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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島

6.深埋泉下泥削骨

告別島 長辭殿下 12325 2020-07-10 22:13:10

  她赤著腳在空曠的房間里走來走去,站在被擦的干凈明亮的落地窗前,看著門前的小花園。盛夏季節(jié),競相綻放,梔子花,攀藤月季,大麗花,杜鵑,迎春,馬蹄蓮,薔薇,紅色和白色的山茶花,建好的搭架被月季和薔薇完全覆蓋,形成一堵花墻。

  這都是母親親手種的,她素愛山茶花,更偏向白山茶。

  她看著開的燦爛的花,突然感到饑餓。在房間輕聲的喊著,媽媽,媽媽。

  母親從二樓畫室中走出,步下臺階,走到她身前蹲下來,雙手搭在她的肩上,說,阿辭,媽媽在工作,你要安靜。說罷去冰箱取出一袋面包,遞給她說,阿辭,你先吃面包墊饑,你父親馬上就回來,他會做午飯給你。

  母親捧住她的臉頰,又說,抱歉阿辭,媽媽沒有照顧好你,但媽媽的工作即將結束,到時你要什么媽媽都答應你,好嗎?

  她乖乖的點頭,知道母親是在作畫,忙起來時一連幾天都把自己關在畫室里,不吃不喝,對她疏于照顧,心中有愧,所以對她十分寬容,只要不過分,都由著她,只在旁觀,若有發(fā)現(xiàn)錯誤,即明確指出。

  她在門前坐下來,啃著手中的面包,沒嘗出什么味道,充斥在嘴里的反而是香味甚重的梔子花味道,仍是吃完沒有浪費。眼前的大海一片平靜,收起了能量,散發(fā)出溫和氣息,只蕩起微微的波,輕輕起伏。

  她在門口等到睡意泛濫,失去平穩(wěn)摔倒在地,就地圓圓打了個滾,困意瞬間消失。翻身正要爬起來,聽見一聲隱忍的笑聲,她回頭去看,才發(fā)現(xiàn)是父親,自己竟不知道父親是何時回來的。

  爸爸。她悶悶的喊。

  父親將她抱起,摸到她身上被曬的滾燙,說,為何坐在這里,不怕中暑嗎,你母親呢。

  她環(huán)住父親的脖子,將頭抵在他的肩膀上說,媽媽在工作。

  那我們不能打擾她,爸爸做飯給你吃。

  這樣的美好童年,應是長存,與時光緊緊融在一起,迎風不倒才是,但后來的殘酷現(xiàn)實推翻了所有。

  母親的工作結束,告別昏暗忙碌的三日,收到來自BJ的一場畫展邀請,母親接下了請?zhí)?p>  她感到奇怪,這并不是母親收到的第一次邀請,但以往母親都一一回絕,從未在公共場合露過面,也未公開過自己的身份,在圈內被形容為最神秘的畫家。此次母親的決定讓她意外,但心中有點小雀躍,知道自己的母親很快就會被世人欣賞贊美,因此感到興奮。

  母親帶他們一同前往,此行來回預定在一個星期之內。她整理自己的背包,換洗的衣物,鞋子,洗漱用品,漫畫冊,和三本兒童小說,以及少量零食。

  父母不允許她吃零食,她自己也不愛吃,平日的零嘴也僅限于面包和牛奶,和一些含糖量少的餅干,除此之外的其他都不吃,對食物的欲望并不強烈,一日三餐只要能夠飽腹就可,也不挑食,只要是碗里的,都會吃的干干凈凈。

  在她記事起,母親從未喂過她,父親也是,一直都是自己抓著筷子吃飯,夾不起來也不哭鬧,改用勺子,再不行就用小手抓,全靠自己,吃完自己去洗手,墊著腳尖打好肥皂,再沖洗干凈。不知道這些是否是父母教導,也不記得。

  母親已經(jīng)將所有收拾妥當,父親去車庫開車出來,在庭院里等待她們。

  她穿著一件蛋黃色的連衣裙,白色系帶球鞋,白色的遮陽圓帽,斜挎著米色的卡通貓咪小包,顯得活潑朝氣。母親穿著繡有白山茶的黑色長裙子,頭發(fā)依舊用一只木簪松散的挽著,穿一雙綁帶涼鞋。

  她雖小,但已具備鑒定美麗與否的能力。她覺得母親美麗,這斷定并不是建立在血緣關系上,而是僅論皮相得出的肯定,母親生的白,性子又傾向清冷,很有氣質。父親長的更出色,外出時時常引人注意。反觀自己,長相十分普通,她一度懷疑是自己基因變異,這樣漂亮出色的父母,生出來的孩子本該也美才對,只有她異于常理。她為此感到迷惑,卻不以為意,不在乎丑還是美。

  她坐在后排座位,聽著汽車引擎聲,心中興奮不已。車子左拐駛出院落,她突然想起自己忘記帶記事本,想來時昨夜寫完后隨手擱置在了哪里,忘記裝在包里。她有記事的習慣,看到什么,聽到什么,用文字的方式保留下來,可時常拿出來翻閱。

  她讓父親停下車,返回家中取本子,卻在床頭找不到,枕頭下,柜子上,甚至是床底都找了一遍,還是未見。心中疑惑,打開斜挎著的小包,發(fā)現(xiàn)本子安靜地躺在里面。

  暗惱自己的粗心,卻在此時聽得一聲巨響,激的她渾身一震,條件反射看向窗外,只看見家門前破碎殘缺的車體。那是父親的車,此時已經(jīng)完全報廢,車頭慘不忍睹。

  她愣在原地,張大嘴巴,完全不知道自己看見了什么,雙腿一軟跌坐在地,視線突然一片黑暗,等她反應過來時,已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

  她爬起來飛快地沖出去,入眼的是父親沾滿血液的臉,他被卡死在駕駛位上,上半身被擠出車門,額頭上在不停地流血,甚至鼻腔和耳朵里都有血緩緩流出,還是溫熱的。母親在副駕駛位,身體歪向一側,臉上同樣被血染的看不出本來面貌。

  她腦海中嗡地一聲,大腦一片空白,喉嚨仿佛被人扼住,想尖叫卻發(fā)不出聲音。腦海中的轟鳴聲過去后,整個人像被抽了骨,軟綿綿的癱倒在地,眼淚失控,沖破眼眶砸落下來,掙扎地撐起上半身,緊緊握住垂在車門外的父親的手,溫熱的手,用力拉開已經(jīng)變了形的殘破車門,爬進車里,趴在他們中間。

  父親的胸膛軟軟的,知道他的內臟已經(jīng)碎掉,此時充在胸膛里的不過是一腔血水。卻仍不甘心的貼耳去聽,那里寂靜一片,沒有任何聲音,母親也是一樣。

  她明白,他們早已停止了呼吸,成為兩具尸體。她想喊一聲爸爸媽媽,張大嘴巴用盡力氣卻只能發(fā)出啊啊聲,一個字都說不出,只有眼淚,很多很多的眼淚,洪水般洶涌。她蜷縮中間,左手握住父親的手,右手握著母親的,他們溫熱的身軀漸漸涼透,再沒有一絲暖意。

  她覺得自己掉進了冰窟,冷的讓人絕望,明亮的世界瞬間就黑了,又被染上了殷紅,分明的看見血流成河,渾身都浸泡在這血腥里,熏的她幾欲作嘔,五臟六腑都被這血腥攪碎,疼的昏天暗地,像要炸開。

  這崩潰情緒充斥在胸膛里,找不到出口宣泄。她被這疼痛逼瘋,卻發(fā)不出聲音,只能狠狠地揪住頭發(fā),用指甲抓撓自己的身體,身上很快出現(xiàn)一條條血紅的抓痕,滲出密密的小血珠。

  感到呼吸不暢,似有什么堵住了氣管,氧氣無法通過抵達,她用拳頭死死的抵住胸口,張大嘴巴想要深呼吸,試圖緩解這缺氧現(xiàn)象,但空氣摒在嘴邊固執(zhí)的不肯進去。因為缺氧,身體有所反應,胸膛抽搐四肢痙攣,身體不受控制的倒下,跌坐進父親的懷里,觸感冰冷如雪。

  在這炎熱的七月天,她冷到渾身都在打顫,卻仍不肯放開,牢牢地抱住父親的身體,在極度苦痛中失去意識。

  后來她時常夢到這一天,夢中自己回到那一天,頻繁體驗當日的無力和痛苦,它并沒有因為時光而變得清淡,反而日益加重,重復面對失去一切的現(xiàn)實,所有的美好與歡喜,在一日之間被毀的干干凈凈,從此她的人生萬劫不復,空無一物,一切的一切從她人生中撤離,再也不會出現(xiàn)。

  她找到一份工作,在奶茶店當服務生,工作并不忙碌,閑暇時無聊到發(fā)呆,看著窗外形形色色的人穿行,想著更高處是否有高等文明,看這來來回回的人,如同我們看蟻群一般,渺小不屑談。這世間存在許多無形的東西,雖是肉眼無法看到,但她相信它們始終都在周圍潛伏,看準時間迎面而上,損壞人的身體與心理,人卻還毫不知覺,未感疼痛。這攻擊力是靜默的,悄無聲息的,等察覺時,已經(jīng)為時已晚,此刻已無限接近死亡。

  一杯芒果奶茶。

  一聲清甜的聲音打斷她的遐想,她抬起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孔,是沈曼。對方也感到驚訝,微張著嘴巴盯著她,或許一時不知說什么。

  她不動聲色,也沒有什么反應,轉身調配奶茶,知道身后的人一直在看著她,不以為意,將調配好的奶茶遞給她。

  青辭,我可以這樣叫你嗎,你在這里做暑假工嗎。沈曼笑的燦爛。

  她看著面前這個笑容甜美的美麗女孩,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頭。

  沈曼看了她好一會兒才說,青辭,你長的并不美,但有一種很吸引人的氣息。

  她依舊不為所動,甚至沒有看她,只是說,十二塊。

  沈曼啞口,自知無趣,也再未講話,付了錢后轉身離開,出門時回頭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神意義不明。

  她深知自己是個無趣的人,交談時不能夠給人們帶來歡樂,即便有人是因為一時覺得新鮮好奇而接近她,在通過淺層接觸大致了解后,也會發(fā)現(xiàn)她的沉冷不近人情,從而選擇放棄與她接觸。

  是這樣的,大多數(shù)人會因她的沉冷外表而遠離她,像是一個不合群的怪物,讓人望而卻步,但也有人靠近,試圖互相安慰或是傷害,但卻她的無趣敗壞興致,悄無聲息的離開。一直都是如此,所以在這過去的許多年里,她一直孤身一人,但這是她自己的選擇,除了偶爾出現(xiàn)的孤獨外,一切也都合意。

  她不相信會出現(xiàn)能夠真正親近她的人,面對自己的冷漠也不會退縮的人,不會有,既如此,不如封閉自己,上一把鎖,將體內各項機能鎖起來,不在別人身上傾注希望,自然也不會受傷失望,存于胸腔中的爆裂情緒,不會分出去半點,不施加于人,讓他人無法真正了解她,無法感同身受的焦躁,這是她的自保方式,極端卻直接。

  晚上下班時在路邊路燈下看到一只流浪狗,不知品種,白色的毛發(fā)臟亂打結,不怕人,見到她駐足,緩緩走到她面前蹲坐下來,抬起頭與她對視良久。她轉身欲離開,發(fā)現(xiàn)它一直跟隨。她停下來,從包里摸出一袋面包,撕碎了給它吃。

  它似乎十分饑餓,狼吞虎咽的大口吃掉,然后盯著她看。她包里已經(jīng)沒有食物了,但看它略帶懼色的眼睛,心下不忍,還是去了旁邊的小賣部買食物,又買了幾根火腿,它或許已經(jīng)很久沒有吃肉。

  買完東西出來時,發(fā)現(xiàn)它身旁蹲著人,一位男,。她看了看手中的食物,還是走了過去,蹲在一旁,將面包和火腿喂給它。身旁的人用指尖輕輕摸它的頭,一直安靜無聲直到她將手中所有食物喂完,看著它在面前翻起了肚皮,吐著舌頭似乎很開心。她撓了撓它的肚皮,觸感溫潤。

  沈一池。

  她聽到一聲低沉男音,轉頭望向聲源,他戴著一頂鴨舌帽,只看到他的側臉,但仍能看出七八分,心下驚于他輪廓的凌厲,對他的話做出回應:蘇青辭。她看見他勾起的嘴角,心中疑惑,還未多想,就見他看向了自己。

  終于看清了他的臉,卻一時愣住,不知該怎樣形容,只是覺得找不到合適的詞來描述。輪廓這樣深邃,帶著異國味道。

  她轉過臉不再看他,摸了摸小狗的肚子,起身準備離開。

  他也起身,雙手插進衣兜里,說,夜已深,你住在哪里。

  她沒有說話,表示默認,聽到身后的人跟上她的步伐。

  你不怕我是壞人嗎,比如劫財劫色什么的。他開玩笑的問她。

  她看向他,說,我沒有錢讓你搶,也沒有能讓男性覬覦的美貌,你能圖我什么,拐賣人口或者販賣器官嗎。

  他輕笑出聲,你可真特別,換成別的女孩此刻或許已經(jīng)感到恐慌。

  又是特別,她聽過無數(shù)次這樣的話,已分不清是夸獎還是嘲諷,但從她的為人以及心性來看,嘲諷的可能會更大一些。她心下也覺得荒誕,從不在意這些東西。

  她看了眼身旁的人,說,我母親是畫家,幼年時,母親受邀去法國一處小鎮(zhèn)出席畫展,但我母親從不在公眾前露面,所以那一行只是帶了畫作去,同時去探望一位老友。

  她平靜的說,抬眼時看見遠在天邊的星星,一顆一顆匯聚成一片巨大星河,猶如一片發(fā)光的綢緞,將人籠罩其中。

  他沒有問她為什么要告訴他這些,只在旁安靜傾聽。

  母親帶著她一同去,那時她才六歲,剛剛一年級結束。她在飛往國外的大型客機上興奮不已,小心臟猶如小鹿亂撞,激動的情緒無以言表。十幾個小時的行程也沒養(yǎng)出她的困意,反而越發(fā)清醒。

  初到異國他鄉(xiāng),有用不完的精力,整夜不睡也沒有困意,完全不知時差為何物。母親將畫作寄去,帶著她去探望朋友。

  出租車停在一座別墅前,有人在門口迎接,一位中年男子和一名少年,都是中國人。中年男子走上前來,將母親手中的包接過,笑著迎接她們,帶她們進去。少年倚在門口看著她,眼神十分清冷,她覺得渾身都不自在,飛快地移開了目光。

  大人們坐在沙發(fā)上愉快地聊天,或許察覺到她的無聊,中年男子笑著對她說,小阿辭,不要拘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哥哥帶著你一起。隨后他看向門口的少年,說,Ryan,照顧好阿辭,晚飯前要回來。

  少年不做回應,依舊用清冷的眸子看著她,好一會兒,才轉身出了門。她在原地呆了呆,隨后跟上他。

  她看到不遠處的龐大樹林,少年在向那里走去,她心中有些雀躍,加快了腳步,與少年并肩。少年并沒有看她,兀自前進,她也不覺尷尬,見當他寡言少語,也不打算與他搭話。

  他們走進樹林,瞬間被高大樹木包裹,仔細去分辨,大都是各種杉樹,高大挺拔,一些低矮灌木生長在樹木罅隙之中,還有許多圓潤的石頭,上面覆蓋著厚厚一層青苔。這林子分布和地形,與自己去過的那片家鄉(xiāng)樹林極為相似,讓她有一瞬的恍惚,生出仿佛自己身處家鄉(xiāng)的錯覺。

  少年依舊不講話,只抬頭望著高處,她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看到片片破碎的天。腹誹他小小年紀就這樣深沉,也不奢望他能說出什么話,無意瞥見身旁樹根下的一片三葉草,蹲下來細致觀察。聽說三葉草中生有四葉的,比較罕見,但代表好運,她生出興趣,決定找到一朵,可以用來做標本。

  小小的三瓣小草,密密的擠在一起,想找到一朵并不容易,但她決心堅定,不在意會耗時很長時間。

  少年爬上了一棵橡樹,靠在樹枝上靜靜地看著她,一條腿垂在半空中,輕輕晃動。

  她上身前傾,用手指撥開擠在一起的三葉草叢,眼睛仔細的掃過每一片。直到太陽開始西落,還是沒能找到。她看了逐漸暗淡下來的天,有些失落,但還是站起來準備回去。

  少年一直倚靠在樹上,見此也沒有說話,靈巧的從樹上躍下,隨后彎著腰盯著樹下的草叢。她覺得詫異,想跟他講話,卻又不知說什么,張開的嘴巴重又閉上,只默默看著他的身影。

  沒過一會兒,看見他伸手觸向草叢,直起身后手中多了一朵四葉草。她愕然,覺得不可思議,這么容易的嗎。一瓣小小四葉草,鑒定人的能力優(yōu)弱。她撇撇嘴,心下感慨自己愚鈍,也驚訝他的聰慧與洞察能力,知道她是在找四葉草。

  他將手中的四葉草遞給她。

  她盯著他遞給她的眼前的四葉草微微發(fā)愣,這時才仔細看清他的臉龐,仿佛刀刻的一般,五官不全是中國人的柔和,帶著點外國人的凌厲,很深邃,穿著白色的T恤和白色球鞋,黑色牛仔褲,頭發(fā)很短,接近寸頭,脖子上露出一截紅繩,應該是佩戴著什么。她就算再笨,也看得出他是混血兒。收回打量他的目光,接過他手中的四葉草。

  謝謝,我叫蘇青辭,你呢。她終于還是與他講話,心中有些觸動,再不講話顯得沒有禮貌。

  Ryan.他淡淡的說,就這一句,不打算多說,轉身返回。

  她無語,生生斷掉這對話,再開口就是自找無趣,閉上嘴巴,默默跟在他身后原路返回。

  他們已經(jīng)準備好食物,都是家鄉(xiāng)小菜,熱氣騰騰,莫名感到溫暖,好像還是在家一般。這種時候,若是擺著用精致盤子盛的昂貴牛排,還有紅酒和西點,都會覺得不符合情景,即便這是遠離家鄉(xiāng)的異國。有時候,在固定的場合中做應景的事,并不一定就是完美,它或許只是基于表面,內里卻還是渣滓,不論如何的精心昂貴的修飾,也掩不住腐敗氣息。

  但這個定論是被否定的,因為從字面意思來看,它已經(jīng)違背了常理,與世故背道而馳,不被世人所認可,人們總是偏向這主流,那些冷僻的正確的反而被摒棄,甚至被完全否認,成為大錯的東西。可以理解的是,每個人的生活不同,思想不同,想法不同,甚至三觀也不同,看待事物得出的結論也不同,不能奢望齊心,所以無法加罪,只怪淺層世界,若是想要逃離,必得做好心理準備,在下定決心的那一刻,人們便開始排斥你。這偌大世界,其實大部分人都感到迷茫找不到歸地。

  晚飯吃的愉快,母親與中年男子相談甚歡,Ryan依舊沉默不語,專注吃著食物,連頭都不抬,仿佛周身沒有人,或者全當空氣。

  她沒有見到這個家中有女性的存在,心中疑惑,或許是她想的那樣,正因為如此,他的性格才如此冷淡嗎,看他不過十一二歲,是什么樣子的經(jīng)歷,才會讓他變成這樣,他雖比自己大,但終究還是孩子啊。

  許是感覺到了她的打量,少年抬起頭,一瞬間四目相對,驚的她連忙低頭,感到有些心虛,再用余光去看,他已經(jīng)沒有在看她,偷偷松了一口氣,也不敢再探究什么。

  晚休時,她被安排在二樓右邊臥室,與母親一墻之隔,來到異國的興奮還未散去,直到深夜時才逐漸睡去。

  她睡的不沉,朦朧中聽到房門被推開,瞬間被驚醒,看到進來的人是Ryan,心中緊張慢慢消散。

  他走到床邊,食指豎在嘴前,示意她不要發(fā)出聲音,讓她跟著他走。她沒多考慮,下床穿好衣服,將鞋子提在手里,赤著腳跟他走。

  輕手輕腳摸黑走下樓梯,等出了門才穿上鞋子。再次進入那片樹林。她心中有疑惑,深夜為何來此,再來找四葉草嗎,但他們沒有照明工具,如何在這么繁雜的草叢中尋找,這等于大海撈針。但她沒有問,只是默默地跟著他。

  他在一處較為寬敞的地方停下,回頭看了她一眼,隨后在地上撿起一根樹枝,緊接著他小跑起來,手中的樹枝插進灌木叢里,就那樣一一劃過。

  她不理解他在做什么,他的動作覺得莫名其妙,但很快她就震驚在原地。

  是螢火蟲,很多很多的螢火蟲,從灌木叢中飛起,很快將這寬敞的地方填滿,她身處螢火蟲構造的光海之中,很久都沒有回過神來。有的擦著她的臉飛過,這才恢復神智,但心中還是極致的震撼。她從未親眼見過螢火蟲,只在電視上了解過一點,她甚至懷疑它是否真實存在,眼前的事實讓她承認自己的愚鈍。

  在黑夜中發(fā)著微弱光亮的蟲子,在她身邊縈繞,伸手握住一只,從指縫中擠出一點光芒,它堅硬的外殼在手心中肆意沖撞,試圖逃離這束縛。她攤開手掌放了它。

  他站在她身旁,同樣沉默著觀望它們。

  這樣奇特美麗的景色,遺憾不能存留,像轉瞬即逝的煙花,美麗只在過程,消失后不留痕跡和余地,只怕除了此刻,就再沒機會遇到,心中惋惜,只能專注觀賞,將它深深刻入腦海,也只能這樣。

  在黑夜中前進,他手中拿著樹枝,讓螢火蟲時時相陪,千千萬萬的微弱光亮,也可以匯聚出似被暈染的光明。

  她穿著白色的真絲裙子,穿過灌木叢時,被細小的枝條劃出很多傷口,多處已經(jīng)抽絲,但她渾然不在意,身處著奇異場景,完全忘了俗世,林中潮濕的空氣在她臉上肆意侵略,張開的毛孔被潮濕注滿,她伸手摸了摸臉,觸手濕潤冰涼,她確定,這里一定有海。

  與母親來時抄近路,與大海的方向相背,所以沒有見到。對于從小在海邊成長的她,對大海的熱愛絲毫不減,永遠保持新奇與探究,尤其此刻在這樣特異的環(huán)境中,對大海的期盼比任何時候還要強烈,一顆心狂跳不已。

  她聽到大海的聲音,從不遠處悠然傳來,那從海底穿透翻涌而上的聲音,轟鳴震撼。她閉眼傾聽,內心為之震顫,在這深夜中更顯神秘龐大。

  一只螢火蟲砸在她額頭上,隨后又飛離。她感到它堅硬的身軀,這樣美麗的蟲子,卻也是以肉為食。

  這世間本就沒有至善至美的物什,那并不是現(xiàn)世能夠孕育出的東西,且純凈之物沒有任何存留的道理,在繁雜的人世中,也只能被人們淡忘遺棄。從某種角度來說,至善至美的東西,是一種罪孽,它不具備能夠生存下去的能力,不符合世間法則,違背常理,所以注定滅亡。

  人亦是如此,要想在世間生活,必得迎合自然規(guī)律,不論你愿意與否,也沒有選擇的余地,從出生的那一刻,身心就已經(jīng)做好了一切準備,迎接苦難來臨。一生都處在這樣的迎戰(zhàn)戒備狀態(tài),不能有一絲松懈。

  抓住我的手,這里濕氣更甚,又有碎石,小心摔倒。Dyan伸出手,示意她牽他的手。她照做,感到他的手指修長,但卻十分溫暖。微弱的螢光下,他的臉沉著冷靜,低著頭仔細為她帶路。

  大海的聲音越來越近,仿佛就在前面。他們加快腳步,在林中,在螢火蟲群中穿行。她依稀看見前面奇異的光點,瑩藍色的片片光斑,不知那是什么,但格外好看。

  他帶著她走出樹林,視線瞬間廣闊,但她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那藍色的光斑遍布海岸,猶如成群的發(fā)著藍光的螢火蟲,組成一條光帶,像圍欄一樣將大海包裹。

  水母。他簡短兩個字道明一切。

  水母?她自是知道,只是在家鄉(xiāng)她從未見過,感到新奇,脫掉鞋子,赤腳踩在沙灘上。

  不要被水母蟄到。他在一旁提醒。

  她明白,沒有下海,只是走到邊緣處蹲下來,仔細觀察它們。透明的身體猶如蟬翼,只有體內一處很小的地方發(fā)著微弱的藍色的光點,它們密密麻麻的擠在一起,光點集聚,形成眼前這樣的絕美光亮。

  他們在海邊逗留許久,直到天色泛起了魚肚白,兩人才原路返回。

  她的第一次異國之旅結束,在乘坐回國的飛機上,母親突然問她,你可喜歡Dyan。

  她側頭微微想了想,然后正色道,喜歡。

  母親微微一笑,說,我與他父親相識許久,他是個好孩子,你可與他接觸,成為朋友,但你要切記一點,不可向他問起他母親,好奇心要壓下,你若與他熟悉,或許他會主動告訴你。

  我不知他的詳細,母親一筆帶過,也不告訴我沒有聯(lián)系方式的情況下如何與他交流,許多年過去了,我依然記得那一日,與少年深夜徘徊于樹林中,那奇異美妙的景象,甚至會在夢里出現(xiàn),夢中獨自深入林中,在海邊站立許久。周圍空無一人,少年不知蹤跡。

  她看向身旁的他,沉默片刻,說,后來再未出現(xiàn)在我夢中的少年,以為此生都不會再遇到,此刻卻在我身邊。她停頓片刻,看著身邊的人說,所以Dyan,你為何會在這里。

  他先是怔愣片刻,感到驚訝,不曾想到她還記得他,他勾起嘴角說,你可以叫我一池,我以為你已經(jīng)把我遺忘,沒想到你還記得我,幼年之事,我也清楚記得,同樣以為此生不會再見面。

  你還未告訴我你為何在這里。她打斷他的話,阻止他轉移話題。

  他輕笑出聲,覺得她愚鈍可愛。自然是為你而來,家中出現(xiàn)變故,我知道你也同樣,我沒什么目的,也不圖什么,只是單純的想來見你。

  她輕哼一聲,輕睨他一眼,說道,我還不知道我們的關系已經(jīng)好到可以遠離家奔向萬里之外的異國,只為見一面幼年玩伴,你的說辭難以讓人信服。她在路燈下停下腳步,正視著,等待他的回復。

  他看著眼前的人,發(fā)現(xiàn)她的面容與幼年時沒有太大的區(qū)別,那雙眼睛還是一如既往的狹長。阿辭,我的父親離去,他去了英國,跟他的新女朋友,那一年我十八歲。

  他內心鈍痛,竭力壓制,許久,他才繼續(xù)說,父親守我到成年,完成了他的監(jiān)護義務,我有了自力更生的能力,于是他走的干脆,和他的新女友,除了那棟別墅,什么都沒留給我。我為了生存,只能賣掉房子,拿著這筆錢開始創(chuàng)業(yè),如今一切已穩(wěn)定下來,我聽聞你家中出了事,如今只剩你一人,所以來探望你。

  她望著他的眼睛,那里沒有任何欺瞞與謊言。轉身繼續(xù)行走,說,如此,是我錯怪你了,謝謝你惦記著我,我獨自生活的很好,你有自己的事業(yè),不必將時間浪費在我身上,這并不值得。

  他跟上她的腳步,值不值得是我說了算,你不能逼迫我的想法,我自有安排,所以這段時間,還請你收留我。

  她頭也未回,清冷的說,抱歉,我那里沒有你住的地方。

  哈,我睡洗手間就成。說罷歪著腦袋想了片刻,又說,實在不行樓道也可,只要離你近的地方就行。

  她回頭看見他一副賴皮模樣,有些氣憤,又懶得理他,加快了腳步,只是心揪痛起來,眼眶也突然濕潤,盈了一眶,量多盛不下了,被擠出來,劃過臉龐再砸落在地上,她不敢抬手去擦,怕身后的人發(fā)覺,只能等它自然干涸。

  她回到出租屋,無法做到狠心將他拒之門外,而且也攔不住他,在她打開門的那一刻,他就像是弦上的箭一般,迅速地閃了進去。

  她沒有講話,在玄關處換鞋子,看見他已經(jīng)坐在了沙發(fā)上,整個人半躺著,攤開四肢,盯著天花板發(fā)呆,不知在想什么,但很快就閉上了眼,看的出他很疲憊。

  她沒有再與他講話,到現(xiàn)在都還未吃飯,除了中午啃了一塊面包之外,再沒有進食,現(xiàn)下也覺得饑餓,于是去廚房準備食材,烹煮食物。不過片刻,她端著兩碗面條出來,用料簡單,但也色香味俱全,番茄湯汁與上海青,顏色鮮艷。

  她看向沙發(fā)上的人,已然進入睡眠,眉頭微微鎖著。尋思片刻,還是叫他醒來??匆娝犙鄣哪且豢?,眼神不悅,兩道帶著睡意朦朧的冷冽寒光射向她,在看清是她后,眼神溫和下來。

  她心中驚跳一下,但還是對上他的眼睛說,吃過飯再睡。

  你做的?他的狀態(tài)變得迅速,方才還是一身的戾氣,現(xiàn)在竟是一點也看不出了,精神的像是打了雞血一般,渾然不見方才的疲憊。

  這是一個奇怪的人,年少時那樣清冷,成年后依舊如此,略帶痞氣,或許是經(jīng)歷改變了他的性格,聽了他說的大概,也不難想出,這些年他同樣過的不好。依舊記得少年倚在門框上的模樣,仿佛與現(xiàn)在的男子沒有任何關系,那只是一個載體,真正的在內心最深處,默默地吸收能量,時機一到,傾巢出動,接管身體的控制權。

  與她何其相似。

  你是否也看到前方煙霧彌漫,如同闖進迷宮,兜兜轉轉找不到出口,也不知自己在世間的位置,似乎常年處在邊緣地帶,隨時會跌進深淵,對任何事都已沒了興趣,像一個遲暮老人,冷眼看待人與世。這是一種罪孽,缺乏人性,崩壞的意念與心理,也是一種病態(tài),不可傳于他人,只因不好的事物更加容易領會,有無師自通的本領,不需多加教導,自己便可以無聲精通。

  清晨醒來,倚在床頭默默哭泣。夏天晝長夜短,窗外天已經(jīng)透亮,朝陽傾瀉金粉的光,不似午后的灼烈,也不似傍晚的謠言,是一種純凈的新生,洗凈世間一切污濁,暈開的光亮將人包裹,但她還是覺得身心冰涼,這光無法抵達她心底。

  她的心中有一處空洞,自認為沒有什么可以將其填滿。

  洗漱時小心翼翼,不想吵醒內室里的人。出門前熬了粥,等他醒來可以趁熱吃。一切準備妥當,出門前往奶茶店工作。

  早上時間段的客人少之又少,無所事事的坐在椅子上,雙手托住下巴看著窗外發(fā)呆?;秀遍g看到一個熟悉的影子,正向她這個方向走來。她定睛去看,居然是傾年,他身旁還跟著一個女孩兒,是沈曼,蹦蹦跳跳的圍在傾年身邊,看似很親密。

  來了顧客,她撇開眼,起身調配奶茶??磥砩蚵嬖V了他她在這里工作,心有不悅,但已無可奈何。

  她聽見他們的聲音,轉身將奶茶遞給顧客,收錢時他們走了進來。

  傾年沒有說話,一旁的沈曼帶著甜甜的笑容說,青辭,我告訴傾年你在這里,他想來看你,所以我們一起來,你不介意吧。

  她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孩子,發(fā)現(xiàn)她什么時候都在笑,說話溫柔,想來人們都喜歡這樣的女孩,不僅漂亮,性格也好,但這一切在蘇青辭這里就會變得不同,她不會只看表面,在沒有理解透徹之前,那些虛妄的東西起不到任何作用,也不會被此迷了眼,不能說沈曼不好,只是斷定她的內心絕不是現(xiàn)在這樣,她的眼神與神色與本質不搭。

  無妨。她說。

  沈曼眨眨眼睛,又道,等你終于下班能否一起吃飯,我們去傾年家,傾年做飯很好吃哦。說罷對著傾年甜甜一笑,挽住了他的胳膊。

  她看到傾年不動聲色的抽掉胳膊,微微退后了一些。沈曼的笑容有短暫的凝固,但很快恢復如常,看向她,等待回復。

  抱歉,我中午有事,沒有空余時間。她果斷回拒??梢钥隙ǎ@是沈曼提出來的,傾年為了她肯定會答應,但沈曼是如何想的,除了傾年這個當事人或許還蒙在鼓里以外,明眼人都知道是為何。

  沈曼看向傾年,詢問他的意見。

  傾年只是看著她,良久,說,兩杯原味奶茶。

  她一瞬呆愣,以為自己聽錯了,傾年卻已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沈曼也感到詫異,卻沒再說什么,坐在傾年身邊。

  傾年正對著她,與沈曼輕聲交談,沈曼時不時發(fā)出愉快的笑聲,目光時不時落在她身上,她不以為意,不去看他,也不聽他們在聊什么,依舊托著下巴望著窗外發(fā)呆。

  到了中午時分,他們依舊在那里,手中捧著的奶茶還剩大半。已經(jīng)到了她下班的時候,另一位店員與她交接工作。她心中有些煩悶,兩個小時的空余時間不知該做點什么,往常都是在店里吃外賣,或者不吃,今天他們在,既已說沒有時間,所以她只能離開。

  交接完工作,她換工作服的時候,看見門外駛來一輛黑色轎車,車身修長,外形流水線非常好看,車前的標志顯示價值不菲,停在店門前。車門打開,下來的人是一池,他走進來,嘴邊帶著痞笑。

  阿辭。

  她點點頭,換好衣服,跟在他身后要離去,卻忽然想到傾年和沈曼還在,回頭看到他們打量著她與一池,眼神中帶著探究。

  她一時不知道怎么說,心中想著如何開口,打破這尷尬的氛圍。剛準備張口,卻被一池抓住了手腕。她看著那雙有力的手,心中疑惑,然而一池不等她多想,便拽著她出了門。她覺得莫名,回頭看了眼傾年,看見他微微皺著眉。

  一池的步伐很快,她有些跟不上他的速度,腳下一個踉蹌,往地上撲去,又被一池拽起來。他沒有開車,也不知要去哪里。

  她的手腕被他捏的生疼,無法掙脫,一池,我的手腕很疼,你是否能松開。她皺著眉說,感到腕骨要碎一樣。

  一池回頭看了她一眼,手中的力道漸小,腳步也慢了下來。她沒有再講話,覺得現(xiàn)在并不是說話的時候。她看到他沉著臉,難道是生氣了?但是她想了想,自己似乎并沒有哪里做錯,難道是傾年?她微微側過臉,看見他雖面無表情,但她仍能感覺到絲絲涼意,清楚的看到自己胳膊上汗毛根根豎起。

  這人是空調嗎?想要掙脫他的手,但回應是慢慢加重的力道,想了想,還是安分下來,跟他鬧起來沒什么勝算,就這樣任他拽著。

  他拽著她走進一家餐廳,預定好的包廂,點好的菜。一張長方形餐桌,本該相對而坐,他卻拉著她坐在自己身旁,而后松開她的手,她心中戾氣漸起,硬生生忍著沒有說話,拿起筷子兀自埋頭吃起來,不看他一眼,仿佛將他當空氣。心中的氣全部撒在食物上,憤憤的咀嚼,快速的咽下。

  我?guī)阕摺K洳欢≌f出這一句。

  她心下一驚,轉頭看著他,沒明白他的話是什么意思,愣愣地看著他。

  跟我去法國,你繼續(xù)讀書,我照顧你。他沉著聲音說,字字分明,仿佛不容她拒絕。

  為什么。她微怔。

  你如今一個人,沒有人照顧你,而我有這個能力,這也是你最好的選擇。他看著她說,你或許還有別的路可走,但不管是哪一條,都沒有我給你的這條路好。

  她好不容易壓下去地戾氣此刻全部涌了出來,但她仍努力壓低聲音,沈一池,你未免太過自大,你是我的什么人,有何資格決定我的未來,我們雖年幼相識,但關系還沒好到可以介入和改變對方的生活。

  他無視她的怒火,嘴角微微勾起,說,我若是沒有資格,那別人就更沒有。他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蘇青辭,我知道你已經(jīng)看清這一切,但你就是不愿承認,不愿跟我走,不過沒關系,等真的到了那一天,你會求著我?guī)阕摺?p>  她看見他眼神中的戲虐,狠狠的盯著他,眼睛已經(jīng)濕潤,渾身微微顫抖,只覺胸口沉悶,一顆心隱隱作痛。她開始憎恨眼前的人,這個人見過最童真的自己,一晃多年過去,如今在他身邊的,已經(jīng)不是那個快樂的女童,這樣的巨大落差讓她無處遁形,仿佛渾身赤裸,被人放肆觀看。

  喉嚨仿佛被人扼住,疼痛不已,她逼回一眶眼淚,心中悲涼一片。

  他們原路返回,一池去開車。到店門時,發(fā)現(xiàn)傾年他們還未走,此時見到她,一雙眼睛一直在她身上,她低下頭,不去看少年的眼睛,看著地面,呆呆地站在那里,直到一池拉著她將她塞進副駕駛位。她一直沉默無言,仿佛木偶一般。

  那次國外之旅結束,在回國的飛機上,母親曾問她是否喜歡一池,她給予肯定地回答。那時她是開心的,心中想著少年的臉龐,覺得他長的十分好看。如今的他早已退去稚氣,成長為一個讓她捉摸不透的男子,這個大她五歲的男子,已經(jīng)看不到一絲一毫的舊時模樣。

  我要回故鄉(xiāng)一趟,你與我同去。他右手握著方向盤,左手搭在搖下來的車窗上,一副放蕩不羈的模樣,聲音低沉冷冽。

  她垂下眼眸,沉默無話,深知自己沒有拒絕的能力,就算拒絕,他也會捆了她前去,根本就沒有她選擇的余地。

  她聽見自己沉默的聲音,看見自己的處境,嗅聞到終結的氣息,嘗到生活的苦辣,沒有辦法避開這些,這是必須要踏上的路,這世間的人皆是如此,只分輕重延緩,可惜她的辨別能力極差,看不清也看不透這些,只沖動的撞上去,根本不想結果是否能承受,盲目愚鈍。

  她無處可去,也躲避不了這一切,對于沈一池,她無法做到攻擊應對,因為他知道她的一切經(jīng)歷,她可以犀利的攻擊任何人,但對他,只能斂起戾氣任由擺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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