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盤外招
弘治送到乾清宮前,和程敏政交情不太好的也就送到這里,李東陽謝遷劉健蘇黎這些和程敏政交情深厚官員送到皇宮門口,行禮道別,他們有很多公務(wù),不可能送到刑部。
洪鐘這個刑部尚書如同迎接到府里拜訪的貴客似的,把程敏政接到刑部。刑部和大理寺一樣,位于阜財坊,出了皇宮朝西而去,沒過多久就到了。
到了刑部門口,洪鐘側(cè)身相邀,客氣得緊:“程兄,請?!?p> 程敏政抱拳行禮:“洪兄,客氣了?!?p> 程堂翻個白眼,程敏政這是來坐牢的,兩人整得跟赴宴似的,有這必要么?
進(jìn)了刑部,洪鐘給程敏政開了一個單獨的上等牢房,桌椅床齊全,只是用料沒有家里豪華,被褥一律清潔整齊。還命人多加了一張床,這是給趙琦準(zhǔn)備的。
這哪里是坐牢,跟療養(yǎng)沒差別。
洪鐘把程敏政身上的囚服看了看,很不滿意,道:“程兄,把衣衫換了。”
此案還未審結(jié),程敏政還是嫌犯,穿囚衣那是應(yīng)該的,洪鐘竟然要程敏政換了,這也太細(xì)致周到了。程敏政婉拒,道:“謝洪兄好意,我身為嫌犯,穿囚衣理所應(yīng)當(dāng)?!?p> 洪鐘不樂意了:“程兄,你到了我的地盤,還穿著囚衣,這不是打我臉么?”
程敏政堅持,兩人你來我往,最終洪鐘不得不妥協(xié),指著程敏政,很沒好氣:“你呀你,還是如此方正。誰個不知,鬻題案子虛烏有,你清清白白出獄是時間問題,用得著么?”
洪鐘對程敏政如此客氣,李瑩程壎也就放心了。
程敏政瞄了程堂一眼,道:“瑩兒,壎兒,你們出去下,我有話要與堂兒說?!?p> 李瑩有點擔(dān)心,兩父子會不會又掐起來,程敏政笑道:“我有重要事情與堂兒相商?!?p> 平生頭一回用了‘相商’這兩字,以前只有見面就開懟,李瑩感覺跟天方夜譚似的,不過程敏政說得認(rèn)真,自當(dāng)不假,叮囑程敏政道:“堂兒為了救你,殫精竭慮,甘冒奇險,你多多擔(dān)待?!?p> 為了平息弘治的怒火,程堂自請發(fā)配貴州,雖然是投弘治所好,但這份擔(dān)待著實讓程敏政欣慰,頷首道:“瑩兒,你無須多慮?!?p> 李瑩給了程堂一個你別和你父鬧得不快的眼神,這才帶著程壎離開。
康海趙琦劉辰禹這點眼力勁還是有的,告聲罪,跟著一起離開。
程敏政在床上坐下來,拍拍床沿,道:“堂兒,你坐,坐到為父身邊來?!?p> 以前,他一見程堂的面就開訓(xùn),要程堂坐到他身邊的事情,還是頭一回,這是很認(rèn)可程堂,前任的怨氣少了些,程堂坐下來。
程堂阻止程敏政,不讓他干預(yù)程筱落入廠衛(wèi)手里一事,程敏政到現(xiàn)在也沒有明白,問道:“堂兒,你為何阻止為父?”
程敏政以前絕對不會相信程堂,今天是無條件信任,程堂還真是想不明白,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問出心中所疑:“我不過是一個暗示,您就信我了,為何如此?”
程敏政昂頭挺胸,傲然道:“你是我親生骨肉,斷不會害我?!?p> 不管兩父子以前的關(guān)系如何不好,見面就要開懟,但畢竟是親骨肉,程堂不可能害程敏政,對這點程敏政很自豪。
程堂很意外,竟然是這理由,道:“可我以前讓您不滿意?!?p> 程敏政看著程堂,滿臉欣慰,道:“可你今日所言所行,可圈可點,出乎為父意料之外,又是讓為父歡喜。”
今日程堂的表現(xiàn)非常好,數(shù)次三番破壞李廣的盤算,又?jǐn)?shù)次博得弘治金口夸贊,最后離開時,弘治更是拍了程堂的肩膀,如此驚艷表現(xiàn),不要說程敏政震驚不已,就是群臣也是意外得很。
解了心中疑問,程堂這才道:“我之所以阻止您,就是要讓程筱死。”
程敏政何等精明人物,心中念頭一轉(zhuǎn),就明白了程堂的意思道:“你是要讓程筱死掉,給華昶樹立一個典范,以此來震懾他,要讓他開口?!?p> 這就是程堂的想法,對程敏政敏銳的反應(yīng),程堂不得不服氣,道:“程筱區(qū)區(qū)大理寺左丞,六品小官而已,不過是辛鏑的一條走狗,供辛鏑使喚而已,他不可能知道多少,就算撬開他的嘴,對鬻題案幫處也不大,還不如讓他死掉,震懾華昶,再想辦法撬開華昶的嘴。”
這說法很在理,但是程敏政并不認(rèn)同,道:“你錯了。洪兄來審理的話,肯定能撬開程筱的嘴,再扯出辛鏑,通過辛鏑扯出傅瀚,此案就審結(jié)了,犯不著把程筱讓給李廣?!?p> 洪鐘從事獄訟數(shù)十載,在審理案情方面的經(jīng)驗極為豐富,肯定能撬開程筱的嘴,進(jìn)而把辛鏑的嘴巴撬開,再把傅瀚拿下,如此一來,鬻題案就能真相大白。
程堂搖頭,道:“您只慮其一,不慮其二。”
這話讓程敏政不太明白,看著程堂問道:“何為其一,何為其二?”
程堂解釋,道:“其一,您已經(jīng)說了,我不必再多說。其二,就是時間,您考慮過么?”
程敏政眉頭擰著,有點想不明白:“時間?”
程堂接著道:“洪大人從事獄訟數(shù)十載,經(jīng)驗極為豐富,要撬開程筱的嘴是必然,再撬開辛鏑的嘴也不是難事,最后破掉鬻題案也不是問題,問題是,這需要多少時間?半載,還是一年,還是數(shù)載?你要知道,倪岳年紀(jì)大了,告老致仕就在這一兩年,要是他告老致仕之時,鬻題案依然還未審結(jié),您的清白還未恢復(fù),您還能當(dāng)上禮部尚書么?”
以洪鐘的能耐,破掉鬻題案不是問題,問題就是時間,要是時間太長,拖而不決,到了倪岳告老致仕的時候,程敏政還在坐牢,這禮部尚書就是別人的了,和程敏政沒有關(guān)毛錢的關(guān)系。
程堂這話非常在理,但是程敏政志不在此,傲然道:“區(qū)區(qū)禮部尚書,為父豈在乎?為父要還世間清平,要恢復(fù)大明雄風(fēng),這才是為父志向?!?p> 程敏政志向遠(yuǎn)大,程堂有點可惜,要不是他在歷史上被人所害,說不定真能有所改變,明朝的歷史會有不同,中國歷史也會不同,道:“你志向遠(yuǎn)大,不在乎禮部尚書,自無不可??赡脒^么?越是遠(yuǎn)大的志向,越是需要清譽(yù),長時間拖而不決,對您的清譽(yù)很不利。”
程敏政視名譽(yù)重于性命,一聽這話,臉色肅穆。
程堂接著剖析,道:“眾口鑠金,說的人多了,白的能說成黑的,黑的就更黑了,長時間拖而不決,質(zhì)疑您清譽(yù)的人會越來越多。要是中官以此做文章,上下其手,推動輿情逼迫陛下,您還能實現(xiàn)自己的志向么?”
案子拖得越久,懷疑程敏政是否清白的人就越多,要是李廣再推動輿情,向弘治施壓,弘治還敢用程敏政么?答案是不言自明的。
誰叫弘治是個好人,但他的性格缺陷是如此明顯呢?
程敏政終于意識到問題嚴(yán)重了,問道:“堂兒,你準(zhǔn)備怎么辦?”
這是程敏政頭一回向程堂問計,前任的怨氣又少了些,程堂道:“我們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了結(jié)此案,還您清白?!?p> 程敏政眉頭擰得緊,道:“你所言固然有理,可要審結(jié)此案,需要的時間不短,少則半載,多則一年,甚至有可能三兩年?!?p> 走正常的程序,要審結(jié)此案,需要的時間著實不短,因為這是連環(huán)案,毒殺程敏政案和鬻題案是關(guān)聯(lián)的,需要一起審理,這需要不少時間。
李廣一直在阻止程敏政入閣,他肯定不會放過這種難得的機(jī)會,一定會從中作梗,上下其手,破掉鬻題案的時間就更長了,三兩年能破掉,就算不錯了。
程堂對此早就想好了,道:“依律辦事,要想在短時間內(nèi)了結(jié)鬻題案是不可能的,但是還有盤外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