向粗魯慣了,終是忍不住,沖進堂屋一把抓住凌霄霄的腕子。速度之快,連凌霄霄身邊手腳最輕便的妙綠都沒攔住。
凌霄霄桃眼微瞪回頭看著徐美人:“做什么?”
徐美人抬手便要照著凌霄霄的面孔劈下去:“做什么?我就讓你知道知道這王府的規(guī)矩!”
凌霄霄不慌不忙地伸手擋開徐美人將要落下的巴掌,被抓住的胳膊一甩,就將徐美人甩在了地上。
凌霄霄想了想,還是沒將腳踢在徐美人臉上。
若是踢個好歹,日后她再鬧起來,她就沒空辦自己的正事了。
“云琴,去找?guī)讉€手腳利落的小廝,門口的侍衛(wèi)也叫上,把這些人趕出去,聒噪得很。再跟侍衛(wèi)說,以后再放這些潑婦進來,自己去王爺面前領罪去。”
徐美人坐在地上不敢相信眼前發(fā)生的事情。
她徐美人要打誰,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
今日非但沒有得逞,自己還當眾鬧了個好大的沒臉。
張牙舞爪地正想再反擊,侍衛(wèi)已經(jīng)到了面前了。
徐美人在雨中歇斯底里地叫罵著就被抬了出去,跟著的侍女婆子也像泄了氣的皮球,蔫頭耷腦地跟著出去。
“這凌妃好大的本事?!币粋€年紀稍小的婢女在人堆里悄悄說了一句。
“快走,別說了?!绷硪粋€年紀稍大的婢女推搡了她一把。
王府各院收到這個消息時已經(jīng)是傍晚,外頭的大雨早就停了。
王美人帶著青菊正在院子里散步,灶上的婆子去領了食材回來,正議論這事。
“那徐美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p> “可不是,凌妃初來乍到不懂這些。等徐美人緩過神兒來,她怕是要倒霉了。”
王美人叫兩個婆子近前將這事講來。
聽罷王美人心里有了計算。
看來這凌妃不簡單。來了王府三日,就接連干了許多大事,府里的傳聞她無一不是主角。
這般張揚處在風口浪尖,還毫發(fā)未損,盡是旁人吃虧,不像是個膽怯懦弱的庶女。
當真是心思玲瓏有勇有謀的。
看來若想加害她,只能兵行險著了。
下毒暗殺這些法子,怕是輕易就能被她識破。到時事情沒辦成反而惹火燒身。
既然這樣,那便先接近她,設法取了她的信任,屆時伺機而動,方能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